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第99章
那小男孩身量单薄，五官却是极为标志，乍一看活似个玉雪标志的小姑娘，其额上刚被蹭破了皮处往外渗着血丝，看起来更让人心生怜爱。
小豆子见状心生不忍，立即伸手将那孩子抱了过去。盛燕迟了一步，只好在桌上拿些糕点过去逗弄。
齐璟扫一眼走到一旁哄孩子的两人，视线落在早已跪在自己面前，瑟瑟发抖的小仆，端起茶盏吹了吹，方才不疾不徐道。
“你刚刚在楼下说那话，是何意思？”
“小的，小的刚刚没说什么话啊！”
齐璟拿茶盏的动作一顿，掩在茶盏后面的眼皮稍稍一挑，随意瞥了眼面前跪着目光游移的小厮。
“是嘛？”
喝完一口茶，将茶盏往旁边桌上一放，发出一声脆响。
“那本王来提醒提醒你，大山、挖矿、吃药、变疯”
齐璟骨节分明的手搭在茶杯盖上，每说两个字，手指提起青花瓷杯盖又放下。
“叮——叮——叮”
每一声都像是敲在了人心里。
那小厮瞬时慌了神，神色陡然大变，弯腰蜷伏在地，全身颤栗。
齐璟嘴角勾了勾，放下茶盏，俯身凑近小厮。
“怎样，想起来了吗？”
“想，想，想起”
那小厮实在怕极了，嘴唇颤抖不止，竟一时说不出句完整话来。
“你不要害怕，我们只是问你些事，你老实回答，我们是不会为难你的！”
盛沉夜声音温和，从袖中抽出一方蓝帕子递给他。那小厮见他眉目慈善，心中一暖，道了一声“多谢公子”，双手毕恭毕敬的接过那帕子，轻轻按在自己刚被扇了一巴掌的右脸上，那里嘴角破了皮，早有几缕血丝渗出来。
齐璟直起身子靠回圈椅，懒散道，“说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
小厮抬头快速瞥了眼自打他进来就一直未曾笑过的齐璟，又快速低下头，毕恭毕敬回话。
“小的刚刚说的，是我们府上下人犯了错，经常会受到的一种惩罚。”
“先被府上陈总管鞭笞三十大板，然后偷偷送进附近的山中，充当挖采矿石的苦力，或者试验药物的人偶，直到死了后被随手扔在附近的焚尸岗，终身不再回来。”
“不对吧！”站在一边给小男孩喂糕点的盛燕突然插嘴，“你刚刚说了偷偷，说明这件事办的一定很隐秘，而那些受罚被送进山里的奴仆本人又是至死不归的，那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小厮抬头瞥眼盛燕，又快速低下了头。
“小人，小人，也是无意中知晓的。”
“无意中知晓——”盛燕说着笑出声来，看着他似笑非笑道，“那你这个运气可真好呀，无意中居然都能知晓这么私密的事，就不知道你的主人家，知不知道手底下有个像你这样聪慧的仆人了。”
“姑娘饶命姑娘饶命，”小厮砰砰在地上磕了几个响头，边磕边哭着哀求道，“姑娘可千万不能把这事告诉我家老爷啊，要是让他知道了，小的的这条小命恐怕就保不住了啊！”
“哼，想让我不告诉你们老爷，就老老实实回答我们的问话，一句话都不许隐瞒。”
盛燕寒着脸追问道，“快说，这些事情你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那小厮涕泪横流的脸上现过几丝挣扎，最后还是丧着脸道。
“小人是从小人的表哥那儿听来的。”
“像这种秘密送受罚奴仆去山中服役的事，一般都是由陈总管带着自己的心腹亲自动手，而小人的表哥前年恰好娶了陈总管的外甥女，所以自然而然的被陈总管当成了心腹。”
“我这表哥样样都好，唯独贪色，不敢让我表嫂知道自己在外面偷腥，就偷偷找我借钱出去逛窑子，这一次两次的也就算了，可他三番五次找我借钱，不仅不还，还越借越频繁，越借越多。”
“可我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啊，”小厮抹了下挂着鼻涕的鼻子，眼神发狠道，“那可都是我省吃俭用，一个铜子一个铜子攒下来的。”
“我不甘心自己辛辛苦苦攒下来的钱打水漂，就去找我表哥讨要，谁知道那天晚上刚走到他家门口就撞上他出门，我以为他又要拿着我的钱去找女人，就悄悄跟了上去”
盛燕将手里最后一块糕点塞给小豆子怀中的小男孩，拍掉手上糕点碎屑，抱肩道。
“照你的意思，你表哥那晚并没去喝花酒！”
“对，那晚他没去逛花楼，而是直接去了宋府后院角门。我看他领了一队人出来往城外方向走，就知道他是去办事，不是喝花酒，本就打算回了。可又无意中瞥见队伍里有个后厨的熟面孔，正好在那日白天摔碎了大少爷的建窑兔毫琉璃盏，被罚了三十大板。”
