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寻人

　　这一天，广南贫民窟最靠里的垃圾巷，来了一辆进口名车。

　　垃圾巷的大部分人，这辈子都还是头一次见到进口。

　　他们用敬畏的目光看着那流线型的漆黑反光的车体，看着车门缓缓打开，下来一个中年男子。这中年男子一身唐装。走过来，寻到一个坐在巷口的老拾荒者问，“请问，‘于石梅’是不是住在这里？”“于石梅？”那老拾荒者似压根没听见过这个名字。他张着缺牙并往下流水的老嘴摇摇头，很是遗憾的道，“没听过。”

　　中年男子并不泄气。似是看他可怜，抽出一张钞票递给他。

　　所有垃圾巷的人，看到钞票，眼睛都亮了。一拥而上，纷纷争着提供信息。“这‘于石梅’……”可惜他们绞尽脑汁，还是没人想得出哪里有个叫“于石梅”的拾荒者。就在这时，突然有个人叫道，“莫非是那个、那个……”“哪个？”他的同伴们都莫名其妙看他。那人急道，“就是那个啊！跟那个老黄婆子住一起的……”“哎呀！”顿时所有人都想起了。“原来是垃圾场边上那两个！”“她真的叫于石梅么？”这么好听的名字，似乎跟那两个面目可憎的婆子扯不上关系。

　　“或许吧！”开始说话的人也有点疑惑。“我听到黄婆子叫他‘石梅’‘石梅’什么的……”“那准定是她了！”寻人的中年男子身上也露出喜色。

　　他跑回进口车那边，在亮的如镜面般的玻璃窗前弯下腰。然后，窗子开了。听他说了几句，那车门再次开了。先是一双长腿。然后，一个身着休闲服、如同模特一般英俊俊雅的男人走了下来。他眉骨很深，双目深邃。被他看着，就仿佛被大海的风暴和星空的星尘一般罩定不敢动弹。他和那中年男子跟着领路的人去了。在他们身后，等他们去后，“哄”的一声声海爆炸开来。“这……这是什么人！”“天哪。他看定我的时候，我连呼吸都不敢出。”“于、于老婆子怎会认识这样的人？是不似乎她欠了人家的钱，被人家追来？”如此说的人，立刻被打了一下。“开玩笑！你看他像追索钱的人吗？你没看过高利贷黑道？就是咱们东边的钟帮那帮少爷，个个粗豪大嗓，胳膊肘上都纹着纹青。一看就是牢里呆过的。这男子，一看就很贵雅。他怎么可能是黑道？他是不是贵族？”“你小说看多了吧！这世道，哪还有贵族。多半是什么多金家族的公子哥儿，不过，于婆子跟他是什么关系呢？”“也许于婆子从前是他家的下人？偷了他们家的东西跑出来？”

　　有人如此疑猜。于是，在所有的疑猜中。也只有这个还让人觉得有几分可信。

　　那寻人的王安驹和走在他身后的沉默男子都闷不吭声。他们自然也不知道他们走后，在他们身后这一通议论。“哎，我说！你们一看就好高档，为何会跟、那、那什么于婆子扯上关系？她跟你们什么关系啊？”那领路的人问。

　　王安驹微微一笑。有大少在，他说话不能随便。

　　那人滔滔不绝。“其实这于婆子也满古怪的。听说她是从灯笼街跑出来的。灯笼街你们知道吗？那可不是卖灯笼的，而是附近最有名的□□街。”王安驹皱了皱眉。那人并未看到王安驹的皱眉，“啧啧，当时，腿都快被打断了。而且，脸上啊……”比划自己的脸。“被割了这么大一条口子，一条口子哦！鼻子都给割裂成了两半……”大少皱了皱眉。王安驹敏感的感觉到了，阻止此人。“别说了。”

