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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0章 无计相回避


  两页大开的门扇之间不知何时多了一道墨绿色的影子。来人站在门洞中央,腰间玄色的锦带下悬着一挂羊脂玉佩,这笔亮色在衣料的映衬下显得愈发光洁无瑕。疏疏朗朗的阳光落在那副出挑的剑眉秀目上,俊美清逸,不似凡俗。

  即便没有初遇时的漫天花雨作为背景,凭着这样一张好面相,他仍可在人群中成为最显眼的那一个。暖风轻拂,那人两缕漆黑的鬓发就垂在胸前,被风吹得缠绵,而他的发式简单一如从前。

  这样美好得可以直接入画的人物如今却像根深深钉入地里的木桩子,堪堪定在门口。墨色的发丝飘起复落下,落下再飘起,他却只是专注地望向一点——或许这是他距今唯一一次如此不避讳地盯着眼前的人。

  天光从窗格子里透进来,刚巧打在书桌前这一小块,在旧日的房客脸上映出几道交错的明暗。女子裙钗朴素,日头正盛,她原先的一身淡绿便偏了本来颜色,白得发亮了。

  阳光晃得人头晕目眩,乔羽飞依稀记得昨日那件嫩黄的裙子已经洗了,今天她换了另一套绿的,单看颜色的话,倒像是和来人穿了情侣装。

  换作从前,她没准会大大咧咧地把这个巧合当作笑话来讲,借以搅浑僵持的局面,不过,今后怕是不行了。

  为什么你会在这里?他的表情在传达这个信息。

  同样是许久未见的熟人,他的表现和文清辉的反应迥然相异。

  如同她容貌未改,事实上已换了身份、不再是深藏于殿宇中的天女一样,他也有些难以形容的变化,尽管没有确凿的印记可以证明,可他大概……似乎……是有那么一些不同了。

  他真真切切地站在门口,距她不过丈许,容貌神情清晰可辨,可她分明感知不到他的内心。

  除此之外,对方的沉默以及先前桌面上隐秘的留言都一而再再而三的教她手足无措,这下乔羽飞当真陷入了无从开口的窘境。

  乔天宇不知道自己脸上还残留了几许愕然,他头一次对自己的定力失去自信,甚至企盼手头有面镜子可以让他确认一下,不过,此时此地,他的愿望毫无实现的可能。

  对方将目光投向他的瞬间,四周的声音仿佛齐唰唰消失无踪,因此,他听到了胸口异常清晰的一声震动。只是望着室内那道笼在白光之中的身影,一种压抑的感情就从他的左胸漫溢开来。

  真的……是你?

  ——这种愚蠢的提问理所应当不在他预计的谈话目录当中。对方是真人亦或由他心中生出的幻影,这个问题,他根本无需验证。

  并非认定自己通宵未眠后此刻的神志尚属清醒,而是因为他还没有懦弱到要从一个虚无的幻影身上寻求慰藉,更何况,他断不会允许自己用这样的方式亵渎伊人。

  如今思慕之人近在眼前,触手可及——只要他向前迈出五步……不,四步就够了。

  突然闪现在脑海中的这份认知使得刚刚平复的呼吸再次乱了步调。

  当初,他在她床前下定决心让她远离她无法适应的一切,如果她现在没出现在这里的话,他那日的决心大可不必经受眼下严峻的考验。

  沉吟片刻,乔天宇俨然下定了决心,再抬头时已噙了一抹淡笑,温言开口打破满室沉寂:

  “故地重游,感觉如何?”

