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回 黛玉劝贾母

　　第二日，黛玉迎春姐们在贾母处刚吃过早饭，正围着贾母说笑。薛姨妈携宝钗来贾母处请安，众人在一起说笑。

　　王夫人瞧着贾母心情甚好便道：“老太太这里有林姑娘和迎春她们姐妹陪着，总这样热闹，倒不象我那里素日里人倒少，也冷清。”

　　薛姨妈也笑道：“可不是呢，连我也爱到老祖宗这里讨乐儿。”

　　贾母也笑道：“我一个老婆子有这些孙女们陪着，才有趣。不是在姨太太跟前儿说嘴，我这些孙女们虽比不得宝丫头出众，却也是好的，都是可人疼的。”

　　薛姨妈笑道：“瞧老太太说的，宝丫头哪里比得上老祖宗的孙女们。”

　　王夫人也笑道：“老太太，前儿我来瞧林姑娘，只觉得林姑娘如今长大了，多了几个丫头，又多了好些书，挤得满满的，屋子倒有些窄。倒不如挪到我那边去，既宽敞，媳妇也可多替老太太照顾着些。”

　　薛姨妈也陪笑道：“老太太，这个主意倒好的。也是姐姐对老祖宗的孝心。”

　　黛玉并众姐妹不解，只静静望着贾母。宝钗也神情自若的瞧着贾母。

　　贾母心里却明白，面上笑道：“姨太太的话很是，你姐姐虽不大说话，心却是好的，总想着孝敬我。”

　　又笑着对王夫人说：“你的意思是好的，只是如今娘娘要回家省亲，又忙着盖别墅，只怕找你要银子问事的人儿也多。玉儿一个女孩子家在那边也不方便。”

　　说着顿了顿，只笑着瞧王夫人脸略僵了僵，便又接着笑道：“况且，玉儿自来时便住在我东边小套间里，后面倒也有院子可供她们走走。若真说起来，只怕迎春三姐妹们的屋子倒更窄些，倒是叫她们搬出去更好些。”

　　王夫人的笑容已干了，贾母还笑道：“说起来，我倒是很想她们姐妹们陪着我解闷，一时没她们在跟前，倒觉得没趣。也不知她们嫌不嫌我这老婆子这里挤。”

　　黛玉并迎春姐妹都道很愿意住在老祖宗跟前，都道也没觉得地方挤。

　　王夫人强笑道：“如今家里不比从前，想从前林姑妈未出阁时，自有一个小院住着，四个大丫头服侍着，那才是大家子的气派。姑娘们都是好意的，媳妇倒觉得委屈她们了，如今林姑娘先挪出来，迎春她们也就不挤了。”

　　贾母笑道：“你有这个心就好，真能让这些姑娘们一人一个住处时，再叫她们都搬吧。单让玉儿先挪出去反显得见外，倒不好了。不知道的还道是玉儿在舅舅家不安份，难侍候呢。”

　　又笑着对对薛姨妈说：“亲家太太，我这玉儿还小，不比宝丫头稳重不让人操心，我一时看不见这玉儿啊心里都是挂记的。”

　　又笑着对王夫人道：“你倒提醒我了，姑娘们慢慢的都要大了，很该每人各住起来。等你安排妥了，再叫她们都挪出去吧，如今就委屈她们跟我这老婆子挤着吧。”

　　王夫人原想只把黛玉诓出来，没想反被贾母识破还要替三春各安排住处，心中深恼，面上还得笑着应了贾母，真是后悔不跌。

　　薛姨妈宝钗倒很自若的笑着，口内道：“老祖宗最疼孙女们，想的到底周全。”又随着贾母说了好些承迎的话儿，方指着有事去了。

　　自黛玉回来后，宝玉原还满心热情的一日几次地来找黛玉，后见黛玉待自己竟似客人般，有些疏远，有时竟坐着坐着就发呆忘了理自己。大为不解，以为黛玉深受丧父之痛后性情大变。渐次的也就不象从小那样随意与黛玉说话玩笑。

　　只宝玉的性儿还和小时一样，这么些年也不知稼穑之苦，从不问家事，更厌国事，仗着贾母宠溺，整日里还是在女孩子堆里厮混。看着黛玉越发超逸鲜艳，在众姐妹中是最拔尖的，便不由的就喜欢亲近黛玉。黛玉却以兄妹之谊相待，只话里多了些客气，再不让宝玉拉拉扯扯，从不与宝玉独处，不是和三春姐妹一起，就有紫鹃雪雁陪着。春纤倒是常守在屋内，配弄些药材食材，每日变换着做些汤药给黛玉调养。

　　这日，宝玉因秦钟去了，心中伤的才好些，便来找黛玉。黛玉正在屋内做着一个荷包，宝玉自顾走近了，就夸到：“妹妹这荷包做的甚是精巧，是给我的吧？”伸手就想拿过来瞧。

　　黛玉忙正色道：“宝二爷来了，先到外面坐坐吧，我如今正忙着呢。”

　　宝玉笑道：“外面坐着何趣，倒是妹妹这里清雅，就在这里坐坐吧。”

　　黛玉因放下荷包道：“我坐了这会子，才觉着累了，倒想到老太太那里去走走。”说着也不理宝玉自往外走。

　　宝玉忙跟着走出来，道：“我也到老祖宗那里说会话。妹妹这荷包做好后可要给我才好。”

　　黛玉边往贾母处走，边道：“我做的荷包可不能给你的，你要倒该要袭人替你做。”

　　宝玉失望道：“好妹妹，为何不能给我。我就喜欢妹妹做的。”