　　他们只是为了尽孩子的一个心愿。将照片送到，这女人会不会去拜祭她儿子，以及这女人现在如何，当时如何，未来如何，都跟他们王家彻底的没什么关系。可怜的只是那儿子而已。

　　带路者见他们不感兴趣。讪讪的笑了笑。

　　“总之，那婆子来的时候可骇人了。脸上红猩猩的一条大刀口，听说这十几年了都没痊愈。当时谁都不敢捡她，怕得罪人。最后还是垃圾场黄婆子捡了她回去。这十几年她们也不出来，就在那边老老实实捡垃圾……”

　　一阵恶臭传来。王安驹给熏得倒退三步。他身后的男子也站住了。带路者道，“到了。穿过这铁门就是。啊。你们看我说得，都忘了地方……”

　　王安驹对大少道，“大少，您就站在这里。或者您先回车上。我去送了照片，跟她讲清事由。马上就回来。”大少摇摇头，道，“我跟你一起去。”

　　他也很好奇那名当年嫌弃王家对她不够好，嫌弃自己弟弟希庐对她不够好的弟媳，当年跟着外遇的小白脸是追逐真爱去了。如今如何会混到如此地步？

　　突然地，他动了好奇心。想去看一看她。

　　想知道。这世上，如何会有这么蠢的人。

　　推开铁门。又是一阵恶臭。形容不出的恶臭，迎风而来。王安驹不得不掏出手帕遮住口鼻。余光偷看大少，见大少也掏出了手帕。

　　领路人道，“这里就是臭，嘿嘿。”王安驹震惊道，“她们就住在这里？”

　　领路人道，“嗯。住在我们那里，是要缴纳保护费的。她们二个，连保护费都交不出来。只能住在这里。”

　　王安驹心中，已由最初的厌恶，现在变成了怜悯。那个一直妄想攀高枝、总觉得一枝不如另枝高的女孩子，原来十余年间时间，只是攀到了这里？

　　领路人带他们绕过几座垃圾堆，指道，“就是那里。她们二人就住在那里。”

　　一座摇摇欲坠的小房子，悉数由铁皮搭救。宽度，可能十米。高度，估计也就两三米。如他和大少这样高度的人，估计钻进去站着就够呛。铁皮房门开着，在冬天的风里发出“碰呛”“碰呛”单调的声音。

　　领路人也发现了这一现象。道，“里面没人？”走到房门口，还没进去。就给一股令人中人欲呕的恶臭差点熏个跟头。这还不是一般的恶臭。似乎是……似乎是死了什么的腐臭……一抬头，看见屋外枯枝上站着两只专吃腐肉的寒鸦，目光炯炯的看着他。领路人推开铁皮门。往里探头看了一下。尖叫一声，“死、死人了！”一屁股往后摔在地上。

　　王安驹推开他，捂住口鼻往里看，果看见躺在屋子角落的一具女尸。也不知道死了多久，总之尸体已经肿大，尸身下流的满地尸水和乱爬的尸虫。难怪这么臭！

　　王安驹忍住作呕的冲动。回头看大少。大少示意。王安驹对引路者道，“报警吧。”引路者道，“是，是！”连滚带爬跑走。王安驹掏出手机。

　　报好了警。他进入房中。屏住呼吸，朝那女尸看了一眼。虽然只一眼，他还是看清那女尸可怕的伤痕，加上死后肿胀，形如鬼怪。

　　让人难以跟她生前、再十多年前的那惊人美貌联系到一起。

　　自作孽，不可活。王安驹默默地想。只是可怜了少凌少爷了。如今他们母子一个即去，一个已去。也不知道黄泉底下，能否能追逐到一路。还是不要追逐到一路吧。希望少凌少爷，下辈子投生一个好点的母亲。在不复今世的悲苦。

　　王安驹，也唯有一声叹息。

　　王安驹在此地逗留了两天。因这于石梅本地没有亲属，他就直接将她火化，然后将骨灰带了回去。大少只是因为在本地有事务，顺便跟他过来看看。可没料到如此骇人的场景。大少办完事就飞回去了。自然不能如他一般在此地逗留。大少如今是王家的当家人。忙的很。

