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母子
从房间里出来，郑寒清回自己的卧室换了一身居家服，然后进了厨房，几分钟后，他端着一杯热牛奶从厨房里走出来，向有壁炉的房间走去。路过大厅的时候，他向沙发的方向瞅了一眼。
几分钟的时间，大厅的沙发上多了一个看不出具体年纪的美妇人。乍看之下，她很年轻，像是只有二十几岁，但细细看去，又觉得她已经不年轻了，虽然脸上看不出有什么皱纹，但是那经过岁月沉淀的美不是一个年轻女性能够具有的。
美妇人也看到了郑寒清，她向他伸出一只手，掌心向下，勾勾四指。郑寒清朝美妇人会心地笑了笑，端着牛奶，大步流星地走到美妇人的身边。先将牛奶放茶几强，然后双手握住那只皮肤白皙滋润的手，在沙发上坐下。
“妈，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美妇人正是郑寒清的母亲，名叫柳若男，今年已有五十八岁。年轻时，曾是红极一时的歌手，婚后一心相夫教子，渐渐退出了人们的视线。因为保养的好，坚持运动，所以到了这个年纪，柳若男的身材没有走形，面容还像少女一样饱满。
“刚到家。”
美目在大厅瞅了一圈，柳若男回头问郑寒清：“小小呢？”
“妈知道我把小小带回家了？又是何尖尖那妮子打的小报告吧！”郑寒清果断地抓住了问题的关键。
郑寒清比何尖尖大两岁，在他印象里，那妮子从小就强势，喜欢当大姐头指挥别人。可惜，他善于掌控自己，不轻易听从别人的指挥。发现指挥不了他，何家小妮子逮住机会就在大人面前打他的小报告。这么多年过去了，她那小爱好竟然还为他保留着。
郑妈妈抿嘴笑了笑，突然举起手机对准郑寒清拍了一张照片。情感淡漠的儿子难得一次小心眼，她必须拍下来啊，呵呵，这生气的模样实在是太可爱了。
左手在油光发亮的大背头上捋过，郑寒清非常认真地对自家母上说：“妈，你别笑我了。突然发现小小出现在我面前的心情，她们可能不了解，妈你却是最清楚的，你应该提前告诉我，好让我有个心理准备啊。还好我的心脏很健康，否则当场猝死都有可能。”
郑妈妈拍拍郑寒清的脊背，一脸无辜地说：“你罗阿姨说，要的就是这种效果。”
“……”郑寒清绷着脸，。
“寒清，你太克制自己了。大禹治水，胜在疏，而不在于堵。我想你是明白这个道理的，所以经常做一些极限运动去排解你的‘洪水’。但是，儿子，你知道吗？每当你出门在外的时候，妈的心口就像悬着一把尖刀，一天得不到你平安的消息，那刀就往妈的心口刺下一分……”做父母好像生来就欠子女的一样，无论孩子长到多大，能力多强，他们都有为他操不完的心。想到这里，郑妈妈竟有些哽咽了，“寒清啊，妈说这些不是要束缚你的自由，妈只是不希望你再为难自己。你真应该去和你罗阿姨谈谈心，她都放开了，你怎么就不能放开呢？我们都希望你能快乐起来啊。”
把母上气哭了还了得，郑寒清搂着柳若男的肩膀连忙安慰道：“妈，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我不觉得我在为难了自己，那只是一种生活方式。您别难过了，我既然选择跟您回国，也听您的话去相亲了，就是想安定下来，侍奉在爸妈的身边，做个孝顺的儿子。”
听郑寒清的口风，感觉他似乎有所松动，郑妈妈想趁热打铁，加把劲儿，一举攻破儿子给自己设下的壁垒。
“您稍等……”郑寒清做了个暂停的手势，起身碰了碰茶几上的牛奶杯，回头解释道：“牛奶温度刚刚好，您要喝吗？”
柳若男知道牛奶是给罗小小准备的，她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推着儿子的身体，催促道：“你快把牛奶拿给小小吧，别在这儿给妈客气了。妈不吃醋，快去。”
郑寒清不再多说，端着牛奶进了壁炉房。
=======番外——=====
都说：“女大不中留”，其实，儿大也不中留啊。
柳若男是看着罗小小长大的，当年发生的一切她也都身临其中，甚至起到推波助澜的作用。最开始，是她教寒清如何去抱那个小女孩的，教会了他，开启了两个孩子的孽缘。后来，当其他人打趣寒清“娶小媳妇”的时候，她就站在一旁乐呵呵地看着，从来就没有去纠正过。再后来，寒清出国念书前想去跟小女孩告别，是她存了私心，怕寒清被那个粘人的小女孩拖住走不了，就极力劝他悄悄走。结果，造成了那种结局。
柳若男不知道九年前那两颗璀璨之星的陨落改变了多少人的命运，但她知道，自己儿子的命从此与罗家小小的命算是彻底连在了一起。所以，离开故土九年后，罗香打电话让她回国，她和寒清就回来了。
九年来第一次见面，她问最好的朋友：“香香，我丢下你，逃跑了九年，你恨我吗？”
罗香反问她：“若男，那你恨我吗？”
本来，在柳若男的安排下，郑寒清本来可以走另一条路的。
如果她的儿子走上那条宽敞的大路，说不定现在家里就添了两口人了。但是，失去弟弟的人不能让造成她失去弟弟的人心安理得地逍遥快活（即使寒清并没有做错什么，在这段孽缘中，他才是最无辜的。），所以就把大洋彼岸的寒清召回国，让他看过罗家小小凄惨的模样后，又把他撵出国。
