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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宗沛 2


  底下坐着的大臣皱眉,暗自叹息,大公子这次回来性子越发的狂傲了,世子乃是主,他是臣,如此不恭敬,却是有不臣之心。南地传承了上百年从未有过今日这般的情景,往年世子一旦选定,其余的公子就相当于废子,至多偏安一城一地做一个富贵闲人,还有更多的公子是被留在海州,为宗族做事。

  但是这些公子无疑都对世子非常的忠心,南地百年都没有发生过手足相残的事情。

  可是到了这几年,珩世子惊才绝艳,王爷与世子之间不似父子,更近似于仇敌。镇南王宠爱大公子,甚至不惜在这样的场合下将他与世子同列。

  一干大臣心里愤慨,准备在镇南王到时劝谏,可大殿之中,还坐着各国使臣,为了保住南地的颜面,他们这时倒是进退两难,什么都不能提。

  对于宗沛的挑衅,宗珩轻轻点头,身姿挺拔,面容平静,没有将面前大公子的倨傲放在眼里,他目光转到红玉身上,唇角勾起,说:“还有给世子妃请安。”

  宗沛瞪着宗珩,仿佛怒火中烧,他肩膀紧紧绷着,更像是受了惊吓的走兽,或者是面对天敌的猎物。众人几乎以为大公子会忍不住冲下来,但是他身边的女子紧紧攥着他的衣袖,宗沛动作顿了顿,放下手,扬着头直直地看着红玉咬牙道:“宗沛见过世子妃。”

  这次不待宗珩说话,他就慢慢坐下了。

  桌案后的宰相叹息,手足兄弟,何至于此,大公子远退新城之时,即使是败走的境地也没有消磨掉他的磊落禀性和君子之风,那时为他送行的人不少私下里赞叹,大公子华彩出众,无颓唐之气。

  然而此次回到海州仿佛是换了一个人一般。

  思忖之时,殿中大臣起身给世子、世子妃行礼。

  “世子,这怕是不合规矩,您身边的这位姑娘还未行礼,还不是南地世子妃,也并未进我宗家族谱,就让臣子给她行礼,岂不是折辱了在场的大臣。”

  “大公子这话也有一点儿道理。”卫国的使臣附和道。“还未成婚,还算不得南地的世子妃。只是我们乃各国使臣,拜得也该是世子妃,现在这位姑娘还是太早了一些。”

  “珩世子,果然是英雄难过美人关。”

  “美人却是百年难得一遇的美人,娇媚可人,不知是世子从哪家要回来的姑娘,我改日也去寻寻看。”垂着眼,大公子低头看着桌上的碟盏,而他身边的女子担忧地看着他,大公子右手弯曲如膏石,青白骨突,手指用力捏着的酒盏中美酒微微颤动。女子眼中盈盈欲坠。

  殿中顿时一静。

  所有人呆滞的看着宗沛,几乎怀疑是否是耳中不顺,听错了。

  世子妃的确来历不明,也却是倾国倾城的美貌。但是就看世子妃站在世子身侧,光华夺目自有风流,就知道世子妃来历必然不浅。田野农家,贱籍平民都养不出这样的女子。

  大公子这话,分明是说世子是在烟花巷柳寻得的世子妃,这......

  宰相怒发冲冠,第一个肃容喝到:“大公子慎言。”

  悄无声息,归零腰间佩剑拔出,剑锋寒冷,一触即发。

  “下来。”珩世子直视他慢慢道。

  宗沛身子一僵,脸色有些苍白,“世子有何吩咐?”他没有动,脊背挺直。宗沛是一个俊美的男子,青衣高冠,风采俊逸,少有慧名,也有一群誓死效忠的幕僚。

  宰相叹气,若是不是珠玉在前,大公子也可是南地的守成之君。然而有了珩世子,大公子也只能庸庸碌碌做一个平常人。现在因为心有不甘和王爷偏袒,大公子要与世子为敌,千方百计要激怒珩世子,可是他又着实缺了一份底气。

  宗珩看着他。缓缓地,宗沛起身,大袖下手微微颤抖。他昂着头一步步走下台阶,目光中有一丝决然也有一份恐惧。

  “世子有何指教?”他清楚的听见自己的声音,带着破釜沉舟的悲愤。

  宗珩皱着眉看他,突然问道:“你不想回来?”