　　王安驹是长洲市名门王家的管家。他家从老太爷起，就世代是王家管家。对王家忠心耿耿。

　　王家是个大家族。

　　王老爷子原是军队世家，后来退伍，安居长洲市，按家里意思娶了一位名门大小姐，专心从商。从此王家从军转商。不上一二十年，成了长洲市著名的富贵名门。王老爷子有三子一女，长子王伯瑜，次子王夷瑾，三子王叔珞，最小的女儿名叫王齐琳。王老爷子一生认为自己顺遂的原因，都在于家和人兴旺。于是就算随着孙子们出世了，王家几房人还是都住在一起。

　　王伯谕原娶的是利家大小姐。利家是军政商都赫赫有名的家族，双方联姻可谓强强联手。可惜这位利达华利夫人太短寿，生下一个儿子王希庭五岁后就去世了。王伯瑜后来续娶了一位小家碧玉，又给王伯瑜生了二子一女。问题就出在这后生的一个儿子身上。这王希庐是个著名的花花公子，从小学起就拈花惹草，女朋友不断。王家常见的现象是：王二公子的老师总是上门。因为他乱招惹学校里的女生，时常将人家带上床，于是女学生的家长告老师，老师跑来告家长。遂成王家一大常景。可把老爷给气死了。老爷子秉性忠厚正直，并见不得这等浮浪公子，何况还是他们王家自产自销的。撂下一句话，“王伯谕管管你的儿子。管不好你这大家长也莫做了。”带着老太太住到了城郊别院去。眼不见心不烦。

　　王伯谕没奈何。也下通牒。“乱搞是吧？若怀了孩子，立马结婚！不管生母是谁！”此言一出，王希庐立刻噤若寒蝉。毕竟他虽然喜欢乱搞，但实在不想被某棵树套牢。

　　可至今毕竟是二十一世纪的高科技了，乱搞不留种这种问题也好解决的很。

　　一袋安全套足矣。

　　于是在很长一段时间内。“王二少和他从不离身的保险套”都是长洲市上层社会著名的笑料。

　　如此无节操的王二公子，没想到有一天也栽到了某个女人手里。还是个乡下出身的丫头。这丫头出身寒微，心机不浅。不知打哪知道了王家这著名的“父训”，于是脑筋一转，思想灵动。装得清纯无比，思想上麻痹王二少。王二少只当她是个乡下出来没见过世面的土丫头，彻底放松了戒心。没想到这丫头暗地里把他涮了一把，扎破了保险套，偷着怀上了孩子，然后瞒着王二少，跑去见王家大老爷。当时也巧了，正好是王家举家济济一堂的时日，这女孩子一出现，王老太爷大怒，连王大老爷都挨了几拐棍。立刻将王希庐叫回来，通知结婚！王希庐赶鸭子上架，恨透了这女人。自然不肯跟她结婚。

　　哪知道王老太爷出身农家，一向对农村人有很深的情怀。听说这女孩是农村的，又出身孤苦，被父母遗弃，一下子怜悯之心发作，硬要王希庐跟这女孩结婚。两人领了结婚证，他才回了郊外庄园。

　　王希庐气死了，自然不肯跟那女孩和和美美的，就算结婚了，也将她安置在外面，从未接回过王家来。王老太爷后来听过了完整始末，也对那女孩不怎么待见。就没再管这回事。总之这件事，又成了长洲市王二少又一个著名笑料。

　　后来那女孩不知怎么搞的流产。王二公子或者是嫌麻烦，或者也是压根想不起他有这么一段婚姻。两人的婚姻，居然就这样奇异的存在了七八年。直到十八年前，他们结婚八年后，那女孩居然又找上王家，说她又怀孕了！要求住进王家。