小厮说着抬头悄悄瞥了眼面前的几人，小心翼翼道。
“在这之前，府中凡是犯了事的下人，在挨了板子之后都会突然没了踪影，所以府上就渐渐有了闹鬼的传言，”小厮喉头滚了滚，咽了口唾沫，继续道，“我一直不太相信这个说法，所以那晚见到了那个厨房犯事的，就起了好奇，偷偷跟了上去。”
“我记得那天也很黑，我跟着他们走了好久好久，才终于到了一个静谧的山隘”
众人听着他的叙述屏气凝神，唯有盛燕急不可耐的追问。
“你都看到了什么？”
“我什么也没看见，只看见他们走进了一个山洞。”
见盛燕几人脸上露出失望表情，他又跟着解释。
“我是偷偷跟着他们的，所以一路上也不敢点灯，只能远远的跟在他们一行人身后，山洞里面太容易暴露了，我就更不敢跟进去了。”
“但即便这样，我还是在山洞门口不小心弄出了动静，引起了里面的人的关注。”
“幸好那晚陈总管身体不适没有跟过去，带队的是我表哥，他给我打了掩护，我才侥幸逃脱一劫。”
“之后为了警醒我不要在外面乱说话，我表哥就把这件事偷偷告诉我了，也就是我刚刚跟你们说的那些。”
小厮说完又开始砰砰朝齐璟几人磕头。
“公子小姐，我知道的都说了，其他的也是真的不知道了，求求你们千万不要把这事告诉我家老爷，饶小的一命吧！”
“行了，你先别磕了，省得一会儿把头又磕破了。”
盛沉夜看不下去，率先弯腰去扶他。
“你们那晚去的山脉是崤山吗？”
许久没说话的齐璟忽然开口。
小厮在地上跪的久了，被盛沉夜搀扶起来，两只腿都麻了，还没缓过来，听到这话又是一愣。
“崤山？”他摇摇头，“不是！”
盛燕皱眉，“你确定真的不是崤山？”
“真的不是，我记得很清楚，那晚出城后一直是往东南方向走的，而崤山在西南方向，”小厮挠挠头，“这两个压根就不是一个方向嘛！”
之前杨大成说是在崤山脚下遇见了昏迷的胡阿伯，可这个小厮却说不是。
难道是杨大成错了，或者是这个小厮错了，又或者，他们两个都没错，上饶这黄万两有多处据点？
刚刚才找到的一丝线索，转瞬间似乎又陷入了僵局。
就在这时，齐璟忽然又道。
“你还记得那个山洞的具体位置吗？”
盛燕心里一惊，猛地抬头看他，却见他目不转睛的盯着那个小厮。
小厮点点头，“记得的，我记性一向很好，走过一次的路都会记得。”
“那就好，”齐璟点点头，双手撑着圈椅两侧扶手站起来，“你现在就带我们去！”
“不行！”
盛燕第一个站出来反对，她边往齐璟这边走边开口。
“你别忘了你现在就是个不良于行的瘸子，根本无法走远路！而且如果现在就动身的话，我们什么都没准备，万一遇见了什么事”
“可是如果现在不去，”齐璟打断她的话，“那回头也许我们就再也找不到那个山洞了。”
齐璟望向盛燕，提醒她：“你别忘了，我们现在可是在宋府，一举一动都在别人的眼皮子底下。”
盛燕知道齐璟说的有道理，万一这个小厮说的是真的，宋府的人知晓了他们今日的谈话，一定会立即去销毁这个山洞，不给他们留下任何把柄。
可如果就这样让齐璟去了，盛燕又不放心。
答应也不是，不答应也不是，盛燕抿紧嘴望向齐璟，很不高兴。
一旁的盛沉夜看两人情绪不太对劲，出来打圆场。
“公子，其实七妹说的话并非毫无道理，不如我们从长计议”
“不必！”齐璟抬手，截断盛沉夜的话，“就现在去，立即动身！”
盛沉夜没想到齐璟这么倔，一时为难的看向盛燕，“可”
“让他去！”嘴唇绷直的盛燕突然松了口，她抬头直视齐璟，目光肃静，“既然他要去，就让他去。”
得到盛燕同意，齐璟本该高兴，可一想到她如此轻易的松了口，齐璟心口又划过一丝不容忽视的落寞。
垂下头，掩去眼中一闪而逝的失望。
“你在前面带路！”
宋府小厮一直在一旁看着他们争论，直到听到齐璟发话，才慢半拍的惊醒，连忙点头称是，转身就走。
齐璟垂着头，跟在他生活。走了几步，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转身一看，盛燕竟一声不响的跟在他身后。
齐璟眉头一皱：“你要干嘛？”
“跟你一起去啊！”盛燕扬扬下巴满不在乎的道，“既然我劝不了你不去，那你也不要劝我，我是一定要跟着你一起的，这是我答应你去的唯一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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