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回 冰心如明月

　　黛玉只得叫紫鹃收了，笑笑问：“说起来，嫂子和太太也是姑侄，原本就亲密些。打到这里来时起，我就一直想不明白一件事，今天倒想问明白。”

　　凤姐道：“什么事，妹妹只管问。”

　　黛玉笑道：“嫂子原是大太太的媳妇，太太也只琏二哥这个儿子，怎么倒在太太这边当家。”

　　凤姐笑道：“这话说起来长了，只原先太太生了宝玉后身子总不好，你珠大嫂子才得了兰儿，家里事多，才叫我来帮着料理。”

　　黛玉问：“大太太怎么肯的？”

　　凤姐笑道：“当初太太求了老太太，老太太亲自和大太太说的。”

　　黛玉点头道：“难怪！这样说来，你在这边当家也有六七年了，我却要问你了，你以后可回不回大太太那边了？”

　　凤姐愣住了，半晌才道：“倒没想过这事，即便回也不会是现下吧。”

　　黛玉点头叹道：“素日都说你是最有心计的，如何却没想到这个。”

　　探春道：“自来人终要回自己家的，也没有一辈子替别人当家的。”

　　黛玉道：“可不是三妹妹这话，以前兰儿小珠大嫂子没时间，如今兰儿也大了，珠大嫂子倒闲着。若说大嫂子寡妇失业的不便理家倒也罢了。只宝二爷一天也大似一天，难不成就不成家了，那时两个二嫂子谁来当这里的家呢？”

　　说着伸出两根手指头对着凤姐笑。

　　惜春搂着头发道：“到那时，自然是宝二嫂子当这里的家，琏二嫂子当那里的家喽。”

　　凤姐也笑了道：“枉我自认聪明，竟没想到这里。可不是就要赶我回去了。”

　　黛玉笑道：“如今想到了也不晚，只是素是我瞧着嫂子在太太跟前比在大太太跟前还尽心些，焉知大太太心中怎么想的呢。”

　　迎春道：“大太太倒在我面前抱怨过，说自已的媳妇倒替别人当家，自已家里一堆事没人管，还只叫婆婆操心。”

　　凤姐眉头邹了起来，也不笑了。道：“明儿我就辞了太太回大太太那边去。”

　　黛玉笑道：“也不用明儿就辞，如今距宝二爷成亲还早着呢，倒别叫太太恨上你。只以后在大太太跟前也要多上些心才是正理。”

　　探春也笑道：“林姐姐的话儿很是呢，嫂子可要细想想。”

　　凤姐笑道拉了黛玉道：“好妹妹，多亏你提醒嫂子，不然嫂子还做梦呢，终究是个糊涂人了。”

　　又对迎春姐们道：“妹妹们，也多谢你们提醒，不枉了素日的情份。你们且先在这里坐坐，嫂子还有事，先回去了。晚上还有几桌子的席要忙呢。”

　　话罢，辞了众姐妹，自回去了，又细细想了才刚姐妹们说的话儿，心中渐渐有了打算。

　　及到晚间宴席时，凤姐果然对刑夫人殷勤了许多，刑夫人大感意外，却也高兴。王夫人李纨等也不解，黛玉迎春姐们却明白，只相视一笑。

　　晚间黛玉陪着贾母在后院赏了会子月色才回屋了。却不想就睡着，坐在临窗的桌前，仰望那洒着清辉的月亮。

　　大而圆的月亮，静静躺在深蓝而辽远的天空里，没有一丝云儿，只稀疏几颗星。院中的花草都沐浴在清朗的月光里，仿佛做着甜美的梦。

　　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故乡，故乡里那些关心我的人儿可都还好？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今夜，此时的他正在做什么，可是如我般想念他？

　　倒要举杯邀明月，送上我对家乡对亲人的思念和祝福。

　　因叫紫鹃拿杯酒来，紫鹃笑了应着。只一会子便见春纤拿着一个盒子，紫鹃拿了一杯酒来，放在桌上。

　　黛玉看那盒子，知道是月饼，只笑着问：“前儿太妃和义父送的月饼还没吃完吗？”伸手触时，却有一丝热气，便诧异。

　　春纤笑道：“这是北静王才托了春竹送来的，王爷自己在家里做了一个下午，特叫把这新做的月饼给姑娘送来的。”

　　黛玉听了满心欢喜，托了那盒子，感受那还留有的热度。

　　还是紫鹃催着，方打开了盒子，却是一只盘子大小的月饼，月饼洁白如玉，上有月下兰草的图案，的十分精致玲珑。

　　黛玉忙整整衣襟，对着月亮默默祝祷了片刻，方切了月饼。却是淡淡绿色的馅，拿了一瓣，轻轻嗅了，一股茶叶伴着薄荷的清香，慢慢尝一口，香甜糯润，轻轻咽下，清凉爽口。美妙的滋味！

