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禅意 壹
秦洺有点不明所以，就接着跟着他们走，还想再看看。
那年闹饥荒，村中老弱饿死了大半。还剩下青年壮年也都走的走，跑的跑。
肖逸本是跟着父母逃难的，却在人潮之中与父母失散了，他不知道此地是何处，周围有
不少一同逃难的人，他便只能先跟着这群人一起走，心想着或许能找到父母。
他身上只有少许的干粮。
即使他每天尽可能的少吃或者不吃，走了三五天之后，也还是所剩无多。
越来越多的人加入了逃难的队伍，他们一路向北走，不知会不会多一些生机。
肖逸看着很多人倒下，然后再也起不来，或许只有几个亲眷嚎啕大哭几声，路还是要走，旁人的生死，并不足以让他们驻足。
肖逸饥肠辘辘的蹒跚跟在众人后面，他才七岁，却无人能来照顾他，他有时甚至觉得，有几双眼睛是盯在他身上的。
他不敢昏过去，甚至不敢睡过去，他怕自己一闭眼，就再也醒不过来了，他怕他死后的瞬间，就会成为那些人的食物。
他才七岁啊。这几个月看到的，就已经超出了他所能接受的。
可他终于还是撑不住了，食物已经没了好久了，他能走到现在已是不容易。他趴在地上，感觉身体好热，就觉得骨子里有什么在燃烧着一样，他那时已经丝毫不觉得有饥饿之感，倒只觉得困乏。
就此打住吧。
也不知天是遂没遂他愿，他不知过了多久，便又醒了过来。
“爷爷，小哥哥醒了。”
肖逸呆愣的睁着眼睛，看着眼前的女娃娃。
又顺着她的神色看过去，一个神色憔悴却面容慈祥的老人。
“娃娃呐，饿昏了吧，吃点东西吧。”
老人掏出了一个咬过的干馍馍递给他。肖逸看了看摇了摇头。
“快吃吧。”老人又往前递了些过去“哎呀，小哥哥你快吃呀。”小姑娘也在一旁催促着。
肖逸颤抖着接过那半个饼。
小口吞咽着。
他有点想哭，却又哭不出来。
不多的日子，让他看到了人心之险恶，却也让他看到了旁人的善良。
饼他只吃了几口，就还给了老人。想来，他们应当也不会剩下多少干粮。他一个外人，即使是依仗着他人的善良，却也不能做的太过分了。
肖逸问起旁人，老人说他们已经走远了。
就这样一老两小走在逃荒的路上。
为了能在食物吃完之前找到合适的地方，他们不得不竭力走着。可即使如此，一老两小的行进速度也比他人慢了不少。
经过几日的相处，肖逸知道了小姑娘叫何雅，老人是他的爷爷。至于家中其他亲人，早已各奔东西，弃一老一小于不顾，包括他那亲生的儿子。
肖逸突然想起自己的父母来，他不断从别人的口中听闻说他们是弃他而走，却从未相信过。而如今，也无所谓信与不信。即使是真的，他也可以给他们一个合理的借口。
“走了也就走了。”
老人看着天空喃喃自语道。
即使有时候饿的说不出话来，小姑娘也总是笑呵呵的，丝毫不见忧愁。
那半块饼，他们三个人吃了三天才敢吃完。
“我们还有走多久。”
“不知道，一直走，一直向北走。”老人颤颤巍巍的声音，彰显着他愈发羸弱的身子。
老人蹲下身子把背篓背在肖逸身上，背篓里面是他们为数不多的吃食。
“带着妹妹走，一直往北走。”
“那你呢。”
“我一会儿就去追你们。”
老人揉了揉小姑娘的头，“在那边等着爷爷。”
肖逸清楚的知道老人的意思，他见了太多的人死在他眼前，前几日就知道老人或许已是时日无多。
或者他能撑到现在，本来就是为了这个姑娘。
“照顾好雅儿。”
“我会的。”
肖逸背起背篓，牵着小姑娘的手，继续向前走着。
肖逸不知如何和小姑娘解释她爷爷的事情，但索性，小姑娘也未曾问过。
他们就这样向北走着，食物在半个月后终于还是没有了，他们从那时候开始，便开始吃一切能吃的。
小姑娘却依旧天真。
“哥哥，这个叶子没有昨天吃的那个好吃，这个好苦诶。”
那些难以下咽的东西，当你饿极了也就顾不得那么多了。
肖逸后来想，或许当时没有她，自己早就放弃了活着。
他当时只是因为他答应过老人，会去照顾她，他就自然会旅行承诺。
可，也正是那个小姑娘撑着让他没让自己陷入绝望之中。每每看到她的笑容，他就觉得活着也还不错。
至少还能看到她的笑容。
可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路途遥遥无期，他们一走，就是三个月。
他们已经不知道自己所处于何处，却还是迷茫的继续向北走。
却终于，走进了一个镇子里。
他们衣衫褴褛的如同两个乞丐，镇子中的人不由的绕过他们。却也有好心人，赏了他们几个铜板。
一天下来，他们靠着别人的施舍终于在天黑之前吃了顿饱饭。
晚上的时候寒风吹过，兄妹二人缩在街角，只穿着抖单的衣服。
“肖哥哥，是不是要冬天了。”
“是吧。”
肖逸轻轻揉了揉她的脑袋，同往常一样，抱着她入睡。
那一晚他们睡的意外安逸，醒来时却发现身上盖着一件毯子，而旁边放着几件旧衣物。
那是肖逸第二次想哭，他不知道这些是谁送的，却感受到了来自外人的善意。
“快把这些穿上。”
肖逸把衣服给小姑娘套上，虽然不那么合身，却足以御寒，这已经让他足够欣慰。
他开始试着去做一些帮工，想挣上一些钱，钱不用多，够他们二人果腹就可以。可他也还是个刚七岁的孩子，哪里有人敢要他。
最终还是一个当铺的掌柜看他可怜，给了他一份活计。说是如此，无非是让他在这里白吃白住，也不让他做什么太繁重的活。
递个话，跑跑腿，再或者端个茶水，也就如此。
掌柜还顺便收留了小姑娘。
兄妹二人都也是聪明伶俐的，肖逸更是学过的东西就不会忘，很快就可以帮着做一些小事。
而何雅，虽然还小，但笑呵呵的却总是能逗得的旁人开心。
来往的客人也是对这兄妹二人喜爱有加。
掌柜更是有留着肖逸好好打磨的意思。
肖逸二人在这里度过了五年，这期间，掌柜为兄妹两个请了先生学习读书写字，足见其厚爱。
小姑娘也生的越发俊俏，听的不少人都偷偷来和掌柜想定个亲。但小姑娘却只黏他一个人，二人的感情也越来越浓，似乎已经谁也离不开谁。
这五年在后来也都是极其愉悦的日子。甚至他这一生，都没有如此惬意的生活。
肖逸总想把时间就停留在这里。
他总是在想如若就一直这么下去，或者以后他会接受老掌柜的生意，然后他与小姑娘两情相悦，待二人成年后，就会成亲，再然后有个小娃娃。安安稳稳的度过这一生。
可所谓命运多舛。
却不知该用在他们两人谁身上。
再美好的夙愿，也抵不过后来现实的残酷。
其实，这世上是没有谁离不开谁的，只是你还没经历过。
当你经历过了，才会知道自己究竟有多无力，也才会知道其实不过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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