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回 冰心在玉壶

　　随后几日，黛玉每日在父亲棺前跪行孝礼，虽想到父母双亡，仍不免悲泣，因有水溶、紫鹃等时常劝慰，郁如宇也日日亲为抚嘱，倒能略止住。紫鹃雪雁按着点儿熬汤药、并不时炖些滋补的服侍着黛玉调养。

　　转眼停棺已七日，就要送林如海的棺椁到苏州老家入祖坟。贾琏因接到家中的喜讯说元春升了凤藻宫尚书了，十分得意，就想着速速回京，便催促着到了苏州后直回京城。

　　黛玉原是打算着还回扬州守完孝期的，又想着水溶在外这么许久，老北静王妃惦记，义父在京城也有许多事情，不能总让他们在扬州耽搁，且自己终归还是要去投靠外祖母的。便也就随了贾琏的意思。

　　大管家早按照林如海的安排，将家里的仆人大多散了，每人予了许多的银两。只留下两三个有了年纪的老仆人看守打扫屋子主，画影与林枫琴音一家只留在扬州。

　　因收拾了林如海多年收藏并贾敏早年留下的珍玩古画，并土仪特产等，以备黛玉进京。

　　这日晚，众人都在厅中坐着喝茶。只贾琏主仆不知在何处花天酒地。

　　林枫上来递上一个盒子给黛玉。

　　黛玉打开看时却是林家在扬州的房屋田产等地契。黛玉只略沉吟便道：“画姨娘，这些年辛苦你了，这些都交给你留着吧。”

　　画影忙辞道：“小姐，很不必了，老爷已经为我留了十万两的银子，连林枫管家老爷也给了十万的银子。这些都是林家的产业，理该小姐收着。”

　　黛玉笑道：“那些原是该的。只我一个女儿家拿着这个也无用，且我明儿就离了扬州的。还是画姨娘收着更好些。”

　　画影眼眶儿一红道：“难得小姐一片心，只姨娘万不能收的。小姐还小，以后的事儿多着呢，自是用的着的。”

　　黛玉见画影犹自不收，便道：“姨娘就且先替黛儿收着吧，有林管家帮着打理，我也放心的。赶明儿，黛儿要用时，自会来跟画姨娘讨要的。”

　　画影方含泪收着了道：“如此，姨娘就先替小姐收着，这里永远是小姐的家”。果然待黛玉赴京后，自诚心守着林家房舍，并着林枫打理庄田，但凡所入，尽皆给黛玉留着。此后话不提。

　　又有仆人抬进四只大大的描漆镶金紫檀大箱子。一一打开了看了，却是一箱字画，一箱金玉首饰，两箱古玩，尽是珍奇字画稀世古玩。

　　只见黛玉走到郁如宇面前，屈膝敛衽道：“义父视黛玉如已出，这些日子为了父亲和黛儿操劳，慰黛玉失怙之悲，黛儿心中很是感念，也无他可报，只将这一箱古玩和金玉首饰送于义父，聊表心意罢了。”

　　又走到水溶面前深施一礼道：“溶哥哥，纡王爷之尊，不嫌黛玉草芥蒲柳，待黛玉似亲妹，解黛儿飘零无依之伤，黛儿无他可表，只也将这一箱字画并一箱古物相送。”

　　郁如宇，水溶哪里肯受，黛玉笑道：“义父，溶哥哥，请不要辞了黛儿的心意。这些在常人眼里都是些俗物，不值什么。只在黛儿看来，都是爹娘留下的，都是黛儿宝贝的，因才送于义父与哥哥。只求义父和哥哥不嫌弃，念着爹爹和黛儿的心意，收下才好！”

　　郁如宇还推道：“你爹娘留给你的，还是黛儿自己留着才好，日后孝敬你外祖母也好！”

　　黛玉正色道：“多谢义父想着，那些黛儿也备下了。如今这些东西黛儿只想送予义父和溶哥。”

　　水溶却笑道：“舅舅，既是黛儿的心意，咱们就收下吧。这些东西，溶儿都爱的很呢，舅舅若不要，就全给溶儿吧！”

　　说的众人都笑了，郁如宇也笑道：“偏溶儿不知足，白得了那么多好东西，还来打舅舅的主意。舅舅却是不给的，舅舅还要留着给女儿做嫁妆呢！若想要，你就娶了舅舅的女儿。”

　　说的众人又笑，黛玉却早已羞红了脸，偎到画姨娘身边去。水溶却望着黛玉也笑。

　　郁如宇道：“黛儿，原我是想接了你到家中住的，只你爹说怕伤了你外祖母的心，也要顾着你已故去的母亲的情份儿，只得罢了。不过义父还是想叫你知道，若在那里觉着不好了，义父就随时接你回家住。”

　　黛玉十分感动，连连点头道：“义父的话黛儿记下了。黛儿也不舍外祖母，倒是要去陪着尽些孝心才好！”

　　郁如宇点头，心中称赞。

　　晚间，听云轩内，黛玉正自和紫鹃打点着东西，除随身衣物外，另有两箱子圣上北静王赐于林如海的物件，一箱子黛玉预备给姐妹们的礼品，一箱子书籍，一箱子笔墨纸砚，一箱子黛玉特留着的林如海并贾敏的遗物。

