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番外:贴身侍卫的工作
午后三刻，正是王宫守卫换班的时候。
宫城西北角的墙头乍然现出两个鬼鬼祟祟的人影，其中一个是穿着紫袍的少年，另一人被他“捞”在手中。看样子，竟是这名少年提着一个人跃上了两丈多高的宫墙，落在墙头也是稳稳当当，毫无吃力之感。
少年机警地四下巡视了一圈，就在此时，他臂弯里传出了略微不畅的女子声音：“千夜，咱俩今天的搭配就起名叫‘大红大紫’好不好？”
“少废话！”少年压低声音吼了回去。
被他拎在手中的绛衣女子正是西黔国目前地位最高的女性、传说中天帝的女儿、西黔王亲封的护国天女乔羽飞，无视于少年的犯上之举，她继续热情地询问：“难不成你觉得‘红得发紫’比较好？”
紫衣少年不耐地哼了一声，毫无征兆地跳下墙头，以此作为自己的回答。
轻巧落地之后，乔羽飞忽然想到一个严峻的问题，郑重提醒她的帮凶：“对了，我已经告诉过乔天宇，以后你的薪金就从我的帐上支出，毕竟自从毅昌离开后我身边一直没有贴身侍卫，所以这部分钱应该早就取消了才对……几乎没几个人知道你的存在，所以账上也没办法明确标示。不过没关系，该拿的钱我绝对不会亏待你，以后我的东西就是你的！”
才爽快地拍胸脯保证完，乔羽飞无端地神色一凛，令始终注意着她的千夜顿时紧张，但她出口的话却足以令他再次怀疑自己的判断力出了问题：“我叮嘱乔天宇先给你一笔安家费，你收到没？”
嘴角一阵抽搐，少年头也不回地冲了出去，脚步有刹那的加快，随即恢复正常，干巴巴地回答：“收到了。”
“那就好，那家伙总在忙，我真担心他忘了。”宫墙以外便是安全领域了，乔羽飞一边带路，一边同情起眼下百分百深陷公文大海的某人。
反感于她的谈话中总是提到同一个名字——在西黔举足轻重的二号人物、、被废为庶人的前王子殿下、佐相乔天宇，千夜开始不耐烦了：“少罗嗦！走那么慢，麻烦死了，你还要不要指路啊？！”
托他的福，乔羽飞总算想起自己身为领路人的责任，歉疚地笑了笑加快了步速，不多时便有些气喘。
见此光景，少年懊恼地拧起了眉头，嘴上依然强硬：“那个鬼地方到底有多远啊？！怎么走半天了还没到？”
“不远了，前面第三条巷子就是。”抹了把汗，乔羽飞临时想到一个不错的主意，“如果千夜你觉得累的话，下次考虑租两匹马吧，还能快许多！”
这个提议立刻便遭到了激烈的否决：“什么馊主意？！宫墙之外到哪儿去租现成的马？而且一个女人在王都骑马有多奇怪你知道吗？！”
还有一个理由他憋在心里没说：不知多久才能等到一次与她一起出来的机会，他可不希望时间过得那么快。
但……还有“下次”？
少年心底涌起一丝难以言喻的喜悦，对乔羽飞那些未曾谋面的友人也生出几分连带的好感。
什么样的人会成为西黔天女的朋友？
想必对方不是王室旁支的贵族小姐，就是官家名门的闺阁千金——不论哪种，都只是一群无所事事、成天只知道绣花弹琴的无聊女人罢了。
目前看来，后一种可能要大得多。这是步入城中官员宅邸区后的少年的想法。
幽深的小巷，半掩的边门，门后似锦的繁花，若有若无的悠扬的笛音，种种征兆进一步证实了千夜的猜测，他已经在考虑干脆让乔羽飞独自往里走、好不必面对那些容易受惊的官家小姐了。
“羽飞？你终于来了！”清朗的音色带着毫不掩饰的喜悦，树丛之后，来人闻声而至，同时招呼其他友人过来，“我说的什么？就知道羽飞一定会来！眼下人就在我家花园里，你们过来看。”
