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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一场糊涂酒


  风渐渐停歇以后,空气当中就有了一股浓郁的雨腥气,地里冒出来似的往上弥漫。

  随着天空渐渐变暗,细细的雨线开始一根一根地垂下来,像钓鱼用的线。

  “呦!胜哥来了,”门口闪进一个长相如烤鸭的矮胖子,“哈哈,在我这么个小庙里能见到胜哥这么个大和尚,兄弟可真是荣幸。”

  “会不会说话啊你,有我这么潇洒的和尚吗?”广胜冲他点点头,笑道,“看样子当老板了这是。大春,这店是你开的?”

  “你都知道了还问,这是笑话我呢,”大春脱下被雨淋得像尿布的褂子,咧着大嘴上来跟广胜握手,“这个小饭馆刚开业还没几天呢。听我老婆打电话说,有客人要在这里请客,没想到是你……来,到单间里来坐。”说着,大春将广胜和健平拉到一个单间,转身去了厨房。

  单间里很黑,泛着一股子刺鼻的霉味。墙上挂着一只蝴蝶型的壁灯,这只壁灯孤零零地贴在墙上,发出屎一样的黄光。

  墙角,一只破旧的柜子上放着一台看不出牌子的黑白电视机。

  电视里,一只狮子在追逐一头落伍的角马,狮子和角马迅速穿越茂密的丛林与空旷的原野,尘土飞扬。终于,在一片肮脏的水洼旁,狮子咬住了角马的喉咙。角马无声倒地,鲜血淋漓,无声无息地被狮子拖着,一步一步,渐行渐远……

  这样的画面让陈广胜感觉非常不爽,他一下子就想起了最近反复出现的一个关于狼的恶梦,恶梦里的那只狼不是被广胜追赶就是在追赶广胜,反复纠缠,执拗得近乎疯狂,背景是漫天大雪。往往是在梦里,广胜就意识到这是在做梦,可是他很难醒过来,直到那只狼消失。

  物竞天择,适者生存,广胜的脑海里忽然就浮现出了这句话,心情怏怏的,他不知道那个梦在昭示着什么。

  健平站在墙角解开裤带,战战兢兢地将衬衫掖进裤腰,面目紧张:“胜哥,一会儿他来,我不敢说什么……弟弟全看你的了。”

  广胜铁青着脸不说话,乜一眼灰蒙蒙的电视机,脱下鞋子,把脚搬到椅子上,隔着袜子狠劲地搓脚趾:“世态炎凉,人心不古,万事不由人,这个残酷的世界啊……妈的,这狮子真讨厌,人家活得好好的,它凭什么去吃人家?不讲道理嘛。喂,你站在那里哆嗦什么?关凯又不是狮子,他不会来吃了你的。是爷们儿就给我挺起来。你不用那么紧张,呆会儿他来了你不要多嘴,我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

  健平紧着屁股过去关了电视,感觉很不好意思:“我听你的,我听你的……胜哥,又给你添麻烦了。”

  广胜没有说话,张大眼睛看着天外的道道闪电,攥紧拳头暗暗发誓,过了今晚,我再也不跟他们掺合了。

  金林的话不失时机地回荡在广胜的耳边:路是自己走出来的,选择什么样的路,就会有什么样的结果。

  对,我要选择一条属于我自己的路,我不能重新走到老路上去了……广胜的拳头越捏越紧。

  外面响了两声汽车喇叭。健平忽地站起来,嘴角的肌肉不停地抽搐:“胜……胜哥,关凯来了。”

  广胜皱一下眉头,回身按下了他:“别紧张,老实在屋里呆着。”

  关凯公鸭似的声音在外面响起:“哈哈哈,胜哥可真够客气的,有事儿在电话里说一声就是了,还吃什么饭?破费,破费啊。”

  灯亮了。健平的腿剧烈地颤抖起来,像绷紧的猴皮筋被人猛弹了一下,站在门后屏一下呼吸,战战兢兢地掀开了门帘:“凯哥好。”

  关凯倒退两步,抬手扑拉两下水淋淋的脑袋,不屑地翻了个眼皮:“哦。”

  健平局促地后退着让进关凯:“凯哥真给面子……我正跟胜哥聊着那事儿呢。”

  关凯回头,疑惑地盯着健平:“哪事儿?”

  广胜拉开健平,双手搭着关凯的肩膀把他按在椅子上:“兄弟很有派嘛,混上轿车了都。”

  关凯摸摸下巴,一笑:“瞎混呗,哪有胜哥你好啊,没有心事,光玩儿。”

  广胜摇着手自嘲:“社会‘闲’达啊咱这叫,哈……”瞥一眼在外面关车门的常青,随口问道,“怎么,常青现在跟着你玩儿?”