　　王伯瑜的后妻林东秀说是个小家碧玉，其实被王伯瑜宠的有点不知天高地厚，小家子气。她上了年纪，最盼的就是孙子。可惜大继子王希庭她不敢催，亲子王希庐又总是在外面乱搞，结了个婚吧又是这么一回荒唐的事。当年呕的她差点没吐血。唯一的欣慰是有个大孙子，可惜大孙子又流了。这些年王希庐继续在外乱搞，他娶的那个乡下丫头就跟角落里的老鼠似得无声无息。林东秀也懒得理她。

　　但她盼孙子实在是盼急切了。一听这女孩又有了身孕，不顾过去的积怨，立刻将她带回王家，还带她去产检，建卡什么的。

　　后来好不容易生下一个男孩。林东秀喜欢的很。可是于石梅却将孩子当做筹码，逼着王希庐接她回王家。王希庐哪里肯理她？就在这样的纠缠中，孩子两岁了。王希庐却认识了他一生中的真爱，也是出身世家的黎敏敏。提出要跟于石梅离婚，娶黎敏敏。于石梅勃然大怒，她发起的反击，不是向王希庐服软，而是以牙还牙，居然也出轨，攀上路家新认回的私生子。两人同出同行，长洲市流言纷纷。

　　王家震怒之余，如何能再要这样的儿媳妇，于是王伯瑜作主，让两人离婚。于石梅居然跟那路家私生子私奔了！两岁的孩子也不知道被她弄到哪儿去了。

　　王家出了这一连串丑事，真是所有人都如吞了生苍蝇一般膈应。王伯谕气得将王希庐痛打一顿，责令他禁足半年。从此更是当这个儿媳妇不存在一般，直接抹杀她的存在。对外也不承认有这么个人。

　　后来王希庐跟黎敏敏结了婚，次年生下了一个男孩取名王少冲，便是大房如今金贵的小少爷。至于于石梅生下的那个孩子王少凌，连孩子亲父王希庐都闭口不言，又如何还有其他人提起。

　　没想到十八年后，王家的工地上，一根坠下的钢筋砸穿了一个农村来的小工。小工生命垂危，而他赶来的家人，却只关心能拿到多少抚恤金。二房的王希应去处理这个事情，却意外发现这个小工居然就是当年于石梅生下的那个王家长子王少凌！

　　于是王家紧急调查这件事情，才发现，当年于石梅出走之前，曾去过她娘家所在的岩石村一趟，将儿子放在她的养父、岩石村村长家。临走还留下了一千块钱。说出去几天就来接他。哪知道一去不返。石家也不富裕，如何肯替她白养儿子。于是很小就将王希凌送出去当童工，赚他的血汗钱。王少凌当时初到石家才两岁，懵懵懂懂的，自然也根本记不得自己是谁家的儿子。连名字都不知道，只以为自己叫王石头。可怜王希庐的儿子，王家名正言顺的长孙，居然在岩石村过着奴隶般的生活，最后还为这家人付出了性命。

　　事情传回王家，王家人如何震惊、愤怒就不提了。也越发憎恶那个不负责任的母亲于石梅。大家出于怜悯之心，都跑到医院去看望王少凌。医生说王少凌活不过一个星期。而王少凌最后的心愿，则是见一见自己的母亲，问一声母亲为何要抛弃自己。于是，生父王希庐躲着不出面。为他跑这桩事情的只有王安驹了。却没料到，千万寻访来到这C国边境的垃圾巷，找到的却只是一具尸首。

　　王安驹叹息，心中越发对王少凌的命运感到悲悯。

　　汽车一溜烟驰走。没人发现装骨灰罐的盒子上，萦绕着一股轻烟。


　　(https://www.biqwo.com/dudu/90/90064/4605221.html)


1秒记住笔趣阁：www.biqwo.com。手机版阅读网址：wap.biqwo.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