　　紫鹃笑道：“姑娘也顾着自己吃，也不叫我们尝尝，看姑娘吃的这样香，直教我们流口水，怪馋的。”

　　黛玉恍然一惊，羞道：“怪好吃的，倒忘了你们！这些你们都拿去分了，我就这一瓣尽够了。”

　　紫鹃才笑着拿了盒子与雪雁春纤分享。

　　只听得一会儿赞这样好看，倒不舍得吃了。一会儿赞真好吃，竟没吃过，比咱们府里的强多了。一会儿惊道有薄荷，一会惊道有板栗，一会儿惊道有松子，叽叽喳喳。

　　黛玉倒似没听见，只坐在窗前，对着明亮的月光，静静的品味这月饼，品味美好的爱情。

　　宝钗因中秋节被贾母等暗讽了深觉恼羞，倒有几日未到贾府这边来。这日早晨，稍事打扮，才携着莺儿来王夫人处请安。

　　宝钗向王夫人行礼问好后便坐在那里同王夫人说话。恰好宝玉也才吃了早饭，要去学里，来辞王夫人。

　　王夫人微笑道：“宝玉，到了学里别胡闹，正经学好些，娘才高兴呢。”

　　宝玉笑着应了。

　　宝钗因微笑着瞧着宝玉道：“宝兄弟，可要记着姨妈的话。前儿老太太听你受了老爷的夸赞那样高兴，不说姨妈了，连带我们脸上也是有光儿的。”

　　王夫人听了正中心意笑道：“可不是这话，你若有宝姑娘一半的懂事孝顺还有什么不成的，我也不用整日介愁你了。”

　　宝玉看着宝钗仍旧中秋节那天的打扮，不禁想起她引老祖宗夸赞自己的情形，心中对宝钗原本尊敬，此刻越发觉得宝钗可亲了。

　　因对王夫人笑道：“娘的话我记着了，还是宝姐姐有涵养，也不计较老祖宗的话儿，真真值人尊重！”

　　王夫人道：“知道了就好，别被那些娇气装狐媚子的勾引坏了，倒是多和宝姑娘在一起才上进些。”

　　宝玉笑道：“宝姐姐以后多来我那里坐坐，这会子我倒要去老爷那里了，只怕环儿已在那里等我了。”说罢，忙忙的辞了王夫人和宝钗去贾政那里了。

　　待到宝玉跑到贾政书房时，贾环已恭立多时，陪着那些清客门生们说谈。贾珍正对贾政道：“园内工程俱已告竣，大老爷已瞧过了，只等老爷瞧了，只等老爷瞧了，或有不妥之处，再行改造，好题匾额对联。”

　　贾政听了，沉思一会，说道：“这匾对倒是一件难事。论礼该请贵妃赐题才是，然贵妃若不亲观其景，亦难悬拟。若直待贵妃游幸时再行请题，若大景致，若干亭榭，无字标题，任是花柳山水，也断不能生色。”

　　众清客在旁笑答道：“老世翁所见极是。如今我们有个主意：各处匾对断不可少，亦断不可定。如今且按其景致，或两字、三字、四字，虚合其意拟了来，暂且做出灯匾对联悬了，待贵妃游幸时，再请定名，岂不两全？”

　　贾政听了道：“所见不差。我们今日且看看去，只管题了，若妥便用；若不妥，将雨村请来，令他再拟。”

　　贾政见宝玉气喘吁吁的跑来，板着脸道：“这样晚了，才气喘吁吁的跑来，成何体统，你兄弟倒比你来的早的多。”

　　宝玉忙恭着身低声道：“才刚去辞太太，太太多嘱咐了几句，因来晚了些。”

　　贾政点点头道：“以后可不能这样晚了，正经倒要收收心，别让太太白操了心。进了学，才是真孝顺的。”

　　宝玉忙低头诺诺。

　　早有清客门生见宝玉受训忙上来说了些拦停的话，因道：“太阳已高了，正是去看园子的时候。”

　　贾政方缓下脸色道：“今儿到园子里去逛逛，你和环儿也跟着老先生们长些学识。”

　　便带着宝玉贾环众清客等齐向新建的园子走去。每到一亭一水一园一山佳景处皆要拟匾做对。众客心中，早知贾政要试宝玉贾环的才情，故此只将些俗套敷衍。原内景致确是十分精妙，宝玉贾环也十分努力显才学，只凡贾环宝玉二人作的，众清客都称妙叫好的。贾政冷眼看来，贾环也有几分才思，只到底刻板守旧些，不比宝玉文思出众、新雅别致。只贾环在那些清客面前倒更加周旋恭谨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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