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天长.⑾
跑的了和尚跑不了庙，十三娘打算先找李小刀问清楚他说的那话什么意思，心理存了底再去会会阿令嫂。
李小刀倒是好找，他近来除了吃便是在屋子里睡大觉，左右司马府防卫森严，冰窖里的男人肯定是进不来的。是以十三娘找到李小刀的时候，他正和陈文珠在屋内分鸡腿吃，见十三娘来了，倒也不小气，忙撕了条腿肉递给十三娘，一点也不认生：“十三娘来了，快吃点鸡腿。”
十三娘伸手接过肉丢进嘴里，转身大剌剌坐了下来，两只眼来来回回扫李小刀身边的陈文珠，忽然厉声问李小刀，“你骗林大人，说陈文君最后在久龄巷要了一杯酒？”
李小刀和陈文珠面面相觑，两人一同呆在原地。
十三娘低下头喝了口茶，接着慢条斯理地拨着浮沫，一边抬眼冷冰冰地看面前两个小人。
陈文珠没动，李小刀也不吭声，但这其实不重要，十三娘问出这话，说明该知道的她都知道了，剩下的，就看他们怎么说了。
陈文珠先开了口：“我说出来燕姐姐可能会不信，”她吞了口口水，舔了舔唇继续说道：“我先前做过一个梦，梦到了我姐姐。”
她见十三娘拨浮沫的手终于停下来，鼓起勇气继续说道：“我姐姐可能被人害了，前些天我知道害她的是阿令嫂！”
李小刀这时打断陈文珠的话，带着哭音道，“说是阿珠梦到的没人会信的，只能说看到了，对不对阿珠？”
陈文珠正说到伤心处，也落了泪，“不要抓小刀哥，是我和他说的，要抓便抓我好了。”
“阿珠！”李小刀打断她的话，转头看十三娘，鼓起勇气伸出一双手让十三娘将他绑了便罢，“十三娘，你抓我见官后，要把阿珠带走，巷尾的王二强总喜欢欺负我们，我不在，阿珠一个人……呜呜呜，”他哭的上气不接下气，鼻涕水都冒出来，眼前一只手递了张帕子过来，李小刀抽抽噎噎伸手接过来擤了鼻涕，回过神来抽噎着道谢，“谢谢啊，”一抬头看清十三娘凑过来放大的一张脸，眼泪又哗啦啦要往下流，十三娘伸手隔着新帕子捂住李小刀的嘴，“再哭一声我立刻告林老头去。”
李小刀“啊”了一声，半张着嘴愣在原地，想哭不敢哭，想问又怕十三娘烦，转过头委委屈屈盯着陈文珠，陈文珠终于先回过神，一双大眼睛眨巴着看十三娘，“燕姐姐不怪我们吗？”
十三娘被李小刀连哄带骗几日，对他实在没个好脸色，可对着陈文珠她却是狠不下心，无奈道：“好歹和我说一下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骗人说在久龄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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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要从一年前说起，李小刀嘴里的话真真假假，但毕竟还是有真的，诸如陈文珠先前是有个姐姐，只不过一年前走丢了。
而陈文珠，三个月前，曾做个一个不敢为外人道的噩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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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苍有年节，过了年节就算是新的一年了，往事种种都要抛下去。过了年，她姐姐就不见了有一年了。
年节前一晚，陈文珠有些受不住别家团圆的情景，早早关门就寝，然后，她梦到了陈文君。
梦里面，陈文君正蹲在院子里和她一起做珠花，外面很热闹，她漂浮在空中，看到梦里的自己不耐烦做珠花，趴在门口使劲看外面有什么好玩的。
屋外真的很多人，一阵锁啦声响，朝天纷纷扬扬白花花的一片纸，一片飘到院子里，小陈文珠伸手就去接，她正要嚷不要接，却发现自己说不了话。她说不清自己的视角，可是她知道那个纸不是好纸，那是冥纸！
大约是急中生效，一转眼她这个魂魄又回到陈文珠身上，看清手中冥纸的一瞬间便吓得把冥纸一扔往家里跑，一转身冷不防撞进她姐姐怀里，她好久没见陈文君，正要撒娇，一抬头差点吓死过去——
陈文君的脸湿漉漉地滴着水，僵硬地低头看着自己，嘴巴张张合合，不知道在说什么，她见陈文珠看不懂又吓的要死，忽然戚戚哭出声，一双眼流下血泪。
陈文珠一声大叫，惊醒过来发现才刚过了子时，她正庆幸只是个梦，鼻端却忽然闻到一阵淡淡的酒香，她从床上坐起，披了件衣服忙忙亮了桌上的灯，四周一片寂静，同白日没有什么区别，她狐疑地摇摇头，索性连灯也不灭了，转身准备再睡一会。
回床上的时候手里还提着一盏玻璃灯，这灯是去年女儿节李小刀怕她难过攒了钱送来的，也是亏着这灯，陈文珠转身的时候见到床上有个鼓鼓的东西，她骇地几乎又要大叫，可拼死命掐了掐自己，因她素来胆大，战战兢兢上前猛的伸手掀开了被子。
“哐当！”玻璃灯掉在地上碎成好多片，陈文珠的心扑通扑通直跳，她借着桌上昏暗的灯光看清了床上的东西——一坛酒，一把水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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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之前不知道这坛酒哪里有，直到前夜你看到我给你们带的豌豆黄，我和林主簿酒喝多了，把那坛杏花酒也顺手丢给你们了。”十三娘慢慢把事情理清，一字一句问陈文珠。