　　黛玉特要紫鹃收好父亲给的那本书。又嘱咐把水溶送的琴收好。

　　正忙着，画影儿进来了，彼此都说了好些珍重的话儿。

　　画影儿犹豫着道：“黛儿明儿就要离开扬州了，黛儿如今有了郁大人和王爷的照顾，姨娘是不担心的。只有些话儿，还是要和黛儿说说，黛儿别厌烦！”

　　黛玉忙道：“黛儿小，不经事，姨娘提点着自是好的。黛儿听着。”

　　画影儿方道：“黛儿如今也有十二岁了，说话儿也就要大了。俗话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只求黛儿象你娘一样得个有情有义的人嫁了。”

　　黛玉听得说到婚嫁便害羞，又听得提起爹娘心内便郁然，说道：“哪有跟女儿家的说这个的，黛儿不听。”

　　画影叹道：“也不是白说的，也是为你担心。原听说那府里的宝二爷对姑娘是极好的，只怕姑娘不出闺阁不知山外有山，人外有人。以为天下只宝二爷是好的。也且不说宝二爷如何了，姨娘倒是很知道你二舅母的，看似和善沉稳，却是心机最深的最善妒的，当年就很看不得你娘比她强。如今见了你比你娘还玲珑惹人，只怕也是心中不喜的。”

　　黛玉一听正与昔日情况相符，不禁黯然点头。

　　画影又叹道：“那府里的两个舅舅对黛儿也不过如此吧，他们都是当年你外祖父屋里人生的，并不是你外祖母亲生的。”

　　黛玉心中叹道：“怪不得当日我初去，都未见。”

　　画影儿道：“你外祖母只你母亲一个女儿，只当心尖子还甚，如何不对你好。故当日老爷才放心让你去京中的。如今你又要去了，只有你外祖母在，是不妨的。只要在你二舅母前特别谨慎些，索性连她那宝贝儿子也远些。”

　　黛玉点头却又不解道：“为何要远着宝二爷，姐妹们自小在一处的，原也没什么。”

　　画影儿叹道：“咱们林家上下和睦，是很少那些纷争是非的。你外祖母家，人多口杂，各怀心思，黛儿这样热心年轻哪里想得到里面的花样。”因问道：“那府里不是有个叫宝钗的薛家姑娘吗，听雪雁说还戴着金锁，说什么要等有玉的配。这样明白的，只怕你二舅母早已取中了她呢。”

　　黛玉笑道：“取中她也罢，不取中她也罢，与我何干。与宝玉也不过是打小儿一起玩的情份罢了，哪里就论起姻缘了。姨娘倒是替黛儿多虑了！”

　　画影儿微笑道：“如此更好！姨娘更放心了！”略一迟疑又道：“姨娘又想多嘴了。这些日子，倒瞧着北静王爷对黛儿很是上心，姨娘倒觉得北静王配得黛儿。”

　　黛玉羞不，扭着画影道：“姨娘拿着黛儿说笑，王爷只拿黛玉当妹妹看的，黛玉也高攀不上王爷。”

　　画影儿笑道：“真心话，倒不是王爷的身份。老爷在时也觉得王爷容貌脱俗，气度夺人，人品行事儿大胜常人，且知礼守仪，真真叫人叹服的。最难得是王爷对黛儿的好，黛儿难道是不明白的？”

　　黛玉羞道：“黛儿明白什么，黛儿什么也不明白。”

　　画影儿也不说别的，只将那日琴音听得的水溶对郁如宇话儿说给黛玉听。水溶对郁如宇话儿紫鹃早已说给黛玉听过了。方听时只觉心醉神迷，五内俱沸，只还不敢相信，也未敢细细回想。

　　如今又听画影儿说了，如何不信。早已心潮澎湃，情愫涌动。

　　黛玉痴痴的听着，脸儿赛若桃花。画影儿也不笑她，只拥着黛玉又道：“听得琴姐姐说，那水溶行事可特别呢，洗漱穿衣等一应近身事务皆不要丫头的，皆是贴身小厮服侍的。黛儿想想，这点可就难得了，哪家的公子哥儿不是由几个丫头服侍的，朝三暮四，只嫌少不嫌多的。只黛儿细想，这样的人儿可曾听说过！姨娘如今不为别的，只为黛儿能得了王爷那样的人儿，一生一世的好好地活着！”

　　言罢，也不理黛玉在哪里发怔，就笑道：“时候不早了，也要去歇着了。黛儿好好想想姨娘的话儿吧！”竟回去安歇了。

　　黛玉又羞又急，只得推说累了，因让紫鹃雪雁服侍着睡觉。

　　紫鹃口内犹道：“姨娘的话儿很是呢。从前，我也只觉得宝二爷待姑娘是最好的，如今哪里能和王爷相比。前番那些话儿姑娘还不信。前儿姑娘晕着不醒，王爷又跪了大半天，可不是一颗心净是为了姑娘呢！”

　　黛玉心中喜悦，口内却道：“紫鹃这丫头，越发比雪雁会说了，明儿我都不敢劳动你了。”却满脑子官司，虽吃了药丸，仍半天方睡去。老神医的药竟是神的，这几日，黛玉身子竟大好了，一觉睡的香甜，醒来时天已大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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