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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内侍


徐答应入宫那年,夏天格外长,阳光也格外烈。

        小陆子见到她就是在统共没两棵树的莺在堂,正午的太阳打在她身上,炫目刺眼,蝉声聒噪个不停。

        “奴婢小陆子,见过小主。”

        “小陆子呀,”十五岁的少女梳着垂杨双髻,一双杏眼黑白分明,“我是徐答应。”

        “奴婢晓得。”他垂着眸。

        那是崇安二十一年,年过不惑的皇帝被缠绵病榻的太后逼着选秀,百无聊赖地听秀女报完一通门户,竟是一个也没留。皇后无奈扶额,随手点了两个,便封了阮常在和徐答应。

        阮常在十分机智地跟徐答应道明缘由:“一定是因为我名字带桑,你又是桑城来的,皇后娘娘这几日亲蚕劝桑,喜欢这个字。”

        徐答应很是庆幸:“幸好娘娘留了我,不然我真是没处可去了。”

        阮常在被分到姚妃的昭阳殿住下了,徐答应不比阮常在运气好,她的莺在堂很偏,没有比莺在堂离存德殿更远的后宫居所了。

        而且这里还闹过鬼,侍女燕语好心提醒她:“小主可千万不要进正殿,五年前莺贵人便是在那儿悬了梁,三年前怀着身子的玫嫔在那儿喝了鹤顶红,这两位都是不安分的主,追魂索命闹得厉害,之后莺在堂都没人住了。”

        徐答应礼貌的笑容凝固:“怪不得你们在帮我收拾偏殿呢。”

        侍女莺声虚扶着她进殿,堆着笑:“小主,等您得了宠爱,咱们就能住到别处去了。”

        内务府派来的内侍有四个,一个约莫二十五六的青衣太监像是个领头的,跟徐答应客套了一番。徐答应心疼地纠结了三秒,塞了点碎银到他手里:“刘公公,以后还要承蒙您照顾了。”

        刘公公千恩万谢地出了殿门,见到候在外面的小陆子他们,却抛着碎银嘲讽道:“这个小门小户的徐小主也太穷酸了,一点油水也捞不到。”

        小陆子娃娃脸的婴儿肥还没褪去,很是讨喜,朝他咧嘴笑:“指不定咱们小主明日便得圣眷了。”

        旁边的两个内侍乐坏了:“小陆子异想天开,陛下都多少年无心女色了,估计还只认得那几个潜邸旧人呢。”

        事实证明小陆子确实是异想天开,十五岁的徐答应长到了十六岁,连皇帝的面都没再见过。

        徐答应孩子心性,爱吃爱玩,就算例银少得不能再少,还要小陆子替她搜罗小糕点和小玩意。

        “小陆子,”徐答应笑盈盈的,“赏你吃这个!”

        “小主,奴婢被你喂得胖三圈了。”小陆子委屈巴巴。

        徐答应敲他脑袋:“我堂堂一个答应还陪着你胖呢!”

        其他三个内侍似乎都有自己的正事忙,甚至还往别的宫里跑。偶尔凑得齐人,倒还能跟莺声燕语打打叶子牌。奈何燕语喜欢去找姚妃宫里的小林子,而交际花莺声,做惯了侍卫们的好妹妹。

        身娇体弱的徐答应只爱宅在莺在堂里,同他们熟络不起来。巧的是小陆子也是个不爱动的,日子倒也不难消磨。

        “我们玩转簪子吧,转到谁就给谁编一条小麻花辫。”

        “转到空气呢?”小陆子接过木簪。

        “那算小陆子的。”

        “好吧,小主只敢欺负奴婢这个小可怜。”

        “你要说,被堂堂后妃欺负,是小陆子的荣幸。”

        “小主一个未承宠的答应,算什么后妃。”

        “真是越来越胆肥了,不如本宫先扣你二两月例。”

        “那奴婢没法给小主带栗子糕了。”小陆子装得可怜兮兮,情真意切。徐答应来了脾气,抓着簪子在石桌上一拨,正对上了小陆子。

        “别想耍赖,发髻拆了,让我编!”

        “小主,到底是谁耍赖啊”小陆子极不情愿地脱了纱帽,徐答应兴致勃勃地上手拔簪,扯着他披散的乌发,飞速编了一条小辫子。

        小陆子唉声叹气地拿帽子掩了,奸计得逞的徐答应心情不错,夸他:“小陆子的头发像缎子一样,好好摸哦。”

        小陆子先是哈哈干笑了一阵,又意识到不对,玩笑道:“小主,请自重。”

        “呕,自作多情。”徐答应连忙跳起隔他三丈远,翻起了白眼。

        转眼便到了朔风吹雪的时节,燕语推开偏殿的门,愁眉苦脸地抱着积灰的素缎子:“小主,内务府入冬只给了咱们这点缎子,炭也不够。”

        徐答应皱了眉:“我长得不快,去年的还能穿呢,你们拿去随便做点什么吧。”

        莺声不悦道:“小主怕是没学过裁衣吧,这点缎子只够做半件。”

        徐答应只好讪笑:“没事,咱们熬一熬,开春就没这些破事啦。”

        “春夏咱们也得做新衣,用时兴头面啊,”莺声见她毫无志气的样子,心底有些嫌弃,“一年多了,什么都没我们的份,您可真是穷得叮当响,屋里进老鼠都舔不到一滴油。我跟燕语倒了什么霉,要来这个见鬼的地方。”

        “舔不到一滴油,是吗?”徐答应抿着唇,似在斟酌,“我便那么一只雀头纹银箍,不知丢到哪里去了。”

        “小主什么意思?”莺声敏感地追问。

        徐答应眉眼间神色淡淡:“得刘公公提醒,就这么一问罢了。”

        燕语按捺不住:“别装傻,刘公公和他徒弟都看到你拿了。”

        小陆子似乎想插句嘴,莺声却忽地笑起来:“我拿的?那么个破手箍值几个钱?根本入不了我的眼!”