笛声突兀地断掉了，弹指的工夫，两个身影随即出现，其中一人手持竹笛站在最前，看似强忍着心中的激动，他侧旁的另一人展颜先道：“听清辉兄说今日他这儿有望见得故人，我想着碰碰运气便来了，没想到真的收获不小！”
眼看三人靠近之后都是一副熟络的态度，不等乔羽飞惊喜地探问对方的近况，呆立半晌的千夜红着眼开口质问：“为什么这里只有一群男人？！对了，还有这个半男不女的家伙！”
“千夜！”乔羽飞加重了语气，决定是时候纠正千夜过于粗鲁的言行了，“要有礼貌！这些就是我今天要见的朋友，马上我就来为你介绍，他们每一位都比你年长，记得要叫‘哥哥’，不是什么‘家伙’。”
“是叫‘姐姐’吧？”眼看自己的抗议被误会为没有教养，千夜明显口气不善，将矛头对准了至此还没出声的持笛人。
谁知那个一看脾气就很差的冰块男居然一声不吭，只是用一种混合了幽怨、愤恨、不悦、嗔怒、思念的隐忍目光牢牢锁定了他……身边的人，然后立刻转身、头也不回地顺着园中的小径走了。
哼，谁理你，气走活该！
没等少年生出胜利的喜悦，他身侧的位置已经被空气占据，某个缺乏定力的家伙一边喊着“对不起”一边追着容颜绝代的男子而去。
被丢下的少年脑中一片空白，偏偏耳中还能飘进另外两名男子的对话。
“兵书上说‘射人先射马’，看来鸣玄深懂这个道理。”
“那家伙性格里睚眦必报的一面被你看到了，教导无方，真是惭愧。”
两名风采各异的男子说着不着边际的话，将那个计划之外的访客有意无意地晾在了一边。
刻意忽略掉这两人定力十足别有深意的微笑，与怒火同被激起的还有少年昂扬的斗志。
得意什么？等着瞧！
隐约可以看到花园中心有一角凉亭，先前一跑一追离去的二人正相对而坐，中间隔着一张方形石桌。女子之前一直在小心地陪笑，男子满脸的雨雪稍霁，起身给女子斟满茶水，换来女子受宠若惊的道谢。
这样的情景真是碍眼，千夜驻足在亭外，心中不由泛起酸意。
趁他分神的工夫，另外两人已经一前一后地抢进了亭中，稳稳地霸住了剩下的两个石凳。
“呀，没位子了。”园子的主人一脸遗憾地开口，“等等若有小厮过来就让他再去搬张凳子。”只是在他下了那样的禁令后，不知道天黑以前会不会有下人经过附近——主人同样遗憾地想到。
“顺便再添个茶杯。”他对面的男子及时补充，眯眼一笑掩去所有算计。即使为官将近半年，其身为商人的利落气质始终不减。
“吓，没你的杯子了？”专心于二人谈话的乔羽飞总算想起了忽略许久的某跟班，随即不假思索地递上自己的茶杯，“先用我的好了。”
扳回一局！
少年心中奏响胜利的凯歌，故意赶在三人想出劝阻的办法前道了谢，接过杯子不急着一气喝完，而是就着杯沿留下的水渍处轻啜一口。
成功见识到三张黑脸。
若要因先前的失败便小瞧他，那可是大错特错。
老友之间的谈话进行了不到一刻钟，千夜开始“尽职”地提醒：“我们该回宫了。”
“才刚过了一会儿啊？”中途被打断的乔羽飞十分不解。
“和这么多男人在一起，难道不会觉得不方便吗？”千夜提高了音量，尽量使自己的口吻听起来不带私情，下定决心要带某人尽早离开。
“不方便？和男人？”乔羽飞眨眨眼，仿佛不明白这两者间有什么关联，随即突然反应过来，吃惊地冲着少年道，“虽然没有专门确认过，可你是男的没错吧？”
“废话！我有哪一点让你怀疑我是女人了？！”千夜握紧双拳，生生忍下了一口气。
某人没什么诚意地解释：“啊，那个、我以前犯过错，所以有了后遗症嘛，不要太在意啦。”
“以前犯的错？嗯？”听到这句，美人左手边的男子似笑非笑地看向脸色不善的损友，之后成功收到预料中的凌厉瞪视。
“不过既然大家都是男人，那就没什么不方便了。”这边乔羽飞挥挥手，云淡风轻地总结。
