Chapter.15 骷髅
『她的心已经腐烂』
魔族，天生美丽而强大的种族。他们拥有着比人类长数倍的寿命与比人类强大数十倍的肉体。
他们的魔力也同样强大，但即使如此，他们却还是同样需要“媒介”来施展魔法。
除了魔族之中几个特定的种族，没有人知道魔族身处何处，或许他们隐居在不为人知的地方，又或许——
他们就隐藏在你的身边！
——摘自《大陆百科之种族篇》
阳光刺得人睁不开眼睛，洒在她的身上，让她感到一阵灼热。仿佛有“滋滋”的腐蚀声从她的皮肤上传来。
记忆里的那个人越来越清晰——
“放手！我让你放手你听到没有！”中年男子的脸上满是醉意，他看上去比同龄人老很多，让他布满深深浅浅皱纹的脸看上去很是狰狞。
他身上穿着打满补丁的旧衣，衣服看起来很不合身，而且被洗得发白，但他的右手上却抓着满满一袋子的金币，在阳光下反射出刺眼的光芒，“跟着斯汀杰团长有什么不好！有的吃有的喝的！”
“我不要！我不要！”年幼的女孩死死地抓着男子的衣服，失魂落魄地摇着头。她有着一头樱花色的头发，却干枯毛躁，看起来没有营养，“父亲！求求你！不要把我卖掉！”
“母亲还病着呢！我要去照顾母亲！我不能……”
女孩哭着，喊着，祈求着，却终于让那中年男子不耐烦了，他一脚踢开了女孩，让她的话语断在了嘴边。不过五六岁的女孩就这样在地上滚了两下，额头撞到了一旁的石头上，原本光洁的肌肤上瞬间被鲜血染红。
“呸！”男子啐了一口，转身抛着钱袋子摇摇晃晃地走了，远远的还可以听见他的声音，宛如针刺一样狠狠地扎着女孩的心，鲜红的血液在地面上留下斑斑点点的痕迹——
“啧，这份量够足啊，不枉费老子养了她这么多年……”
女孩看着那个被自己称作“父亲”的男子逐渐远去，那双原本如同星辰般闪亮的眸子霎时间黯淡了下去。
血一直流，流到她的眼睛里，痛得她睁不开眼皮。
但是比起眼里和额头上的痛，在她的胸腔之内，酝酿着更加强烈的疼痛，让她有一种无法呼吸的错觉。
她的嘴里很咸，也很苦，分不清到底是泪，是汗，还是血……
她感觉到在身后有人拖着自己朝帐篷的方向而去，仿佛地狱的小鬼将她一点，一点地拖入深渊。
而她沉陷在泥潭之中，再也没有爬起来的力气。
那是她第一次感觉到那样的感觉，尽管在之后的十几年里，这种感觉几乎无时无刻不伴随着她，将她眼中的光芒尽数抹去，只留下一潭死水。
——那种仿佛针尖上的感觉，名叫绝望。
一旁樱发女性冷眼看着。
——这是她的过去。
为什么又想起来了呢？
越接近死亡，深藏在心底的记忆就越来越清晰。
一遍又一遍地，不断地重复着的梦魇将已经结痂的伤口，一次，一次地撕裂，鲜血淋漓。
在无数次的疼痛中，她的心早已麻木。
一切负面的情感叠加在她的内心底处，发酵，腐烂，散发出让她自己都感到恶心的恶臭。
她甚至不记得在斯汀杰要将她献给那些权贵的时候，她有没有出现过反抗的念头。
在无尽的深夜里，面对那些不知道比她大了多少的恶心面孔，她知道，自己再也爬不出去了。
——再也无法，从这噩梦的深渊中醒来。
彻底地坏掉。
彻底地堕落。
她冷漠地看着这里的一切，仿佛一个旁观者一样事不关己。
她看着年幼的自己被拖进了帐篷里，在地上拖出了一条鲜红的痕迹，模样狼狈而又可笑。
她看着还受着伤的自己被一次次刻苦的训练逼得晕了过去。
她看着心怀希望的自己无数次地想要逃离那个地方，却头无数次地被抓了回来。等待她的，是无尽的鞭打。
她看着世界变得一片模糊。她知道，梦要醒了——
恍惚地听见欧珀丽的声音响起，“……因为我很同情她吧……”
“辛格珥姐姐在六岁的时候就被他那个嗜酒好赌的父亲卖到了这里。”
“她和我们不一样……她是歌剧团的「所有物」。”
“她真的……很可怜……”
——可怜？
辛格珥漫漫睁开眼睛，用死灰般的眼神看着那个说话的少女，心里面却激不起半点涟漪。
那样高高在上的同情目光让她感到有些刺眼，她移开目光看向另一边——
注意力瞬间被一个陌生的少女所吸引，那是个极其漂亮的女孩。金子一样的发丝，海洋一样的眼睛，五官是神最杰出的作品。
那样还没有被污染的美丽，让她忍不住向往，但她却受惊般地收回了目光。
不行，这样肮脏的自己，不能去亵渎。
可是脑海中又忍不住浮现出那样干净，没有杂质的美，就好像还曾经拥有着名叫“希望”这种东西的自己。她想即使飞蛾扑火也在所不惜。
于是她又一次投出了目光，却看见那海蓝色的眸子安静地对上了自己的视线。
宛如大海的深处，看似平静却又无比深沉，那少女静默的表情没有改变——
“辛格珥小姐，你醒了。”
话音刚落，所有的视线都集中到了那位有着樱花发色的女性身上。
辛格珥微微动了动嘴唇，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欧珀丽看到她恢复了意识，瞬间露出了惊喜的表情，“辛格珥姐姐！你感觉怎么样了？”
察觉到到辛格珥的眼神落在对面二人的身上，她立刻开口——
“这两位是魔法学院的学生，他们是来帮助你的！”
“……”