不愧是心理专家，果真好手段。她罗香什么都不用做，她柳若男的儿子从此就被她罗家的小小给牢牢地拴住了。当她发现她家血气方刚的男孩子连其他女孩子的手都没牵过时，她就预测到了未来——那小姑娘长大了想要她儿子，她可能还可以抱抱孙子。那小姑娘长大后不想要她儿子，她儿子就得孤苦伶仃地过一辈子了。
而罗家小小接受催眠后，只晓得父母去世却不晓得其中因果，只要没有人拆穿那层伪装，小姑娘就可以没有心理负担地快乐生活。
想比之下，亲疏立判。
但柳若男不恨罗香。她怎么能恨最好的朋友呢？可她怨啊，所以她三分玩笑七分认真地说：“香香，当年你不该抱着小小来我家串门的。”
罗香拉着她的手说：“是啊，我不该。我也不该心软替他们小夫妻俩养女儿，我应该把小小丢给素馨养，这样她才会把更多的心思放在她女儿身上，而不是全给了罗烈。若男，等小小他们有了孩子，我们都不要帮他们带孩子，他们的孩子让他们自己养。”
话说到这个份上，柳若男也不想遮遮掩掩的了。“你就直说吧，香香，我家寒清到底配不配得上你家小小。”她家儿子要模样有模样，要能力有能力，能飞天，能下海，这要是打一辈子的光棍，天理难容啊。
“那还得看两个孩子的意愿。如今孩子长大了，都有自己的想法，让他们自己决定吧。”
之后，她们绞尽脑汁地想出这个相亲的办法。让两个孩子在没有任何准备的情况下见面，才能反应出他们最真实的想法。
寒清这孩子已经情根深种了，只是不知罗家小姑娘究竟是什么态度？
罗香说，寒清是小小记忆的钥匙，他的出现将会一点点打开小小被封闭的记忆。
希望长大的孩子能够放下心结，希望九年前的离别不要再发生，希望他们都好啊！再怎么怨命运安排，那姑娘也是她看着长大的，无论如何，希望她能够幸福快乐，希望寒清能够幸福快乐。
※
壁炉前，罗小小正弯着腰烤自己的头发，纤细的身子，飘逸的长发，在火光的跳跃里形成了惑人的剪影。郑寒清抽动鼻翼，闻到屋里微微的蛋白质烧焦的味道。
罗小小听到动静后转头，一眼看见站在门口的男人，她立马直起腰，将一头长发甩向身后，有点囧地说：“我没有找到吹风机，头发湿着很难受，所以……”
“是我考虑不周。”单身多年的男人立刻反省自己，他在这方面的经验不足，确实还不知道怎么去照顾人。他走近女孩，把牛奶递给她，伸手摸了摸她的发梢，来的晚了，她的头发已经干了。
“谢谢。”罗小小仰脖，一口气将牛奶喝掉，空杯子还给郑寒清，向一旁退去。刚才自己一个人呆在房间里，她想了很多，但是理不清楚自己和郑寒清的关系。这个男人给她的感觉太好，比以往接触过的任何男生都要好，他轻而易举地让她放下所有的的负担和小心翼翼。她才刚认识他啊，就毫不犹豫地坐上他的车，向他吐露不曾与别人诉说过的秘密，甚至还跟他回了家！
警惕心呢？矜持呢？自律呢？这样的男人实在太危险了，还是离远一点比较好。
敏锐的眼光使郑寒清注意到罗小小对他的再一次疏离，目光闪了闪，后退一大步，拉大两人之间的距离，但仍保持着与她的目光相接，他需要从那里面获得她要表达的信息。
那双会说话的眼睛看看他，再看看房间的门，仿佛在催促他快走：我想一个人呆着，您出去吧。
“适当的距离才能更好地维持关系。”郑寒清想起从那书上看到的一句话。他拿着空杯子向门口走去，边走边说：“小小，如果有什么需要，告诉我。”
“好的。谢谢你，郑先生。”
“哥哥。”郑寒清再次纠正女孩对他的称呼。
她朝他笑笑，垂下头去，那意思很明白：她暂时不想那么称呼他。
郑寒清点点头，退出房间。
其实，他也不是非要听她叫他哥哥，他不断地重复地讲那个词，是在对她产生潜移默化的影响，达到类似洗脑的作用。因为他知道，一句话被人反反复复地说，时间久了，假的也能变成真的了。何况，他讲的话是真的。
郑寒清回来，母子俩坐在沙发上又闲聊了一会儿。郑妈妈看了看时间，亲切地问郑寒清：“儿子，今天晚上想吃什么？”
“妈，你歇着，让我来吧。”郑寒清捋了把袖子，连忙站起来。
郑妈与郑爸结婚三十几年，恩爱如初。郑爸只要在家，就从不让郑妈下厨房，所以，三十多年过去了，郑妈还是只会做面条。郑爸一直教导儿子说，女人是需要尊重和呵护的。所以，郑寒清从小就开始跟着郑爸学做菜，近年来，厨艺愈发精湛，颇有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势头。
“儿子，你做什么去？”
郑寒清说是去做饭，结果却往厨房相反的方向走。柳若男眼波一横，指着厨房说：“厨房在这边。”
郑寒清脚下一顿，想了一秒，才想起自己的目的。
“我去看看小小。”
“现在离你上一次进去，不到二十分钟。你这状态不对劲……”郑妈妈收起了玩笑，拉住郑寒清的胳膊，脸色凝重地说：“寒清，跟妈说实话。”
“我想兑现当年对她许下的诺言。”
柳若男无奈地笑了。
是啊，她早就预料到会是这种结果，因为她的儿子没有人比她更清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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