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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2.将星陨落


  深夜,渐稠的雨声中突然混入了轻而急促的敲门声。和衣小寐的佳韵一骨碌从短榻上起身,靠近门边低问:“什么事?”

  门外传来佳期慌张的回应:“快!,禀报殿下,宫门外刚递进来的消息:武安侯不行了!!”

  佳韵惊得一震,连忙开门,佳期、佳音进门后直奔内间寝室,佳韵匆匆跟进去掌灯,便见乔羽飞已掀开床帐,满脸疲色,显然大半夜过去都未曾入睡。

  “出什么事了?”

  面对询问,佳期心疼之余欲言又止,反观其他二人一个点灯一个挂床帐,显然把最重要的任务推给了她,只得横下心道:“武安侯他……怕是撑不过今晚了,方才世子派人递了消息入宫,说古大人他想见殿下最后一面……”

  没有任何迟疑,乔羽飞迅速披衣起身:“我现在就去侯府。”

  这是预料中的反应。

  佳期一边利落地帮乔羽飞整装一边继续说明:“佳弦已去通知准备车马,月华姐则随侍卫去求取陛下手谕,怕是还得一炷香时间才能回来——”

  “手谕?”发出疑问的同时,乔羽飞直接扯下一条装饰床帐的丝带系紧长发,拒绝了佳韵为她梳头。

  “现在半夜三更的,要想连出内外数重宫门必须持有陛下手谕才行。”

  已经冲到殿门口的乔羽飞闻言刹住脚:“必须?”

  佳期肃然点头:“否则便是谋逆之罪,格杀勿论。”

  原地定了片刻,乔羽飞拎起门侧一柄绢伞跨出殿门:“为防万一,我也去求见陛下,吩咐车马随后跟来,手谕一到即刻出宫!”

  佳期等人刚要跟随,便听得雨幕之中由远及近响起隆隆的声音,待得近到宫墙外,仔细分辨,却不是雷鸣,而是——

  “马蹄声?”

  佳弦一语问出众人心中的疑惑。可有谁敢在宫中纵马?

  几人面面相觑,都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

  纷乱的骚动止步于宫院门口,下一刻,蹄铁叩击青石地面的声音再次响起,却是一人一马,穿过重重雨幕小跑到正殿阶下。马上骑士穿着兜帽雨披,一手伸向乔羽飞,雨披上的金龙刺绣耀眼夺目。

  “上马!”

  乔羽飞怔愣片刻,丢下雨伞伸出手去,一个借力,稳稳坐在马鞍前,宽大的雨披霎时将她遮了个严实。一声轻咤,马蹄扬起,在接连响起的惊呼声中,二人一马冲回雨里。

  经过宫院大门时,速度丝毫未减,候在这里的七八骑训练有素地跟随至二人身侧身后,一齐风驰电掣奔上宫道,前方另有两骑遥遥开路,一路呼喝着开启宫门,是以乔羽飞他们不必减速便可通过。

  不多时,已有两道宫门闪在身后。乔羽飞一手拢紧雨披,一手抓着前鞍桥,紧紧盯着前方,心情复杂难辨。因为同骑之人身高跟她仿佛,为了不阻碍对方的视线,她尽量将身体伏在马背上,但毕竟同裹一件雨披,鞍上颠簸又大,两人免不了身体相贴,彼此的气息温度交融在一起。

  而骑者始终专心御马,自最初两个字后便不再开口。她犹豫良久,最终还是仰头道:“天都,多谢你。”

  “不必客气。”少年绷着声音回了四个字,两人再次陷入沉默。

  前方最后一道宫门洞开,他们终于赶上了前面两骑,合成一支队伍飞速前进,将巍峨的宫墙甩在身后。从憩霞殿疾行至此,恐怕仅花了一刻钟都不到。

  一出宫门,随行的人马顿时警醒许多,后面又上前两骑护卫左右。感觉到气氛的变化,乔羽飞底气不足地开口:“其实你只要给我写个手谕就成了……”

  少年轻哼一声,甩了下缰绳,隔了片刻才道:“手谕经过每道宫门时都要打开查验,哪有孤这张脸好用!”

  “谢谢……”之所以底气不足,正是因为明白这点。若是单凭手谕,只怕此刻她的车马还候在第一道宫门内呢。只是如此一来,她势必要欠下自己无法偿还的人情债了。

  “都已经说过了,不必客气!”不耐烦地吐出这句,察觉到贴近的身躯微微一僵,少年烦躁地挥出马鞭,末了和缓语气道,“如果真有心谢我,就说说今晚的事吧。”

  “今晚的事?”

  少年的语气又糟了回去:“为何骗我?”

  乔羽飞虽然心虚,却仍硬着头皮装傻:“比如说?”

  回答带了一丝火气:“你明明没那么害怕,却当了我的面去搂宫女,只为了帮那罪臣开脱,恁地刻意!”

  原来这点小聪明已经识破了。乔羽飞暗暗苦笑:“我只是以为,这样能让你最快明白当时的情景……”

  “难道在你看来,我的心胸十分狭隘,只凭看到的情形便会治罪?”

  那你当时的表情是怎么回事?