        徐答应想起那一纸泛黄婚书,和合庚帖,不禁一阵气短:“你住嘴。”

        那是素未谋面便已灰飞烟灭的良缘。

        她冰冷的表情似乎刺痛了莺声:“你别以为自己是小主就可以命令我,我瞧不上你!我根本瞧不上你!你就活该一辈子老死冷宫!”

        徐答应气得发抖,一旁袖手的小陆子额角青筋微凸,面上强笑着:“小主,奴婢觉得,您应当赏莺声几个嘴巴子。她心比天高,命比草贱,生了一张嘴,却只知道放屁。”

        莺声气急,指着小陆子的鼻梁骂道:“好啊,你又算什么东西?你不过是一条搬弄是非的阉狗!废人!”

        “出去!”徐答应真怒了,啪地一拍桌,愠色带威,“你走啊!”

        屋内三人从未见过她这般动气模样,竟生出不敢妄动的念头。

        莺声嗤笑一声,迈到门口,头也不回道:“你赶我走,等着看吧。”

        人走了许久,徐答应莫名其妙地,眼角开始泛泪。

        屋子里静默得落针可闻,近在咫尺的小陆子不敢看她,只是说:“小主手拍疼了吗?”

        “没有。”徐答应藏起红肿的手,亦是不敢看他。

        莺声走后的第二个月,徐答应没等来报复,却等到了刘公公和另两名内侍的辞别。

        说是请辞,其实就是通知徐答应一声:您这儿月例太少,我们只好另谋高就了。

        刘公公话说得宛转客气,那两名内侍也是连连赔罪哈腰,徐答应不仅点了头,还让小陆子送送。小陆子气她烂好人心肠,心不甘情不愿地送他们到莺在堂外,转身就走。

        刘公公喊住他:“小陆子,你不跟咱们走,总会后悔的!”

        那两个内侍扯了扯刘公公,补道:“小陆子,刘公公话糙,但祺妃娘娘那儿确实好太多呀!”

        小陆子顿住,只是往回迈。

        徐答应一袭梨花色软罗,在细雨沾瓦的檐下等他,待那抹青色越来越近,她略显娇甜地喊道:“陆公公回来啦。”

        小陆子心下了然,还是惯常那般笑吟吟的:“小主怕奴婢跑掉,竟开始讨好奴婢了。”

        “你可做梦吧!”徐答应拎着裙摆佯怒回屋,见他没跟来,又奇怪地躲在窗棂后瞧他。

        小陆子袖手窗外,俯身对上她的视线:“那小主瞧着奴婢作甚?”

        “小陆子,请自重!”徐答应气鼓鼓地溜了。

        雀鸟交叠的窗棂外,只留下笑容渐消的青袍少年。

        转眼又是夏天,溽暑难消,徐答应在自个儿宫里穿得清凉。那件褪色的薄纱大袖衫已有些紧,织金阳光下隐约勾勒出少女身体的轮廓,藕臂纤细,腰肢若水。

        小陆子喉头微动,偷瞟了好几眼,内心酸涩,她长开了啊。

        却是这样寂寞的,日复一日的,空庭春欲晚,梨花深闭门。

        一个只会陪玩的同岁内侍,一个成天往昭阳殿跑的宫女,一个偶尔闲聊的阮常在,十七岁的徐答应,世界只有这么小。

        “小陆子,过来给我扇风。”徐答应斜倚在坐屏后的小榻上,欲将布扇扔给他。

        小陆子眼疾手快地接过扇子,绮念难消,规规矩矩地给她一下一下地扇。

        “今天这么乖,陆公公”徐答应逗他。

        少女微微仰头,凝眸看他,领口才到胸前,肌肤如雪,更是不经意伸出一节皓腕,飞快打了一下扇面。

        她狡黠的笑落在小陆子眼里,化成高楼倾塌一般的难过。他稳了稳手腕,若无其事地给她扇风:“奴婢每天都尽职尽责,恪守本分。”

        徐答应狐疑地瞥了他一眼,忿忿道:“昨天是谁胆敢跟小主抢莲蓬”

        “以后不敢了。”小陆子长睫轻敛,眼神恍惚。

        徐答应这才瞧出奇怪来,起身夺了他手里扇子,又拿扇柄敲他:“什么以后不敢了?莫名其妙。”

        “是,小主。”

        “我惹你了,你生我气”

        “没有,小主。”

        徐答应趿拉着绣鞋下榻,刚拍了他一下想深问怎么回事,小陆子却捏开她的手,俊逸白皙的脸庞上神情难辨:“小主,贴身的事让燕语伺候吧。”

        徐答应怔了两秒,旋即了悟:“要避嫌是吧?我这儿还有别人来吗?以前又不说,现在拿来做什么事的借口?”

        小陆子一句辩驳的话也说不出来,什么事,你怎会知道是什么荒唐事。

        徐答应见他不说话,素日清澈泛暖的眸子里满是黯然之色,不觉语气软了些:“哪个宫里没有内侍既然是内侍,为何还要避嫌”

        “我这儿没剩几个人了,”徐答应声音完全软了,想说“我不准你疏远我”,却见他早已眼眶泛红,指节交错摩挲着,忽地便再也说不出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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