身兼护卫一职的少年可不会这么容易便被她糊弄过去：“你个笨蛋！难道你忘了你不是男人的吗？”
“又一个被月华带出来的，就会念叨男女之别。”乔羽飞小声嘀咕完，叹了口气道，“真希望我是个男人。”
温文中带着精明的男子笑眯眯地开口：“做男人可是很辛苦的，撇开还算不上男人的楞头小子不谈，男人要么辛苦劳作，要么为国卖命，养家糊口在哪个行当都不容易呐。”
举手投足间流露出自在闲适的书生样男子跟着说道：“是啊，羽飞你还是趁早打消那个念头吧。养家糊口暂且不谈，今天这个聚会如果缺了你，那就只有我们三个男人外加一个小鬼了，想想都觉得乏味。”
左一个“楞头小子”，右一个“小鬼”，被评价为“还算不上男人”的少年终于开始不留情面地回击：“别以为我猜不到你们几个龌龊的老男人在想什么！你们肯定是觉得与其在这儿干坐着喝茶，不如跑去勾栏院叫几个漂亮的姐儿吃花酒来得有趣吧？”
话音未落，少年急匆匆地去拉牵乔羽飞的手：“咱们走！以后再别跟这些人混在一起，会被带坏的！”
儒雅青年一扇子敲掉了他的手，紧接着那位冰山美人凤目微转，牵动嘴角泄出一丝淡笑，霎那间光华灼灼，照亮了所有人的眼。
其后，美人以一句冷冰冰的话陈述事实：“那些女人的姿色及得上我么？”
事实证明，在口水战中美貌也可以化作有力的武器，附加属性为令所有人丧失语言能力一回合。
“我一直听说文府是王城最有名的赏花之处，果然名不虚传！”商人的一句感叹道尽在场所有人的心声。
文清辉瞅着鸣玄若有所思，接着以兄长的口吻对乔羽飞谆谆教诲：“这家伙的容貌啊……应该说任何女人站在他身边都需要极大的勇气吧。虽说事实的确如此，可憎恶实话也是这家伙的缺点之一，真是要不得啊。”
他口中“憎恶实话”的家伙马上回以两记眼刀：“什么？你刚刚怎么说？！”
文清辉耸肩：“看吧。”
“鸣玄的确是我所见过的最美的人。”乔羽飞不知所谓地加入讨论。
“说到这个，我在天命城新开了一家倚翠楼，鸣玄你有没有兴趣去串个场？报酬之类的好谈。”商人不论什么时候都是商人。
乔羽飞果然被他一句话吸引过去，由衷地赞叹：“恭怀你还真是商场官场两不误，这么快就又有新店开张了！”
“我……”冰块男刚想蹙眉拒绝，冷不防听到乔羽飞兴奋地开口：“我要去我要去，改天帮我办个贵宾卡！”
恭怀摇头苦笑：“在天子脚下带你去这种地方，我这顶乌纱帽只怕不保。”
“那个不是问题。”乔羽飞拉过千夜，亮出王牌，“我有他！”
“千夜的武功很厉害，尤其轻功更是！之前我不都跟你们提过了嘛。这次我能出来也全靠他。”以骄傲的口吻介绍完后，乔羽飞挂着诚恳的笑容转向关键人物，“下次我带你到青楼见识一下，不错的主意吧？”
方才将吃花酒归为龌龊行为的少年顿时语塞，反观他眼中的三个“老男人”则神态各异。
单手持笛的乐师微一抿唇，俨然下定了决心；同对面的友人交换了一个眼神，商人自顾自地低头饮茶，仿佛之后一切与自己再没有任何关系；文官颇有兴味地观察着少年的表情，实际上对他的回答已有把握。
完败。
而且是败在他要保护的那个人手里。
并且那个人毫不知情。
少年觉得自己无比凄惨。
这就是成为乔羽飞的贴身侍卫后、千夜第一次在宫外执行“任务”的经历。
至于他从乔羽飞以外的渠道探听出此次所见三人的身份，则是很久之后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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