  这句吐槽乔羽飞可没敢出口,继续小心翼翼道:“有时候解释只能越描越黑,不如重现一下当时情景,更能说明一切。”

  街道两旁的建筑一闪而过,转入稍窄的街道后,兜帽下突然传来一句低语:“相信我,真有那么难么……”

  乔羽飞愣住:是了,自己前几日才说过,信他。

  即便是在她宴席上冷脸待他、回憩霞殿后做戏骗他、甚至将他气跑的情况下,他依然能在她需要的时刻不存芥蒂、飞身赶来相助,这样的人,她怎能不相信呢?

  悔婚归悔婚,待人归待人,一事是一事,彼此不相干,如今这般,是她错了。

  “抱歉,天都——”乔羽飞裹着雨披喃喃自语,不知对方是否听入耳中。

  “算了,眼下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一队骑士相继拉起缰绳,挺直脊背。夜雨中,侯府已在眼前。

  窗内灯烛辉煌,门外雨声潇潇,敞阔的外厅里已聚了不少匆匆赶到的人。宗族、同袍、下属、老友……接到消息后陆续踏着沉重的脚步来到此地,只为送病人最后一程。

  他们或坐或立或来回踱步,却共同地保持了静默,里间偶尔传出一丝响动,所有人的目光都会立时紧张地投过去。

  隔断内外的黑色锦帘再次掀起,一名青年闪身钻出,小心地将门帘掩好,走到一名四十余岁坐在门侧的中年男子面前,红着眼眶捧起手中一本牛皮册子,只见封皮上四个草字:“练兵纪要”。

  中年男子顿时表情一凛,在青年肩头重重一拍:“佑安,这是你古伯伯的心血,你要好好收着。”

  “是的,爹。”眼看最为崇敬的偶像竟然要屈辱地命丧病痛之手,佑安无奈之余,深深痛恨自己的无力。如果有什么事是他力所能及,只怕他会毫不犹豫地行动。

  “砰”一声脆响,风掺和着雨丝吹开了菱格门,佑安一个箭步上前刚扶稳门扇,冷不防突然扑进个披头散发的绿裙女子,凭着一股汹汹气势,竟然就这么跌跌撞撞地甩开门帘,径直冲进了里间。

  匆匆一个照面,熟悉的、濡湿的面孔映入眼底,佑安刚要抬步跟上,肩头一沉,已被父亲按在原地,他刚要着急开口,眼前一条金龙掠过,他木愣愣地僵了片刻,恰好借着肩上传来的大力曲了双膝,再看厅中,已经呼啦啦跪倒一地。

  “不必多礼!”

  待得抬头,发话之人早已晃进帘内。在场诸人不敢随便起身,只抬头窃窃私语。

  既然天子在此,那片刻前闯入的绿裙女子,毫无疑问只能是那一位了。

  灯烛高照,更衬得病人枯槁的面容异常清晰。连侍奉在一旁的侯府世子,仅仅数日未见,眼下已多了浓的化不开的青淤。

  视线对上的时候,病人暗淡的双目明显亮了一下,喉头动了动。乔羽飞收了步伐,轻手轻脚行至床前跪倒,忍下了哽咽,却没止住一串泪珠滑落腮边。

  “爹爹,女儿来迟了……”

  慈爱的目光停留在那道崭新的泪痕上,换做不赞同的神色,白色中衣下的胸膛深深起伏着,似在积攒气力。

  这位拥有武安天下之名号的将领,会在临终前对他的养女、西黔的天女、未来的王妃交代什么?留在病房内的御医、亲信、侍从、族人,连同刚刚掀起门帘的年轻国君全都屏住了呼吸,等待着。

  直到那个微弱的、断断续续的声音响起:“……你这孩子……叫义父……就够了……”

  乔羽飞咬紧牙关,捂住嘴巴,终究没让哽咽漏出分毫,若无其事地抹去眼泪后,她甚至能够回以笑容:“义父,这种小事就不要总是提醒我了吧。您叫女儿过来,是想说什么事呢?”

  “拿灯……过来……”

  乔羽飞略一迟疑,边上已递来一盏点亮的铜灯,她接过,小心翼翼地举在床边。

  灯火映照下,平放在床边的手臂动了动,虚握的拳头吃力地打开,一张折起的纸片摊在古至诚掌心,纸面泛黄,字迹转淡。

  “……烧掉它……”

  乔羽飞依言捻起纸片凑近火焰,一团火苗在她指尖绽放,映亮了病人暗淡的双瞳。恍惚间,床畔的面容化作另外一张,秀美的脸庞近在咫尺,有着远胜桃花的娇艳,清澈的眸光,羞涩而温柔地凝望着他的方向。

  阿宁,你还是记忆中的模样,而我却老成了这般,再见面时,你怕是已经认不出我了吧——

  他动了动干裂的唇,没有出声,只痴痴盯着那一小团火光,脸上浮起宁静平和的笑意。

  火光很快熄灭,纸片化作灰烬,他眼中的神采逐渐淡去。

  “爹!”

  随着一声惊呼,铜灯咣当坠地,所剩不多的灯油泼了出来,灯台滚了几滚,待它停下时,灯芯早已熄了。

  一代将星就此陨落在某个雨夜。谁也想象不到,他在生命的最后一刻看到了多么美丽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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