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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0 章


  寸心找到黄天化的时候,他正坐在青峰山最高处的舍身崖上,手内捧着一只青釉马镫壶,呆呆的望着脚下的万仞深渊。寸心停在他身后数尺外,犹豫着该不该知会他自己的到来,生怕声音一高,天化就会纵身跃下那万丈悬崖。料峭的山风吹起寸心的裙裾,她瘦弱的身躯在风中轻轻摇动,似乎风再大些,就能把这龙女抛向天际。

  “我曾经以为,我会遵照父亲的意愿,和你成亲,继承王位,生儿育女,再像黄家历代先祖那样,为国尽忠直至马革裹尸。”天化凄然一笑,声音在风中若隐若现,

  寸心望着天化,一颗心好像在滚油里沉浮挣扎。她与天化未投师门之前就已经相识,旁人都打趣他们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连武成王夫妇都默认了寸心的存在,只说等天化一加冠,就立刻请黄妃娘娘奏明大王,遣人去西海提亲。后来天化前脚认了清虚道德真君为师,寸心也后脚就投入慈航道人门下,这一来几乎所有的人都认为,这一对门当户对的金童玉女,又将为天下书写一段举案齐眉的佳话。

  “直到我遇见了碧云。”天化宽厚有力的手掌抚在那马镫壶圆润的曲线上,忽然扣紧,指节一根根泛出白色。寸心垂下头,她第一次听天化提起“碧云”这个名字的时候就已经知道,这个男人,注定将只是自己的兄弟。寸心从来没有向往过轰轰烈烈的爱情,在她心里,两个人相濡以沫的陪伴才是生命最好的旅程。如果没有碧云,也许她就会由着父母师长的意愿,顺理成章的牵着天化的手,相敬如宾的过一辈子。但她在天化的眼内看到了火花,看到了一个青葱少年为着心爱的女子绽放的最美丽的烟火,寸心微笑着拍拍天化的肩头,将腕上天化赠给她的玉镯脱下,放在了他的手内。

  “我去潼关,救了父亲。在他面前跪了三天三夜,只求他能开口同意我去白骨洞,迎娶碧云。”武成王大发雷霆,咆哮的吼声连帐外的五色神牛听见都瑟瑟发抖。他看着长跪在地的长子,深知此子性如烈火倔强非常,最终在第三天的午夜,长叹一声道:“孽障,起来吧。你去白骨洞,只要石矶娘娘点头,为父就遣人提亲。”

  “这酒壶是碧云赠我的,她说,好男儿当大碗喝酒快意恩仇,方为英雄汉。这壶里,是我父王珍藏了三十年的秋月白,我原想带去与碧云同饮,没想到......”天化低下头,胸中似有一只大手在撕扯的他的心肝,令他痛得不住颤抖,“没想到我到了骷髅山,云头还未落下,就听见彩云大呼,说碧云中箭而死。”天化抖着手,捂住双眼,“我想要报仇,可是到头来,那凶手却是......却是......”

  寸心在天化身旁跪下,一只手搭上他战栗的肩头。在这样的时刻,已经没有任何言语能够抹去天化心头的痛楚,寸心能做的,只是静静地陪着他,好好地痛哭一场。

  寸心回至草庐时已经是月至中天,她推开柴扉,尚未点亮油灯,黑暗中见窗下端坐一人。寸心大惊,往后倒退了两步,堪堪绊在地下的药碾子上,几乎跌倒。那人一跃而起捉住寸心的手臂,将她带入怀内,柔声道:“是我。”

  寸心看时,只见面前这人正是杨戬,遂以手抚心道:“怎么不点灯,嚇死我了。”“我怕惊动了修竹和你师父。”杨戬手指轻扬,案上灯盏内“唿”的跳起一簇火苗,须臾已是满室光亮。他见寸心双目红肿,忙问道:“你哭过了?”

  寸心点点头:“午后我去紫阳洞寻天化,他却不在,后来在山顶舍身崖找到了他。”杨戬叹息一声,欲言又止,半晌方道:“舍身崖风大,你穿的这么单薄,小心着凉。”

  寸心走至茶案前坐下,心内对哪吒满腹怨怼,又碍着杨戬在此,不便言讲,只得勉强笑道:“夜深了,我白日受了些风,想早点安歇了,你也回去吧。”杨戬见她伤感,原想出言安慰,想了想又实在说无可说,便点了点头,转身去了。

  杨戬此来,原本是有心事的。他自陈塘关回到金霞洞,师父却不在家,留下一室竹简帛卷凌乱非常。杨戬摇摇头,蹲身一件一件拾起,整理妥当,分门别类往书架上摆好。又见有一领道袍丢在地下,遂捡起来叠好送往内室。一进内室,只见榻上摊开一卷竹简,正是那日天尊遣白衣童子送给杨戬,又被玉鼎真人收起的那卷。杨戬迟疑了半刻,还是走过去,将那竹简拿起来,只见题头四个篆字,点划分明柔中带刚,正是《九转玄功》。他方看时,只听背后脚步响,玉鼎真人已经踱了进来。

  杨戬面色一红,待要解释时,真人已经看见了他手内竹简,长叹一声“此乃天数”,凝望了杨戬移时,又道:“我本不愿你习学这门道法,故而将它藏起。不想因缘巧合,它还是到了你眼前。也罢,”真人挥挥手道,“你将此卷拿去,好生研读,切记莫要急躁冒进。”他仿佛还要说什么,又忍住了,转身坐在榻上,片刻已经合眸入定。