  宗沛惊疑不定,他望向宗珩的眼睛,下一秒又移开,他转头冷漠的看着地面,在大殿中群臣灼灼的目光里说:“不想。”

  是的,他不愿意回来,若是让他选择他宁愿留在新城,安稳度日。

  群臣失态,差点扔了手中的酒杯,他们凝视着殿中这二位,尤其是大公子,他和珩世子差不多高,气质文雅,风华正茂,二人并立如君臣相对,高下立分。大公子颈项半低,那姿态分明就是已经臣服于珩世子。

  “世子,”宗沛一脸平静。

  “我长你六七岁,可论文治武艺我皆不如你。我,”他眼神掠过坐在高台上的女子,那是他的结发五年的妻子,“我愿意到宗族中去。”

  “我知道了。忍一忍。”宗珩道,话音未落,他突然一脚踹向宗沛,咔擦一声,在空旷的大殿里回荡。

  宗沛半跪在地,鬓发垂落。脸因为一瞬间的疼痛而变得刷白。他低声□□,尽管咬着牙,但是喉咙因剧痛而溢出的声音让在场的所有人心中生寒意。

  只是听着声响,所有人都明白了,珩世子硬生生踢断了大公子的膝盖。

  “夫君。”高台上的女子跌跌撞撞冲下来,她抱着跪倒在地的宗沛,惊惶不安。她不敢求饶,也不明白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只能颤抖着挡在宗沛身前。

  “来人,”

  守在殿外的侍卫迅速进来,镇南王府侍卫长看到大公子跪倒在地,一脸平静的对宗珩行礼道:“属下参见世子。”

  “连夜送大公子回新城养伤。”尽管宗沛十多天前从新城回来的。

  “是。”

  两个侍卫架着大公子,将他从地上扶起。

  宗沛一只腿骨头歪折,像是一截断了的树枝,上下靠着皮肉奇怪的连接着。他一只腿借力摇晃着站起来,突然,宗沛弯腰朝着宗珩深深行礼,面带虚汗:“谢世子。”

  宗沛头上冷汗淋漓,因疼痛面容扭曲,但是他一直弯着腰,声调中带着感激和恭敬,他没有想到宗珩会保下他。从他接到母亲的信的时候,就明白了此番回到海州轻则圈禁,重则性命不保累及妻儿。王妃希望他能取珩世子而代之,但是他心中只有恐惧,自他从新城回海州之日起,就日日彻夜难眠,心中除了恐惧还有悲愤。

  父王母妃未必不知他回到海州就是死路一条,也未必能有把握一定能剪除掉珩世子的势力,之前他沦陷在京中的时候尚且不能。更何况他由北疆回来,人心所趋,大势所向。现在海州之内,朝野之中,世家百姓,人人都是珩世子的势力。又何来剪除一说。

  他故意激怒珩世子,一是心中有怨,二是希望能够在父王与宗珩翻脸之前,获罪与珩世子。这样至少能保住妻儿。

  但他没有想到宗珩会容许他全身而退,以一条腿的代价就把他从海州这漩涡里摘了出去。的确,他不能自伤其身,因为会引起父王母妃的恨意。但是宗珩废了他一条腿又不一样,残疾之身不可接掌王位。他们不会再利用他,他返回新城也不会再被宣回。

  “不谢。”宗珩牵着红玉冷淡的对自己的哥哥道。

  宗沛起身,稍稍转身对着红玉又弯腰道:“世子妃尊贵之身,气度高洁,臣心中秽恶,出言不逊,罪恶滔天,回新城后愿自闭府中一年。”

  说完这话,宗沛在侍卫和女子的搀扶下离开了大殿。

  高台上的桌案被撤去,只余一侧。

  宗珩拉着红玉上了高台。

  下面重臣面色复杂,不复往日谈笑之声。他们未料到会遇到今日之景。在场的没有人是傻子,大公子断了一条腿,却对珩世子感激涕零,并愿意自禁府中一年思过,却是因谢珩世子保住了他一家的性命。

  这样想来,大家不由的对大公子又惜又叹,如此人品、眼光、决断,这么多年大公子没有负了旧时的名声。而对将亲子逼到如此境地的镇南王,众人皆心中有数,不再多言。

  红玉坐定后,看向归一。

  “世子妃?”

  “上次药方配出的药送过去一瓶,以世子踢出去的力道和那人骨头断裂的声响,把药丸内服外敷,还能养好。”

  “是。”归一点头悄无声息的退下了。

  宗珩在她手边,接过婢女捧着的玉壶,为她倒了一杯茶水。黄色的茶汤香气轻暖。

  红玉接过茶碗只捧在手心里,没有立即喝。

  “不喜欢?”

  “没有,刚刚那人是你亲哥哥吗?”

  “是。”宗珩放下玉壶,让婢女呈上蜜水。新鲜的指盖大小的白色龙眼在琥珀色的蜜水中沉沉浮浮。香甜的味道让人口中生津。

  “先吃点东西,宴会还要过一会儿。”

  喝完了一碗龙眼蜜水,红玉凑在宗珩耳边说道:“我发现,你哥哥有妖族的血统。”

  “嗯。”

  “还有镇南王,上次见到他,他身上的妖血要比刚刚那人要浓,但是他们都和你不一样。”红玉伸手手指搭在他的手腕的筋脉上,鼓动的鲜血在他体内流动,像是大大小小的河流,灌溉骨骼皮肉。“他们是人与妖的混血,但是你却是纯血的天生的妖。”