  话说得太急太顺,话音刚落,他已然开始后悔之前斟酌得不够,没再继续下去。她现在无疑过得很好,作为武安侯家的小姐,此次可以算是初遇,他大可配合她的步调,不必表现得这么熟稔。即便是做戏也好,只要她愿意,要他装作从未发现她、转身离开兴许也不是难事。乔天宇撇开目光,有些自暴自弃地被荒诞的念头缠绕。

  “乔天宇,你这是……”对方大概是被他天外飞来的一句搞蒙了,怔愣着不知作何反应。这倒令他恢复了一丝冷静,既然对方唤了自己的名字,那若无其事地掉头出门便行不通了,他也需要有所表示。

  乔羽飞想不出来在这种情况下应该怎么做才算得体,最起码要打个招呼,她在心里命令自己。但下一刻,随着桌上的那行字迹出现在视力可及之处,她的努力又一次宣告失败。

  在她紧张得连手脚都不会摆的同时,乔天宇终于将目光重新投回她的身上,勾起唇角加深了原有的浅笑,但细看之下却像是权衡利弊之后做出的表演,令他话语间宛如老友重逢般的真情大打折扣。

  “许久不见,您还是这么出人意料。”

  随着一声无奈的叹息,青年含笑走近,半跪在书案旁边的身影面前。乔羽飞惊得倒退一步,脱口叫道:“乔天宇?!”

  被点到名字的青年并不抬头,而是自腰上解下玉佩,凑近对方的裙裾比了比,一边调整丝绦的长度一边声调平和地解释道:“这个时节常常会无端起风,最好系一串挂饰压住裙角,免得……咳,尴尬。”

  乔羽飞呆呆地盯着他的动作,隐约可以透过对方垂落的发丝窥视到那抹不曾消褪的亲切笑意。不清楚是不是看久了的关系,那笑容越来越刺眼,仿佛有一团乱麻堵在胸口,乔羽飞顿时难过得出不上气来。

  “在客栈的那个晚上……”她艰难地开口,话题还是不可避免地以询问当日的情形作为开始。

  而始终垂着头的男子并未接话,至多是笑容僵了一下,然后略微笨拙地将丝绦打了个活结系在乔羽飞腰间,温言道:“殿下如今过得好吗?”

  不等乔羽飞出声,他已给出了答案:“如今您可以按照自己的意愿自由自在地过日子了,连我都忍不住要羡慕啊。”

  他说话的同时缓缓起身,光洁的白玉垂在嫩绿的裙畔,不知是不是底色改变的缘故,玉佩看起来黯了几分,不复最初的宝光内敛。

  “侍卫们将这里——”门外的低呼在少年扫到室内多出来的那个人影时嘎然而止。没来得及多做解释,惊鸿般的身姿纵身攻近,乔天宇下意识地疾步迎上,挡在乔羽飞面前。

  那道紫色没有丝毫停顿,凌空越过乔天宇落在他身后,一把拖起绿衣女子冲向门外。女子被他拽得一阵小跑,只待断断续续地喊出“我没事”三个字便消失在风荷苑的高墙外,墙的另一侧顿时响起乒乒乓乓的刀剑相击声。

  乔天宇猛地想起布置在院外等他号令的那队侍卫,心下一凉当即加速奔出门外。领头的侍卫正准备不顾禁令闯入院内,乍然见他安然无恙地出现,顿时大松了一口气,喝令手下全力抓捕侵入者。

  不过这片刻混乱已经足够,放眼望去,至少有三名侍卫躺在地上动弹不得,侵入者短短时间便在包围网上制造了一个豁口,溜得踪影全无。

  约摸是掌灯时分,离就寝还早得很,少年敲了敲半敞的门扇,不等主人答应便熟门熟路地走了进去。

  屋里只有乔羽飞独自坐在桌前,那串玉饰已被她解下,如今正搭在她手上。见他走近,蹙眉沉思的身影挺腰坐直,把玉佩轻轻摆在桌上,抬头问道:“什么事?”

  “还在发呆?”千夜语气中略有不悦。毫无疑问,这件东西是今日白天遭遇的那个男人强塞来的,他眼下十分后悔当时没有多补上几拳便放过了那个碍眼的家伙。

  “……发呆?”