陈文珠一怔，然后点点头，小声道：“是这样的。”
十三娘把凳子挪到陈文珠面前，她正视陈文珠黑亮的眼珠郑重其事道：“阿珠，你知不知道你那个梦，”她吞了口口水，复又开口，“你姐姐可能已经……”
空气霎时安静下来，李小刀连呼吸声都收了，他看一眼十三娘，又看一眼陈文珠，陈文珠的一张脸依旧苍白，可李小刀忽然觉得那双眼里迸发出一阵光，接着他看见阿珠拉着十三娘的手低低泣道——“燕姐姐，我知道，我求你帮帮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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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陈文珠那里出来后，十三娘立刻拖着林一景问哪里能看天长人口典籍，林一景抬头打量十三娘一番，急忙忙撇下堂下问话的侍卫，把她拉到一旁悄悄问：“好端端查人口作甚？”
十三娘急吼吼：“查尸体到底是谁！”
“什么？！”林一景吓了一大跳，口不择言道：“不是说是旗岭公羊家的吗？”
十三娘冷笑：“谁说不是呢？这招狸猫换太子可不是妙，我们都被骗了。”
十三娘好不容易找到些眉目，说话难免有些急，“女尸是去年就入怒水的，死前提着一盏天长花灯，”她见林一景沉默，如雾眉微微皱起，“是少城主昨日和我说的，苍国只有天长是双口莲花河灯。”
“十三娘，”林一景口有些发涩，他大约能猜到十三娘接下来要说些什么，可一直没听个明白话终究还未死心，他狠了狠心，一口气问出来，“你怎么知道女尸死前提着天长花灯？”
十三娘愣了愣，回过神来察觉林一景竟是琢磨这件事，不免觉得好笑，她拍了拍衣袖上沾上的灰尘，盯着林一景好整以暇问，“先生不知道我怎么知道的？”
她正半靠在抱厦一人粗的木柱上，斜着眼睨向林一景笑而不语。
林一景站着不动，脚像生根，身子下意识又想走，末了还是丧着脸看十三娘，“这世上真是……是有鬼怪？”
十三娘眨了眨眼，以一种很放松的姿势靠在抱柱前，她反问林一景：“先生头一次见面时可是问了我是否能通鬼神……”
这话问的，当时不是死马当作活马医？林一景差点没忍住敲十三娘板栗，心里的惧怕随着十三娘的反问慢慢散了干净，他佯装恶狠狠瞪了十三娘一眼，随即拍了拍衣袖对堂外候着的人若无其事道：“让周朝过来问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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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朝是林一景手底下的人，才从城外赶回来就又接了新活，听命领十三娘进了典籍司，他朝几十排木柜努努嘴，顺手翻了翻手边的册子，被灰呛了好大一口，听十三娘的话嗯了一声，“是这么回事，可天长虽好，但总不能防着人往高处走，听说陈家那个姑娘便是攀上高枝，往西边走了，她家只剩她和妹妹，日子难过走了不也正常？”
十三娘没吭声，想到陈文珠下意识摇了头，“看那小姑娘说的不像。”
周朝从一大堆册子里找出一张纸递给十三娘，“陈文君父母生前是渔民，几年前苍国连着下了半个月的大雨，她爹娘在河中没能回来。”
十三娘盯着泛黄的纸张，细长的指尖从黑字中滑过，日影射了下来，她抬头问周朝，“她们父母去世时，陈文君十岁，陈文珠可只有六岁，拉扯到十岁，妹妹也能帮些忙了，反而说走就走了？”
周朝被问住，讷讷没有回话，他心知大约是这姑娘大约是出了事，可从前都这么办案，总不能在他这就又多事了吧。
十三娘自己也猜到周朝的心思，也怪不得周朝这么想，谁不会这么想啊，她先前不也是这么以为的，她低头继续翻卷宗，随口又问：“石头城那块看着密不透风，怎么又只让李小刀一个小孩看管？”若不是只有李小刀，那尸体也不会丢了。
周朝知道十三娘是得了少城主青眼的人，并不敢有半分小觑，“石头城是先前云夫人造的，寻常人入者无出，也不需要太多人手看管，多了跟进去的人反而累赘，这要出了事，林主簿头一个要疯。”
十三娘哦了一声，偷偷瞥周朝，“那那个贼怎么……”
这语气，又好奇又藏坏，周朝听出她话里藏的意思，乜了十三娘一眼，“那个贼不是没进地下吗？进了还有他的活命？”
十三娘抬头看了他一眼，这一眼让周朝倒有些不自在，他摸了摸自己的脑袋问：“这又是怎么了？”
十三娘立在原地，书也不翻了，僵着问了一句话：“那尸首是藏在底下的？”
周朝点点头，“自然是……”
他一个是字还没说完，便看到十三娘在他面前晃晃悠悠倒了下去。
“哎呦！”周朝拍大腿朝外边大喊：“这姑娘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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