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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取 :那幅畫名 一


  (一)

  墨取:

  你看過嗎?所謂的月亮彩虹,是黒夜中籍月光反射雲雨的彩虹。月光,是月球反射太陽的光線。換句話說,只要心存陽光,不論白天黑夜,彩虹的軌跡便無處不在。祝你畢業快樂,永遠幸福。

  琴川

  我翻開照片的正面,霽月懸浮於澄澈的星河,月虹優雅地拱身瀑布之上。

  那琴川,好端端的男人,送花這玩意算什麼。撇開這不說,今天是我的畢業典禮,好歹也說一句前程似錦,還弄這張相故弄玄虛,真搞不懂她在想什麼。

  「喂先生,請在這裹簽收。」見我發怔地看著照片,速遞的男生不耐煩地用食指戳了戳我手中的紙,橫線頓皺出了一道不規則的波浪,他遞出筆的手有點僵,似乎有好一會兒。

  「不好意思。」我接過筆,心不在焉地簽寫。

  還託花店送花來,看樣子是真打算不來了,沒義氣的傢伙。

  暗忖時,感到一道灼熱的目光緊烙在身,揚目,果真搜捕了一只「暗地」朝這邊探頭探腦的巨型北極熊,似乎天真地以為那巨型而可疑身影能以人潮掩目。

  我瞬間就聯想到昨夜那個不祥的來電,思量的目光一掃,身體逆轉,逃走的架勢立杆見影。

  那道巨影顯然察覺了,一個氣勢滿滿的笨猪,不,笨熊跳撲過來,噢,腳崴了,滑倒地上,真不巧。

  完了?不,事情當然沒有想像中的簡單,牠死心不息地上橫卷了兩圈,我沒由來想到布拉格的特產,擱在轉動的圓木條上烤的甜肉桂麵包,雖然只在電視上看過。

  就在停頓的一剎,北極熊彈跳而起,攔在我身前,以一個像黑人饒舌歌手在舞台上喊「音樂,亮起。」的酷帥蒲士脫下頭套。

  那是個男生,汗水漓濕了他的髮,頭側甩,雖然令人不爽,但那張不折不扣的秀朗臉蛋還是無視我的抗議,在日光下閃閃生光。

  男生羞澀低頭,雙手捧著另一只與他身高相若的熊寶寶。

  「學長,我喜歡你,請跟我交往!」他振耳欲聾的吶喊成功引起眾人注目,湊熱鬧的人群像被餵食的鯉魚,圍觀過來。

  「哦?」我沉吟半響,憐愛地撫上玩偶白絨絨的頭,對它,而不是男生說:「這樣吧,你往左側走十步,跳下去,我便答允。」

  「怎可以這樣說話,多沒口德呀……」旁人瞠目結舌,議論紛紛,好幾個女生向他投以同情的眼神,同時,舉起手機開始攝影。

  我朝旁人擺手:「別拍攝,我們是鬧著玩的。」

  網絡當道,我可不想被冠上莫須有的罪名。

  「不,學長,我是認真的,我們,一直都是如此深愛著彼此!要是你真跨不過身份,欵,不,性別的障礙的話,請至少給我你的第二顆紐扣,好作記念!」男生呈現出一口濫情的陳詞,一副悲情電影,情深緣淺表情,眼中卻滑過濃濃的玩味。

  單戀的設定還好,可什麼時候改成了我們深愛對方?我不得不開口反駁「說什麼呢!」

  他大聲地打斷我的話:「學長,我喜歡你,不!」

  在他用力吸氣之際,我頓生不祥的預感,探測到警報的身體自行發動,拔腿就跑。在逃離五米時,他歇底里斯地嚷出尾句,句子當下成了路障,我腳下一拌,只聽到一句如雷轟耳,擲地有聲的告白:「學長,我、愛、你!」

  這下倒好,不要說五米,就連五百米外的人群,也鐵定聽得清清楚楚,絕無紕漏。

  「很好。小學弟,我認輸了。」我無奈地嘆了口氣,懊惱道:「昨天深夜實在太困才會掛掉你的電話,實在是無心之失。你說什麼來著?對,上次『搶』回來的喜壽鍋很好吃,想再吃來著?我今天晚上會去琴川那,給你帶回來便是。」