  “哪能这么说话?人家常青现在可不比从前了,猪头上长角,牛起来了啊。人家现在拉了一帮生死兄弟,横行霸道。呵呵,这事儿四哥知道……不过你说得也差不多,常青带着几个管用的弟兄帮我照看场子呢,我那边太忙,需要人手。”刚笑了两声,包里就响起一阵电话铃声,关凯不耐烦地拉开包,拿出手机“唔唔”两声,把手机递给了刚进门的常青:“又是歌厅那边的事儿。这事儿我不好出面,你来跟他说。”

  常青阴着脸,接过手机,跟广胜打声招呼,转身出门。

  健平踩着滑板似的在门口晃,关凯斜了他一眼:“你先出去。”把胳膊肘支在桌子上,用手托着腮帮,笑眯眯地看着广胜,“胜哥还是老样子,风度翩翩啊。我算是完蛋了,满脸褶子,跟猿人他爹似的。没办法,这都是让生活给逼的……别笑啊哥哥,这是实话。不说这些了胜哥,吃饭前你得先跟我说说,你找我到底有什么事儿?我知道你的脾气,没事儿你是不会想起我来的。说吧,看看我能帮你做点儿什么。”

  广胜瞪着他看了片刻,仰面笑了:“那咱就痛快点儿说,你手下是不是有个叫张兴的伙计?”

  关凯不解地挑起了眉毛:“有啊,是常青一个跟班的,他怎么了?”

  广胜收起了笑容:“他老婆长得挺不错,外号叫波斯猫。”

  关凯“咦”一声,猛拍了一下大腿:“明白了!哈哈哈,别说了,别说了!原来张兴他老婆是让健平给糊弄上床了啊……”

  “这事儿你竟然不知道?”广胜吃了一惊,眼神有些迷离:关凯提前并不知道这事儿,健平这是在搞什么把戏?

  “我哪儿知道?张兴光说他被人给‘绿化’了,要跟老婆打离婚,我也懒得去打听。你找我就是因为这么点破事儿呀?健平呢?”

  “凯哥,我来了。”健平早在外面听着,闻声,幽灵般闪了进来。

  “跪下!”关凯蓦然色变,“啪”地把皮包摔在健平的脑袋上。

  “凯哥,我……”话还没说完,广胜用力拽他一把,健平战战兢兢地跪下了。

  关凯绷紧面皮,盯着跪在黑影里的健平,突然冲广胜一挥手,放肆地笑了:“哈哈哈哈,胜哥可真给兄弟面子!好了健平,起来吧,没什么大不了的。凯哥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再说,咱们都跟胜哥的关系不错,胜哥的面子我还能不给?张兴说要我收拾你,是实话,世上哪有不花钱的女人让你白玩儿?还得讲究个先来后到呢。不过波斯猫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他妈的,不就洗了个‘小头’嘛,洗的是蒙牛优酸ru?三精口服液蓝瓶的,还是她那个‘碗儿’镶着金边?操,谁玩不是玩,闲着也是尿尿……好了好了,别哆嗦啦,没个男人样儿……你跟波斯猫那个破鞋的事儿我听说过了,没事儿!谁那儿闲着也痒痒不是?不关你的事儿,张兴的不好使怨谁?你这是在学雷锋呢。”

  这一通胡言乱语把广胜搞得有些糊涂,这就结束了?关凯好像不是这么个脾气呀?

  健平也有点儿不敢相信这个结果,两条腿瑟瑟发抖:“凯哥,你真的饶我了?”

  “你少说话。”广胜说着,轻轻捏了健平的胳膊一下。

  “我已经说过了,”关凯抱起胳膊,用夹着烟的右手点着健平,“你他妈的就是欠抽。起来吧,以后别干这种事儿了,不像个男人。”

  “放心吧凯哥,我再也不敢了……原先我也不知道张兴跟着你玩儿,要不我哪敢去戳弄他的老婆?”

  关凯撇撇嘴,笑着摇了摇手:“别胡思乱想啦兄弟,这世道就这样,备不住哪天我老婆也跟人‘轧伙’(通奸)上,我还能怎么着?杀了他们?没意思。自个儿找地方哭去吧,这事儿没解,谁去管这种事情谁就是缺心眼儿。过来喝酒吧,我还没那么不上讲究。”

  健平放下心来,哈一下腰,慌忙过来敬烟,敬完了又退回墙角,老实得就像一只病猫。

  看看关凯再看看健平,广胜出一口气,冲关凯竖竖大拇指,笑道:“行,够哥们儿。”

  “这没什么,小事儿一桩,”关凯笑得很是矜持,“哥哥你千万别跟我客气,以前我是你的小弟,现在我依然听你的,”话头一转,“以后我也得改改自己的脾气了,跟着胜哥学好人,将来不吃亏。别笑啊,我的哥,我说的可是实话……胜哥,还是你好啊,活得滋润。”

  “好什么好?”广胜tian一下牙花子,笑道,“也就是生活有点儿规律罢了,以后想办法找个工作慢慢养活自己吧。”

  “你还发愁没有工作干?不是胡四那边需要人……呵,咱们还是别提四哥了吧。去派出所找金林嘛,金哥有的是路子。”

  “别这么说,”广胜红了脸,把桌面搓得像老鼠叫,“我打从出来就没少麻烦人家金林,这点事儿怎么好意思提?”