  无意识的重复听在少年耳中却像反问一般令他窝火,横竖眼前刚好有一件物什可以拿来泄愤。

  “什么东西让你看得这么仔细?不过是块石头而已,真能看出花来不成!?”径自抓起玉佩拎至高处,千夜来回翻看着讥嘲道:“雕得倒是不错,这只鸳鸯——啧啧,真是栩栩如生……”

  “是鸭子。”乔羽飞看似满腹心事,之前都由着少年自说自话,这会儿却回了神纠正道。

  “鸭子!?”千夜刚想分辨,突然想到什么又闭了嘴,顿了顿试探着开口,“你说你只是在那里暂住过一阵子而已,那家的主人——就是今天碰到的家伙——有必要连你的穿衣打扮也照顾到么?”

  说话的同时,玉佩被举到乔羽飞面前,她伸出手去却没有够着,少年将挂饰挑在指尖转了几转,根本没有还她的意思。

  “千夜!”乔羽飞加重语气喊到,有心制止对方孩子气的捉弄行为。

  “别冒火啊。”千夜嘻嘻笑着,手中的小动作却没有停止,“我只是对那个人很有兴趣而已。我自认为处理得很好,不至于被人发现才是,谁知他那么快就调集侍卫包围了那里,如果不是我很警醒的话——哼,他的确有两下子。不过,我总觉得他有点眼熟……”

  那是自然,这都不是你们第一次交手了。

  乔羽飞叹了口气,刚想公布答案,少年忽然一怔,玉佩差点脱手甩掉,不等乔羽飞起身硬夺,少年已喊道:“想起来了,他不是你的侍卫嘛!我初次见你那晚,他也是在场人士之一。”

  “侍……卫……”乔羽飞不清楚是否有必要再次纠正少年的错误。

  “原来只是个侍卫。难怪,无名小卒的脸我怎么可能记得清!”推论十分合理,少年看样子很是高兴,甚至没有多为难乔羽飞,将那串挂饰大方地交给了她。

  “你来这儿有什么事?”乔羽飞亦想起询问少年的来意。

  千夜无所谓地答道:“没什么,老头子叫你过去。”

  “这种事应该一进门就说吧!?”乔羽飞拍案而起,气不打一处来。

  千夜一脸无谓:“反正他年纪那么大了,应该很习惯等人才对。”

  乔羽飞怒极反笑,一边步步逼近少年,一边用令人毛骨悚然的温柔嗓音发话:“我可爱的、无知的小弟,俗话说‘长姊如母’,就让娘亲我为你补上这堂意义重大的礼仪课吧,你认为呢?”

  “喂,我投降,够了吧?”一道身影轻飘飘地落在遮挡院门的假山石上,占尽优势的少年反倒率先提议和解。

  精疲力竭的某人好不容易撑到这里,什么也顾不上回答,先是扶了假山顺气,过了一阵才直起腰来。

  直到呼吸平复,女子都没有出声,千夜心中惴惴,干脆从山顶跳了下来,半是紧张半是懊悔地问道:“你……没事吧?”

  说时迟那时快,先前默然的女子飞快出指点向他面门,幸而千夜反应迅速才控制住自己没有还击,背后却暗暗惊出一身冷汗:他在无防备的情况下突遇攻击,差点便下意识地使出杀招。

  乔羽飞一指戳上对方脑门:“教你再没大没小!”

  再戳:“教你不尊敬长辈!”

  又戳:“让你不听我的话!”

  还戳:“让你再用轻功耍诈!”

  ……

  “喂,我说,”千夜被她教训得没了脾气,“差不多该收手了吧?”

  乔羽飞没好气地在少年头上揉了一把,然后看着对方前卫立体的发型满意地收了手。月光欣然铺满整个庭院,两人相视片刻,不知由谁打头,一道笑了起来。

  一番打闹令乔羽飞轻松许多,那些看不见的冗杂思绪仿佛都随着汗水离开了身体一般。玉兔当空,星河浩渺,她举头望月,脑海里盘旋了整整一天的两句诗不自觉地到了嘴边。

  “‘思君如日月,回环昼夜生。’”

  我对你的思念如同日月轮回——日落月升,月沉日出;昼夜交替,永无止息。

  少年皱了眉:“好酸的诗,谁写的?”

  乔羽飞笑了一笑,径自踏进了假山后的院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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