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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西风误(一)


洞庭波上素月分辉,明河共影。

        湖面荡着一叶扁舟,穿过芦苇菱花,向湖深处缓缓飘去。

        暮临朝负手立于船头,对月而望,目光深远。

        白竹烟抱膝坐在船的另一端,双手托着脸,静静看着他的背影发呆。

        轻舟驶过湖中心,再看不见别的人影。

        船行缓慢,荡出的细小水流几无声响,耳畔只余几声微弱虫鸣,安静得连她的心跳都如此突兀。

        “暮道长,把桂花酿给我吧。”

        暮临朝闻言,回身走向她,从芥子中取出被她胡乱塞进去的酒具,放在她身前的横板上。

        白竹烟见他在对面坐下,便照旧抬手斟了两杯,将其中一只酒盅推向他面前,笑道:“我原以为你们修道之人都要遵循清规戒律,暮道长如此不拘小节,是否有些,不合规矩?”

        暮临朝端起酒盅,抬眸看了她一眼:“修士到了一定境界,因有功法维系,酒之一物,已不会影响己身。既不知醉为何物,禁与不禁,也无甚区别了。”

        白竹烟微怔:“原是这样。那你们岂不是要一直清醒着?”

        “你觉得,清醒不好?”

        白竹烟轻轻抿了一口酒,摇摇头:“也不是。只这样便会比旁人少了一种体验,总是遗憾的。”

        “修仙入道,本就是不断舍弃的过程。天道总是公平的,得与失自有定量,倒也谈不上什么遗憾。”暮临朝将空了的酒盏放下,“况且,我说的是‘功法维系’,若压制住这种维系,也并非真的不会醉。”

        白竹烟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突然睁大眼睛盯着他,身体前倾:“你醉酒的时候,是什么样子?也和我一样,会直接睡着吗?”

        暮临朝举杯的手一顿,淡淡垂下眼睫:“不知道,未曾试过。”

        “那你试试?”白竹烟眼神里透着期待的光,只一瞬,她又低下头,“还是别了,你若真睡着了,咱们还怎么回去?我可背不动你……”

        暮临朝笑着摇摇头,又饮一杯。

        “其实我还是不大明白,为何会有人嗜酒如命。就像百里京,他还天天说什么‘一醉解千愁’,当真这样吗?我看,也未必,酒这东西,更像愁上加愁。”

        暮临朝挑眉道:“你小小年纪,能有什么愁,需要靠酒来解?”

        白竹烟:“我不是小孩子了!”

        本妖年逾百岁,虽在妖族才刚成年,但是放在人间,都够当你的老祖宗了。

        她想到这一点,不禁笑出声:“我只醉了昨日那一次,什么也不记得。今日醒来,只觉得头重脚轻,这体验,一点也不好。可不就是令人发愁嘛。”

        暮临朝不由失笑:“既觉得难受,便少饮几杯。”

        “我不,快没有时间了。”

        暮临朝怔然抬眸:“什么?”

        白竹烟手中杯盏不停,已依稀有了些醉意。她垂着眼,将表情掩在月华洒下的阴影里,令面前之人看不真切。

        少顷,她抬起脸粲然一笑:“放心,这次我有分寸,会尽量清醒着,不用你把我扛回去的。”

        暮临朝停下手中动作,细细看着她的笑,良久,才平静道:“离了这里,再往西,便是酆都了。”

        白竹烟脸上的笑僵了一瞬,她很快调整过来,若无其事地点点头:“我知道。”

        她对上他的目光,“怎嘛,道长舍不得和我分开了?”

        暮临朝不语,只凝眸看着她。

        她掐着手心,不让自己露怯,与他对视许久,终于还是移开了视线。

        她的眸光黯了一瞬,明知他不会回应,心中却仍是隐隐期待着,也不知在期待什么。

        沉默游荡在二人之间,白竹烟有些尴尬。

        她斟酌着字句,想试着将这场谈话继续下去,却听暮临朝说道:“为何要去酆都?”

        她气息一滞,心跳莫名快了起来,指甲深陷在手心里,强自镇定下来,扯起嘴角道:“去玩啊。你看,咱们一路游山玩水,不是挺开心的嘛。”

        “传说酆都是人间鬼城,我早就想去看看了,机会难得嘛,刚好还有你这样的高手在,也不用怕被那里窜出来的小鬼拦路。”

        她被他死死盯着,越发心虚,声音逐渐没了底气,“真的是去玩……”

        暮临朝眸光冰润,幽幽注视着她。

        她心虚的时候话就会变多,语速也会变快,会找各种各样的借口,会握紧拳头掐着手心。

        他早已看出她是在撒谎,只那一句“没有时间”才是出自真心。

        他不明白,她为何不愿说实话?