　　只已到贾母处，迎春姐妹也坐着说笑，黛玉因走到迎春姐妹处，也不理宝玉的神情。

　　宝玉只得在贾母处腻了一会，又到迎春姐妹处插嘴，见黛玉也不近也不远就那样淡淡的，心中甚是落落。在黛玉眼里宝玉却越发显得孩子气。

　　贾母旁边看着也觉不解，如何两个玉儿倒越发生分了。

　　因在无人时就问黛玉道：“近日玉儿为何不找宝玉玩了？就连宝玉来找，你也只淡淡的，不大理他。倒不象小时候那样亲厚了。”

　　黛玉笑答：“以前，玉儿小，不懂事，只爱与宝哥哥玩笑，不懂避记。如今玉儿一年大似一年的，自然越该要守礼些。宝哥哥生性最善，又没有心机，还只由着性子。即便玉儿和宝哥哥之间只是兄妹之谊，却也不能让那起小人说嘴，坏了宝二爷的名誉。”

　　贾母点头笑道：“玉儿真的长大了，倒不用外祖母操心了。你们两个玉儿是从小儿在我跟前长大的，既便比别人亲厚些也是正常的，我也是喜欢的。”

　　黛玉笑道：“老祖宗可不能取笑玉儿，如今在玉儿心里宝玉和琏二哥和环儿是一样的，都是玉儿的兄弟罢了。从前小，只觉得宝玉最懂女孩子心思，讨女孩子喜欢。如今经了一些事，只觉得宝玉倒还象小孩子，总那样脾气。若总这样下去，可未见得是好事情。”

　　贾母正色道：“玉儿说的正是呢，宝玉的脾气很该要改些才好。我只因他长得象你外祖父，就对他偏疼些，不免娇纵了些。”

　　黛玉笑道：“老祖宗，玉儿有些话儿想说，只怕老祖宗不爱听。”

　　贾母笑道：“玉儿的话，老祖宗都是爱你的，玉儿说吧。”

　　黛玉道：“俗话说，隔代亲。不说宝玉长的好，脾气好，配人疼，就是老祖宗疼孙子原是该的。只是环儿也是老祖宗的孙子，如今又还小，虽不如宝玉，只与探春妹妹都是同母的，如今探春妹妹还这样儿，环儿好好教养了也是能成才的。”

　　贾母叹道：“玉儿说的很是，老祖宗老了，竟也糊涂了。环儿长的不如宝玉，又常听人说赵姨娘和环儿的坏话，便不上心了。”

　　黛玉笑道：“老祖宗也别听旁人乱说，环儿长的颇象舅舅，只比不上宝玉，且还小，长大了必是不差的。”

　　贾母道：“我只因不喜姨娘，故也没好好地瞧环儿，成日家说人家一颗富贵心，两只体面眼，倒是说我自己了。”

　　黛玉笑道：“外祖宗最是心善的，不然也不接迎春姐妹和玉儿在身边照看了。前儿连舅母要接玉儿出去住都不舍得呢。”

　　贾母笑道：“你舅母打的主意我有什么不知的，还不是惦记上你的银子和东西了。玉儿只小心些，凡事都要推到我这里来，别中了她们的套。”

　　黛玉叹道：“也不知为什么费这些心思。”

　　贾母笑道：“还不是为了她和宝玉。那天我也没和她摆下脸，也是为了宝玉。”

　　黛玉笑道：“老祖宗为宝哥哥的心是人人皆知的。宝玉从小就是在老祖宗跟前长大的，以后若是能成大业光宗耀祖自不必说是老祖宗的福气，如若不然少不得会推说是老祖宗宠溺的。倒不象环儿从小由舅舅他们管束着，即便长大后不成材也怨不到老祖宗身上的。依玉儿看来，老祖宗还是叫宝玉搬回舅母处叫舅舅教养着才好。也别偏疼宝玉，只和环儿一样，省得宝玉被人嫉妒生些是非。老祖宗高兴时只多送些好吃的好玩的就罢了。”

　　贾母笑道：“玉儿的话很在理，我倒没想到这些。罢了，明儿就叫宝玉搬到她娘那里，只怕宝玉不肯去。”

　　黛玉笑道：“老祖宗可别舍不得，俗话说，宽是害，严是爱。总不能由着宝哥哥的性儿一辈子窝在我们姐妹队里的。舅舅这个家以后还不是要指望着他呢。”

　　贾母点头笑道：“就依玉儿的意思，明儿就跟他娘说。只那个玉儿搬走了，你这玉儿可要守着老祖母的。”

　　黛玉撒娇柔笑道：“玉儿可要一辈子守着外祖母的。”

　　贾母自抚着黛玉笑，心里却想着两个玉儿可要成双才好。

　　果然第二日，王夫人来跟前侍候的时候，贾母就指着前儿说黛玉地方窄，又借口宝玉也大了，不好总在姐妹们处住着，就要宝玉搬出去。

　　王夫人甚是意外，虽然素日不喜贾母对宝玉宠爱，却也因了宝玉得宠，自己在家里地位儿更稳些。虽心里很不愿意，却仍强笑着把宝玉搬到了自己院中。

　　自此，贾母果然对环儿宝玉一样看待，叫环儿和宝玉一处上学，凡有宝玉的也必有环儿的。合府众人皆不解，只随着贾母的眼色，渐渐地不敢小瞧环儿。迎春众姐妹也是心中很受震动，尤其是探春。

　　倒是环儿果真上进了许多，气度上也不下宝玉了。宝玉本无身份成见，只不喜搬出贾母处。因少了贾母的宠护，贾政也严加管教，果然大有进益。

　　只王夫人见环儿倒与宝玉一样对待了，心中很不是滋味，暗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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