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等不到黎明的黑夜 4
已经是傍晚时节了，季南风心里暗暗打算着两人一道吃个饭，他再亲自把白露押回学校，这样她的不见不散就算是彻底泡汤了。
白露却面露迟疑之色，“不了，学长，我得赶紧回去了。”上个周六没能回家吃饭妈妈念叨了许久，这个周六无论如何白露都得赶回家陪妈妈吃一趟饭。
季南风步步紧逼，“回学校吗？”
白露摆摆手，“不不，我今天不回学校。”
季南风的脸色变了又变，这个白露竟还没死心吗？他也决定脸皮厚到底，“你想去哪儿？我送你好了。你这不是喝醉了吗？万一被人劫财又劫色……”
白露的酒睡了一觉已经醒了，她并不想让自己那样的家庭呈现在学长的面前，毕竟学长完美到几乎毫无瑕疵。而她的家，平静的白纸背后，千疮百孔、满目疮痍。她摆摆手，适时地拉开了与季南风的距离，“不了，我得赶回去吃饭呢，就先不陪学长你了。”
一步之遥，天壤之别。
季南风却察觉不到这一步的难以跨越，“我刚好没地方吃饭。”
白露笑着摇摇头。
季南风振振有词，“呵，今天本来是想折磨你的，结果你吐了我一身，吃个饭赔偿一下总是应该的吧？”
白露无奈地叹口气。她一直觉得若是自己的家庭暴露在季南风的眼中，她所有关于学长的美梦从此就要变成泡沫了。可她还不想从这梦中醒来的时候，学长已经开始动手戳泡泡了。
兴许早晚会有这一天的，所以早来和晚来又有什么区别呢？
白露点头答应得不情不愿，季南风只假装自己看不见，今晚他非要会一会那个能和白露不见不散的人。
可等到站在防盗门前的时候，季南风再三确认道，“这是你家？”
白露点点头。
“你周六不回校就是要回家陪一陪你妈？”
白露又点点头，觉得学长的表情实在诡异。
“你为什么不早说？”季南风一脸埋怨的神情，他顿时紧张了起来。他是个喜欢按部就班的人，而他和白露的关系则完完全全还没到见家长的地步。他几乎就要打退堂鼓了，防盗门却已经打开了，“妈，我回来了。”
“哦哦，回来了。”一个低沉的声音传来。季南风往屋子里打量了一下，布置得十分简单，几乎没有多余的家具和摆设。
一名妇人扶着墙壁摸索着走了过来，“快洗手准备吃饭了。”
季南风见妇人的脸上虽然有微笑，但是目光却未落到任何人的身上，心里一阵惊诧。
白露也不回头，“妈，我的学长也一起过来了，他在学习上挺帮我的忙的。”白露一路上担忧学长见到自己的家后的反应，但却忘了嘱咐一句让他千万别把自己摆地摊的事说出去，这时想起来，也只能瞅了瞅季南风两眼。
白露的妈妈满脸堆笑，呆滞的目光在空气中搜寻着什么，“哦哦，欢迎欢迎。”
季南风终于回过神，“阿姨好。”
“快进来。快进来。小露还是头一次带同学回来呢。”
白露去厨房又拿出了一副碗筷摆好，“吃饭吧。”
季南风敏锐地察觉到了白露的低气压，从自己执意要跟着来之后，白露就一直是一副闷闷不乐的表情。可他也是等到了这儿后才开始后悔，尤其是见到了白露的妈妈之后。
可来都来了，季南风也只能硬着头皮坐下吃饭，他不住地夸赞着白露妈妈的手艺，希望这凝滞的空气能稍稍松动一些。
白露的妈妈始终带笑，吃完晚饭后，献宝似的说，“你瞅瞅，这是白露拿了助学金给我买的按摩椅，这孩子啊，什么都好，就是太孝顺了，宁可亏了自己，也不能亏了我。”
季南风迅速地看了一眼白露。南洋政法大学的助学金的确很是丰厚，但是这其中向来有不成文的规定，比方说家境虽差但成绩太次的学生去申请是需要花费好一番功夫的。季南风直觉以白露扶不上墙的成绩不该能申请得到助学金才对，但他也没有说破。
白露已经收拾好碗筷进了厨房，只能听得见稀里哗啦的水声，于是季南风笑着回道，“嗯，学妹……的确是个好姑娘。”
白露妈妈笑得很满意，“隔壁的邻居可都很羡慕我呢，有这么个好闺女。”
季南风点点头，忽然意识到白露妈妈看不见，这才又说道，“是啊，阿姨你真是好福气。”
白露妈妈却突然露出了难过的神色，“是我和她爸拖垮了她呀。”
“妈，你怎么见谁都说这样的话？”白露面露不悦之色，“学长，你不是还有事吗？我送你走吧。”
季南风站起身来，看看白露，再看看白露妈妈。
白露妈妈面露遗憾之色，“哎呀，这都要走了吗？怎么不再坐会儿？”
白露已经打开了门，“妈，学长还有事。”
季南风见不走是不成了，只得匆匆告了个辞。白露把他送到了楼下，黑黢黢的楼道里，季南风只能听得见白露嗵嗵嗵的脚步声。
“怎么不装个灯？”季南风有些心焦，想跟上白露，却又实在是看不清楚。
白露隐在黑暗之中，“这里都是穷人住的，谁会愿意掏钱装个灯呢？”
季南风被噎得哑口无言，他也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他有一瞬间忽然觉得自己听不见白露的脚步声了，心中慌乱，一脚没踩稳，结结实实地摔了一跤。
“你没事吧？”白露拿着手机全当照明。
季南风疼得龇牙咧嘴，“没事。”
白露又后退了一步，“没事起来走吧。这儿晚上比较乱，学长一个人当心。”
季南风下意识地吞了一口唾沫，觉得自己与这样的白露之间隔着的就是永远等不到黎明的黑夜。他不喜欢这样的白露，却又无可奈何，是他自己坚持要来，兴许白露不想把自己的软肋暴露在任何人的眼前吧？
白露嗵嗵嗵地上楼了，季南风瘸着腿走远了，回头望了一眼白露的家，不由得甚是怀念下午那个喋喋不休的白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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