  我特意諷刺地在「搶」字加重語氣。

  「成交!」他亮起笑靨,又挽起我手,擺出勝利的V型手勢。「我們g,本集完,多謝收看。暫不提供預告,大家請密切留意下週同一播映時間。」

  圍觀的人這才醒覺被擺了一道,像懼怕染上瘟疫般避過學弟發送的飛吻,道道怪異的目光急收,瞬息散席。

  「原來他倆是心智不全,可惜了那副長相…」

  我發誓,有人這樣說了,不止於一人。

  「還有下回,那就是你的死期。」被「倆」字刺激到的我惡狠狠地把手掌重壓他的的頸項,要脅道。

  「我們家小墨收花了喔。」學弟顯然沒放在心上,一臉壞笑地嘖嘖稱奇,視線像條狡猾的蛇在相背蹓達。

  「去你的我們家。」我送他一記白眼,明知徒然,但還是說了:「小墨這個名字多難聽,算了,反正不論怎樣,你也絕不改口。但我怎樣也不會是你們家的,小姓趙,不姓古。」

  「你我交情,何必計較肉麻嘻嘻。這個嘛,聽說熱戀中情侶都是雙姓,你現在既姓趙,也姓洛。嗯哼,說回來,那張相片的字跡好像是個女的,你該不會換了三姓氏,紅杏出牆了吧。要不這樣,你那漂亮的混血記者女友就歸我好了,我可是心甘情願入贅洛家喔。」

  「一邊去,我跟琴川是兄弟,跟你一樣的兄弟。」我用手肘撞他,見他敏捷地閃開,我又作狀用花束拍他,小學弟水蛭般滑貼到我身旁,一把搶過花束。

  「不過,不論你的想法如何,看來是沒戲了。」他聞了一下花束,沁人心香的模樣,貪婪地再吸了吸花香,幾乎是把頭埋進去的,這才挑眉接著說

  「小向日葵是綻放友誼的意思吧。」

  說不出什麼感覺,一種莫名的煩躁在心底騰起,接著,映入左眼的景像突然變成了一片黑白,右眼卻是完好的,就像是有兩部電視同時亮起,舊式的黑白電視與嶄新的螢幕電視,播影著一樣的電影。

  我用手掩蓋左眼,打開,視覺回復原狀。

  我長長地吁了口氣,背樑一片濡濕,心忖,大概是這陣子忙了畢業論文好一會兒,太疲勞的原故吧。

  「不,是我說錯了,我跟琴川當然不是跟你一樣的兄弟。」見他呆了呆,我又接上下一句「因為你根本是我的小弟。」說完,我板起臉,認真地盯視他。

  「嘿嘿。」學弟搞不懂我是在開玩笑還是生氣,連忙掛起像小狗般善良的笑容,撒嬌地噌在我身旁。「好啦,是我說錯啦,你那女友是旅行記者,好像三個月才會回來一次對吧。唉唷,深閏寂寞的你也在所難免的,這我雖然不能體會,但還能試著諒解…」

  「去你的深閏寂寞,小子,繞圈子說我是怨婦,就以為我聽不懂嗎?告訴你,這已經不是抺黑而是誹謗,這可是刑事,刑事懂嗎?」趁他一個不著意,我股足了勁,猛地踹他臀部。「我就勉強盡一下公民義務,把你就地正法,好省點警力,也算是替納稅人省點公帑。」

  吃了虧的他揉著屁股,雪雪呼痛,眨起濕漉漉的圓眼,一副梨花帶雨的樣子,讓我噁心至極。但下一瞬,他又看不慣我得瑟的表情,嚷了句「暴力怨婦」後,又悻悻然地念了首宋詞,「尋尋觅觅冷冷清清淒淒慘慘戚戚」,側著數落我「閨怨」。

  他話既落,我把花束搶回來,拳風掠奪而至,學弟用一個像只有在卡通片才能目睹的後滾翻躲開,既難看又搞笑。我不客氣地大笑起來,覺得方才的不安早就拋諸腦後,我們你一拳我一腳,手腳並用地起哄著。