仍旧没有得到回应的欧珀丽失望地看着昼眠与浅空，补充道，“辛格珥姐姐一直都是这个样子，无论和她讲什么都没有反应。”
昼眠黑曜石般的眼眸看了辛格珥一眼，若有所思地低头想了想，笑着道，“总之在这里也没什么进展，我们还是先出去吧，不要打扰辛格珥小姐休息比较好。”
欧珀丽点了点头，“也好，你们今晚就留在这里吧，我去准备一下你们的帐篷。”说完，她起身朝外走去。
昼眠也站起来打算出去，却发现浅空没有跟上来。
他回头，看见金发的少女朝着帐篷里的一个装饰物走去。
那是一个骷髅头，森白得令人不寒而栗。眼眶里面是望不到底的黑暗，仿佛吞噬了一切。
只看了一眼，竟难以把眼神收回来，仿佛连魂魄都会被吸进去一样的深沉，让少年的心里有了一种很不妙的预感——
明明是这样违和的装饰物，为什么在进入这个帐篷的第一眼却没有看到，而是直到现在才发现？
他回过神来，却发现浅空已经站在了骷髅的面前，正伸出莹白纤细的手指，只差一点就要碰到那让人浑身发颤的森白。
昼眠狠狠皱眉，想都不想就要开口制止她——
“不许碰它——！！！”
沙哑，凄厉，决绝的叫喊，仿佛能把耳膜都刺破。
那如玉的手指一颤，最终还是没有碰到那颗骷髅头，浅空转过头看着那个樱发女性——
她不知何时已经坐了起来，用刀子般的视线看着自己，眼神中参杂着各种情绪，说不清道不明，只是深沉强烈地让浅空忍不住收回了手——
“你……”
“出去！！！”
辛格珥第一次表现出如此明显的情感，她指着帐篷的外面，刘海下掩盖着她近乎扭曲的表情。
浅空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空气仿佛凝结，帐篷里安静得可怕。
半晌，她突然闭了闭眼睛，撩开帘子朝着帐篷外面走去。
昼眠跟在她的身后，想着刚才的一幕，那样森冷的气息，令人汗毛竖起的感觉——
少年突然想起了什么，他猛地抬起头来——
“我说……刚刚那个难道是……！”
“不会错的——”
浅空突然停了下来，金发一旋，在空中划过一道极其优美的弧度。
她一分分抬起了海洋般的眼眸，在风平浪静之下蕴藏着可怕的风暴——
“——那是亡灵魔法。”
“扑簌簌——”一阵响声，她的身后有白鸽受惊而起，振翅朝着天空未夕阳的深处飞去。
少年轻轻勾了勾唇角，然后他打了个哈欠，“啊，真是……这次竟然碰上了条大鱼……”
“走吧，先去找地方吃晚饭，我可是已经饿了……至于这件事么……”
桀骜不驯的侧脸上，那双漆黑的眼睛似乎稍稍眯了眯——
“既然是要狩猎那种只有夜晚才会出来的野兽……我们也应该配合一下它，对吧？”
……不过还有一件事很值得在意呢——
一周以前，辛格珥还没有变成那样子的时候，菲姆斯歌剧团应该有来利奇西镇表演过吧……
呵，他们所在的镇子真是无论什么时候都不会让人感到无聊啊……
“……吟游诗人先生之前介绍了两家他觉得不错的餐……”
话未落，少女突然停了下来，海蓝的眼静静看着他，“……夜，你在走神。”
“啊，只是有些事情让人有些在意……”
说着他猛地抬头，好像发现了什么——
——……夜？
他不禁轻微地愣神——
说起来……她第一次见到自己的时候，叫得的确是……小夜？
是听说自己讨厌称呼前加“小”才去掉的么……
他的眼底有了细微的波纹，闪烁着的光芒是点点笑意，不用照镜子他就知道自己一定露出了很可观的表情。
“浅空。”他突然叫的她的名字。
被点名的少女抬头看他。
他勾起嘴角，“没什么，只是突然很想叫你。”
鲜红的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在大街的石板路上，还残留着过往的余韵，美好的还有少女眼底的柔波和少年明媚的容颜……
……
夜晚，如期而至。
漆黑的空宛如墨汁，泫然欲滴。
——是谁在哭泣？
如此悲戚。
即使睁开眼睛也只能看到一片黑暗。
恍然间，她又听到了，那个呼唤她的声音——
“到我这里来吧，我将给你你一直以来都无比渴望的自由。”
如何恶魔的低语，带着诱人的蛊惑，那让人深陷的温柔使她忍不住朝着前方走去——
——即使知道那是万丈深渊。
这是一条不能够回头的道路，她从见到那个人的那一刻就有了如此的觉悟。
女子站到了那颗散发着幽幽森光的骷髅头之前，用极其卑微的姿态俯到了地上。樱花色的发散落了一地，在月光的清歌中，宛如一个破碎的梦。
她颤抖着祈求救赎。
女子伸出了手，义无反顾地用手去触碰那刻骷髅头——
——只是几乎。
在指间即将碰到的那一刻，一只手抓住了她，冰凉得让她浑身一震。
她抬起头，去看那个不知何时站在自己帐篷里的人。
浓厚的云层渐渐散开，月光缓缓清晰了那个人的脸庞——
金色的发丝在这样的照耀下宛若银辉，比大海更加深邃的眼让女子不敢直视。
“你就这么想死吗——”
她清冷的话语不带有一丝波澜。
“——辛格珥小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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