  红玉得出一个结论,“王妃和镇南王并不是你的血亲,你有可能只是借了个地方投胎而已。”

  这样看来,他与她的状况十分的类似。

  “嗯。”

  宗珩摸了摸她垂在膝上的长发,眼神清亮,“我知道。”

  雀鸟尚且知晓不是一窝所出,他幼时起就觉得和这府里众人格格不入,虽然有人天生与众人不同,但是他鹤立鸡群得太明显了。甚至是在他年幼时,宗沛、镇南王都或多或少地惧怕他。兄怕弟,父惧子。

  而京城的那个雨夜,红玉撑伞涉水从他身侧走过,他恍惚间,仿佛觉得似曾相识。

  ******

  “王爷、王妃到。”侍人嘹亮悠长的传唤响彻殿内。一列挑灯的粉衣侍人躬身在前,兵甲侍卫守卫在后,镇南王与王妃相携进殿。

  香气袭人,王妃端庄大气,深蓝色的衣袍,珍珠凤冠,眉眼唇边雍容妩媚。她落后镇南王一步,由身边的婢女搀扶着款款走来,她端庄的微笑,似乎没有感到不适和恼怒,尽管以前在她手边的都是赵好,而一刻钟前她的嫡长子被自己的弟弟赶回了新城。

  镇南王落座,虎目扫过。臣子纷纷低头不语,各地来的使臣也纷纷垂眼,免得得罪这位南地的王者。

  在一片寂静中,丞相衰老的声音格外的有力:“臣有奏。”

  镇南王平静的道:“宰相有何事要上奏,今日时辰已晚,又有各国来臣,明日朝上再议吧。”说着,不再理会他焦急欲言的神情,而是转头对侍人吩咐了几句。

  之后他对在场的使臣道:“各位远道而来,结各国与我南地世代之好,今日本王设宴,望诸位欢欣。在此共饮一杯。”

  说着,镇南王仰头一口饮尽杯中酒,高声道:“上歌舞。”

  舞乐歌姬纷纷而上,娇娆美丽,甜软悦耳的歌声在殿中盘旋,伴着彩衣,洁白纤细的足踝,金色的铃铛,气氛顿时变得欢悦活泼了,连原先面上凝重的世家重臣都似乎将注意力放在了大殿中央。专注的眼神,认真合着拍子的模样,有序的宴会,仿佛今日的宴会和之前大宴将领的那一场没有不同。

  台下

  “闻沉大人,不过是一般的歌舞,何必做如此之态。”

  孟将军鲁直,直言不讳的和坐在他一旁的人道。他皱着眉,觉得大殿里气闷得很,没有丝毫的热闹和平日的和气。

  闻沉在腿上打拍子,眯着眼睛道:“将军这些年去过的地方多,眼光也就高了,这样的歌舞都入不了眼里。”说着,他转过脸,探寻道:“不知北疆燕女的舞姬如何,将军可有见识过?”

  说完,笑了两声,又继续老神在在的看歌舞。

  孟将军脸上发红,气的说不出话来。行军打仗的,哪有什么功夫去看歌舞,在北地时,冻得要命,舞姬都裹得跟熊似的,哪有他们南地来的豪爽娇美。

  话被这么一差,孟将军也记不清自己要说什么了,皱着眉头看着中央。

  珩世子举着酒盏喝酒,一道道菜上上来,他倒是没有怎么动筷子。红玉也只略吃了几口,筷子就放下了,专心看歌舞。

  “啪。”王妃放下玉箸,抬眼看着他们这边笑吟吟道:“世子胃口不好?”她点名,“世子妃,你也胃口不好?”

  红玉侧过身,正脸对着上方,镇南王眼光落在她身上,一刹那愣住了。

  王妃定定看着她的脸,半晌没有移开,放在膝上的玉手捏成了拳头。

  “世子风寒未愈,最近正在吃药,胃口不好也正常。”红玉清淡的说道,“至于我,我吃的一直就少。”

  “奥,”王妃妩媚的眼睛扫过他们的桌案,上面的菜几乎没有动筷子,“我们南地倒是出了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世子妃。”

  “你不吃,桌上菜也冷了,来人,”侍人躬身。

  “将世子妃案上的菜都撤下去。”

  顿时,身后归一归零脸上一阵难堪,这是明面上的羞辱,还在各国使臣列席的大殿上,众目睽睽之中,若是今日世子妃的席面被王妃撤了,日后世子妃在南地在天下南地的世子妃没有丝毫颜面可言。

  世子妃不堪,世子又能有什么样的名声。王妃是世子亲母,竟然会做出这样的事,在大公子回新城的情况下,珩世子是王妃唯一能接掌镇南王府权柄的孩子。

  难道是怨恨世子废了大公子的腿?

  王妃唇角勾起,眼角上扬,她看着红玉的眼神极阴冷,像是阴柔的蝮蛇缓缓露出毒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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