  “要不你去我哪儿?”关凯诡秘地眨了眨眼,“我那儿还真缺你这么个人呢,有些家伙不听使唤。”

  “算了吧,那种场合不适合我去。”广胜皱皱眉头,怏怏地把脸转到了一边。

  关凯眯着广胜的后脑勺,“嘿嘿”笑了,笑声里透着一股不屑。

  广胜知道他这笑里包含着的意思,心中有些不爽,讪笑着转回了头:“听说你放弃西区那边的生意了?”

  关凯的脸一沉,摇摇手,哼道:“又开始拿弟弟开心了不是?我在西区的生意是怎么个情况你不知道?”胡乱把手在眼前挥了两下,“算了,本来我还想跟你好好聊聊这事儿,后来我听说你跟蝴蝶又和解了,真没想到啊……胜哥,不是兄弟我乱说话,你也太没记性了吧?”

  广胜拉长了脸:“你把我当孩子了吧?那件事情过去将近十年了,我还去记着它干吗?再说,蝴蝶也为这事儿蹲过监狱了……”

  关凯打断他道:“我不是说他砍你的那件事情,我是说后来他敲诈你那事儿。”

  广胜不耐烦了,脸红得发紫:“你知道的不少嘛,你还知道些什么?”

  关凯皱皱眉头,闷闷地咽了一口唾沫:“合着我今天来错了还?”

  广胜一怔,猛地拧了一把嘴唇:“你没错,是当初那事儿错了。”话虽这样说,广胜的心里还是怏怏的,当年的那件事情说起来很窝囊。

  很多年前的一天晚上,广胜接了一个电话,电话那头,一个东北口音的家伙自称是蝴蝶手下的兄弟,说他受蝴蝶的指派,让广胜准备两万块钱,因为当年蝴蝶是因为跟广胜打架才进的监狱,这钱属于青春损失费。广胜去找蝴蝶,没找着,以为蝴蝶在躲着他,脑子一乱就相信了这事儿。等打电话的小子来取钱的时候,广胜一枪打穿了他的肚子。把枪丢进公园的湖水里,直接去派出所投了案,为此坐了三年牢。

  关凯见广胜的脸色有些难看,打个哈哈道:“凡事能够糊涂着也是一种生活态度。”

  广胜回过神来,转回头瞄了委委琐琐杵在那里的健平一眼,跟着笑道:“对,这小子就挺糊涂的,不办正经事儿。健平,看见了吧?你凯哥是个属驴的,那儿硬,心软,外表跟内心不协调呢。我这里替你谢谢凯子了。凯子,今天咱们好好喝几杯,我有十多天没喝酒了。”

  互相打了几句哈哈,常青一步闯了进来:“凯子,‘夜珍珠’哪边出了点事儿,我得过去看看。”

  见广胜背对着他,常青浅笑一声,拍拍广胜的胳膊,低下头说:“我先走一步,你们哥儿俩慢慢聊,完了我回来接凯子。”

  关凯皱着眉头挥了挥手:“不用你接了,完事儿我自己打车回去。‘夜珍珠’那边让他们赶紧‘上货’,别他妈跟挤牙膏似的。”

  送走常青,广胜回来冲关凯讪笑道:“看看人家常青,当年淌着鼻涕的一个小孩儿……好家伙,一下子就长大了。”

  关凯的脸一沉,用杯子碰了碰广胜面前的杯子,口气有些郁闷:“再大也没咱胜哥大呀,干了这杯,哥哥。”

  健平还在那里木头一样地杵着,广胜扳着他的脑袋按他坐下,猛拍一把他的后背:“别发傻,先敬你凯哥一杯!”

  关凯已经把自己的酒喝了,不理健平,摇晃着酒杯看广胜。

  广胜装作没看见关凯的动作,给健平的杯子倒满酒,一手圈着他的脖子,一手将杯子递到他的嘴边:“干了,兄弟。”

  关凯没趣地放下杯子,看看广胜再看看健平,矜着鼻子笑了:“呵呵,到底是好兄弟啊……胜哥依旧有大哥风范。”

  广胜矜持地咳嗽一声,摇一摇手中的酒杯,仰起脖子一饮而尽,刚才还黄着的脸忽然就泛起了红晕。

  外面的风很大,“呜呜”响,间或有一两阵雷声“咕噜咕噜”滚过。

  就着沉闷的雷声,屋里喝得昏天黑地。

  大哥永远是大哥……广胜的耳边反复萦绕着这句话,不知道是谁在念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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