  杨戬自得了那经卷,当晚便秉烛夜读。这道法精妙异常,杨戬每每俯读仰思,一有所得即欣喜非常,竟至绕室而舞。那洞内地面原本凹凸不平,因杨戬镇日持卷蹀躞,有些地方竟被他磨的平整如镜。

  这日杨戬于榻上端坐,依着玄功口诀施展术法,一套艰深繁复的法决施展下来,竟然毫无阻滞。他依诀运行周天,真气自丹田而起,沿六根八脉十二正经游走,于血海内汇集,出季胁,向下行至带脉,五色流光绕身一周,如瑞气千条缕缕不绝。忽然这真气所行之处略有钝痛,须臾疼痛如决堤洪水排山倒海,劈头盖脸的砸将过来,经脉似有劈开重铸之感,他越是勉力运功相抗,奔涌而来的痛楚便越尖锐,如有千钧之重碾压着他的身体,又好似千万只蚂蚁啃噬着他的元神。杨戬满目所见皆为血色,终于渐渐支撑不住,在最后一句法诀念完之前,指诀崩散不省人事。

  朦胧中,有一人行至榻前,将杨戬的身躯扶正,与他对面相坐,双掌搭在他的腕上,低声念了一句,正是玄功法诀的最后一句。混沌间一股强悍的法力注入杨戬的经脉,拨开他体内庞杂的真气探看各处血脉,只见法力所到之处圣真祥光四射,炙热的火苗纷纷退散,杨戬顿觉如清风洗心,虚无恬淡的好似初生婴儿,如有天地在身万物得生,元神高居无量之空,心中半点杂念全无,已得无上妙处。

  杨戬睁开双眸,但见玉鼎真人打坐在面前,脸色苍白,周身汗出如浆。他这才知道,是师父及时出现救了自己,正要开言,只见那真人已缓缓起身,蹒跚向内室行去。杨戬忙跟上去,架住真人肋下,将师父扶至榻上,待要说些什么,玉鼎真人已然闭目入定了。杨戬铭感五内,却也知道师父不喜自己饶舌,遂跪在榻前,恭恭敬敬的稽首三遭,方才掩了门出来。

  杨戬立在金霞洞前极目远眺,始觉有如天地重生,万象更新,身意内外山水人物,无不浑然一体了然于心,四肢百骸舒畅之极。忽觉身后一人走来,转身看时,竟是玉虚宫的白衣童子。那童子向杨戬一揖道:“师兄,天尊有请。”

  寸心自那日从舍身崖回来便冒了风寒,在榻上病了三日才堪堪好些。杨戬不来寻她,寸心便只道他因自己去舍身崖寻天化的事恼了,也不去寻杨戬,整整半月在家杜门不出。这天正在窗下闲坐,只见修竹推门走进来道:“姐姐,你可知金光洞的大事?”

  寸心一哂:“金光洞出了个李哪吒,哪件行出来不是大事?”修竹几步前来,自斟一杯茶饮了方道:“这次倒不是哪吒,却是太乙师伯!”寸心诧异道:“太乙师伯又怎么了?”修竹“哼”了一声:“认真说起来啊,能写一部书!”

  原来碧云死后,石矶娘娘寻至陈塘关找哪吒报仇,却被他引至乾元山太乙真人处,两位上仙一言不合动起手来,竟被太乙真人祭起九龙神火罩,烧死了石矶娘娘。寸心心道不好,这事若能瞒住还好,要被天化知道,又不知怎样气恼,忙走来青峰山寻他。

  那黄天化正在房中收拾包袱,见寸心来看,忙迎上来道:“听说你病了?我因前几日事忙,并未去看你,如今可大好了?”寸心笑道:“我不要紧,看你又生龙活虎,我就万事不愁了。”她瞥见天化手中包袱,遂问道:“你这是要往哪里去?”

  “师父打发我下山去襄助西岐。”天化看寸心欲言又止,遂淡淡一笑道:“石矶娘娘的事,我已尽知了。”寸心见他面色如常,心内惊奇,小心翼翼问道:“那你......”天化放下手中正在擦拭的银锤,叹了一口气:“我虽暴躁,却也修道多年。碧云的事刚出来时,我真想杀了哪吒为她报仇。在山上这些日我才想通,原来万般皆是命,并不由人喜恶所定。”

  寸心听得此言,不由得有些伤感,刚要说话,只听天化又道:“人生在世,须得及时行乐,若有华服便该穿上纵马游花,若有美酒就该将出与人同醉,不要等花残月落之时再去后悔。”他眼内微微有泪光泛起:“当初我若不那么惧怕父王责罚,早一点求他同意这门婚事,也许......”天化说不下去,紧抿双唇片刻,挤出一丝微笑道:“寸心,你不要学我,趁你还来得及。”

  正说话间,只见修竹一头撞进来,气喘吁吁道:“姐姐,四公主来了,有急事!”寸心忙同她回至普陀山,但见草庐内有一红衣戎装丽人焦躁的来回踱着,正是东海四公主敖听心。听心一见寸心返来,疾走几步上前拉住她的手,还未及言语,已是珠泪满腮。

  寸心大惊,忙问缘由,只见听心哽咽道:“我,我三哥,被人杀了。”寸心双腿一软,差点坐在地上。原来这东海三太子敖丙与寸心颇为亲厚,连听心一起,三人自小同行同止,就如亲手足一般。如今乍闻丧音,直惊得寸心犹如五雷轰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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