        暮临朝的神情黯了下去,他将未饮完的酒盏放下,挪开目光不再看她。

        白竹烟瞥见那只未空的酒盏,便知晓他是不愿再饮。

        她不知道自己方才那番话,他究竟信了几分,又是哪一句惹他不悦。但以目下来看,应是没有全信的吧。

        她有些委屈,怪他不解风情,也怪自己终是破坏了这场良夜。

        她又何尝不想将一切都倾诉与他,只是她不敢,便只能继续欺瞒遮掩。

        有些事情,一旦说开了,便再无回头之时。

        她眼睛酸涩,心中愈发烦闷,也放下酒盏,赌气似的提起酒壶站了起来,走向船尾背对着那个人,自顾自地仰头将酒倒入口中。

        酒酿微甜,此时入口,却不得滋味。

        蓦地,她的手腕被人抓住,酒壶也被取走。

        她蹙眉转头,有些不满地觑向那人,却见他眼神里似是带了一丝怔忡。

        “怎么哭了?”

        她茫然地摸了摸脸,竟摸到满手的水痕。

        “你若不想说,不说便是。”暮临朝有些无措,顿了顿,“其实那里的确有一处所在,尚值得一去。你若想去,我可以……”

        带你去。

        “暮临朝,”白竹烟打断了他,转过身站在船舷边,抬脸凝望着他的眼睛,“你会不会记得我?”

        不是会不会忘记,而是会不会记得。

        只要经年后的某一个瞬间,他能想起哪怕关于她的一丝一毫,便也算是她曾经在他的生命里存在过。

        暮临朝显然被问懵了,罕见地失了神,怔怔道:“什、什么……”

        他素来平淡无波的眼眸里,竟也会出现惊慌失措的神色。

        白竹烟看着他的模样,觉得有些好笑。

        许是醉意上头,这一刻,她心中深埋的念头竟无故挣脱出来,如同困兽冲破牢笼,狂奔不止,再无法停息。

        她深深望进他的眼底,想钻进他心里看看,这一颗雪掩冰封的心究竟与旁人有何不同,究竟,是否真的无情无爱。

        她脸上带着泪痕,唇角的笑在月下凄美摄魂。

        暮临朝愣愣看着她,竟无力移开目光。

        白竹烟的右腕还握在他手里,她后退了半步,一把抓住他的衣襟,整个身子狠命向后倒去。

        落入水中的一刹那,她轻轻在他耳边说了几个字。

        桂花酿倾洒在湖里,月影破碎成无数星光。

        白竹烟的声音被水淹没,暮临朝没有听清,只隐约猜到了一个“烟”字。

        她紧紧抓着他的衣襟,如同溺水之人抓住了一线生机。

        她被冰凉的湖水侵吞着神志,用尽全力伸手攀住他的脖子,轻轻吻在他的唇上,生涩又痴迷。

        她闭着眼睛,脑中一片空白,唇齿间温柔的触感恍然如梦。

        此时此刻,所有的感官都被无限放大,她清楚地感知到他环在自己腰间的有些僵硬的手。

        虽几乎没有回应,却也并未拒绝,只轻轻揽着她,让她不再下沉。

        眼泪融进湖水里,她只想更久地延续这个吻,贪恋到不忍放手,不顾一切。

        窒息之感频频来袭,在她最后一丝神志也接近崩溃时,那双托在她腰间的手突然发力,带着她破水而出,落回船上。

        白竹烟无力瘫坐在船板上,大口喘着气,连胸腔都是滞塞的疼。

        呼吸中残存的冰雪冷香还环绕着她,湿透了的长发和裙子凌乱地贴在身上,渐渐在船上滴出一滩水渍。

        她抬头看向暮临朝,却见他一语不发,深蹙着眉,胸口也微微起伏。

        但和她不同的是,他的身上不带一丝水痕,冠发依旧齐整,仿佛在方才那一场闹剧里,他只是个冷漠看客。

        白竹烟心知他有护身法障,即便落水也不会在衣上沾染半分。

        可她如今已不敢再看他了。

        自始至终,狼狈的只她一人而已。

        那深蹙的眉头刺在她心里,她便以为那是厌恶。

        缓了片刻,她才哑着嗓音开口:“对不起,我……”

        她低着头蜷缩成一团,狠狠掐着手心,逼自己继续说下去,“你别在意,我只是……只是喝醉了,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不是故意的。你……你别生气。”

        她极力克制着,最后几个字却还是变了调,竟是带了哭腔。

        那张柔美的脸上水痕未干,分不清是泪水还是湖水。

        入秋的夜里本就寒凉,她整个人浸透了水,哪怕周围一缕微弱的气流拂过,也能使她的身子不停发颤。

        暮临朝这才反应过来,抬手送去灵力,将她身上的水迹烘干,而后俯身掰开她紧握的拳头,揽住她的腰,从船上飞身而起。

        白竹烟怔怔看向他,双手本能地环住他,耳边风声掠过,她却丝毫不觉得寒冷。

        再回神时,自己已然被稳稳带到岸上。

        “我没有生气。”她听到暮临朝说,“你也无需道歉。”

        她有些不明白。

        “不懂水性就不要做这种危险的事。”

        白竹烟怔然抬眸,眨了眨仍带着湿意的眼睛,环在他身上的手也忘了放下来。

        原来,他皱眉只是因为这个吗?

        “别哭了。”

        她终于笑了起来:“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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