  「墨取你還真像個小孩呀,我說,這搞不好是你的小學畢業吧。」

  我調過頭去,對上了一對漂亮的丹鳯眼,深啡色的眼線勾勒出像吉卜賽人般迷樣的眼眸,是洛娜。

  每次與她凝眼對目,都有種被催眠的感覺,大概是戀愛的人,才會有的錯覺吧。

  洛娜是我的女友,從大一便在的一起的我們,是比較特殊的情侶。

  正如學弟所言,因為她職業是旅遊記者的的原故,我們大概三個月才會見一次面,她每次大概會逗留三次四天,餘下的日子杳無音訊,不要說是連絡,就是連明信片也不曾收過。

  深棕色大波浪卷髮的她在那立著,古銅色肌膚,衣著型格俐落,寬領白裇衫,黑色直條帆布高腰褲,與她她高挑修長的段甚相配。

  洛娜抱著胳膊,一臉沒好氣,把手中的花束遞過給我。

  「回來了。」我輕擁她,這才笑著接了過來,是紅色的玫瑰,一如她神秘熱情的性格。

  「男友建築系畢業,I’ngup?(我豈敢不出席)」她吻上我的臉,蜻蜓點水地。

  「對喔,嫂子你可要看緊一點,我們系才子趙墨取一向都很受歡迎喔,他一畢業,那些學妹都哭得死去活來的啦。」他做了個很誇張的表情,逗得洛娜一笑。

  「別管他了,你剛從那回來?」

  「東歐那邊。」她不願多言,很快地轉過話題。「我們來拍照吧,要不也找你的師妹一起?」

  一如以往,即使在回來的數天見得比較頻繁,她也絕不提工作,我對她,可謂一無所知。

  「真是的,嫂子呷醋了喔。」學弟的聲線尖了幾度,打趣地說道。「我替你們拍照吧。那個,花束給我一個好了,拿著兩束拍不太好看。」

  「喔。」我自然地遞過了花束,他的眼神有點怪,縮手不接。

  我低頭一看,但見自己無意識地遞出的是卡娜送的那束玫瑰,而那束向日葵,則緊緊地握在手中。

  「呀,那個。」我一時反應不來,有點靦碘。「搞渾了,對不起。」

  我看向洛娜,她聳肩,完全沒有在意似的。「無意識而己,Don’t(別放在心上)。」

  雖然她有所及言,但我總覺得她的眼神有點…

  並不是醋意或者是懷疑。

  我不是第一次覺得,她用那樣的眼神注視著我。

  但在我還沒有讀懂,那抺情緒像往常一樣,很快便沉寂下來。

  是我想多了?

  「相好了,小墨你看,很登對喔呵呵。」接過學弟手中即時沖曬的相片,看著相中笑得絢爛的我們。

  就在這時,遠方一個長髮的身影映入眼簾,我下意識拔腿往那奔去,那幀照片從手中鬆落,掙扎地在空中翻了數圈,終究沉默墜地。

  「對不起,琴川好像在那,我去找一下...」我拼著三個楷梯地躍下樓梯,推門跑出大樓,朝下坡奔去。

  數步後,我突然想起什麼,正想停駐,卻因步伐太急,一時剎停不了。

  用力剎步時,目光自然地上揚,靛藍天際,盛陽懸頂,印在我步履上的太陽很像

  「那長髮的不可能是琴川吧,我從未看過她長髮,我真不濟,這也能搞渾...」終於停下腳步的我往後抬頭,朝站在教學樓上的二人笑語:「不過,你或者會取笑我文縐縐的,但我剛才抬頭往下坡跑時,就是覺得太陽意外地像流星。」

  流星如霧。

  消逝的過往,如霧如夢幻。

  樓上,洛娜的神色再度入目,是相同的眼神。

  後來,我才明白了,那個眼神的意味什麼。

  真相。

  但,我卻懵然不知,站在她身後的學弟露出與洛娜相同的神色。

  洞悉一切的了然。

  我想,要是當時我有洞察到他的眼神的話,是不是就能察覺什麼,回憶什麼,改變什麼?

  改變,連系著我們,如骨牌般的命運。

  一牌若倒,滿牌皆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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