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云突变

　　一

　　一九四六年六月二十六日，蒋介石悍然撕毁停战协定和政协决议，发布了向解放区全面进攻的命令。八月二十七日，国民党军队占领了承德，接着向察哈尔逼近，九月二十日，蒋介石又发出向张家口进攻的命令，以十六军、九十二军、五十三军、、九十四军四个军沿平绥路发起大规模进攻。

　　整个中国天空布满了战争的乌云。三山五岳在哀鸣，长江黄河在哭泣，山川大地在呐喊，西北风也在吼叫。十四年的抗日战争，日寇野兽般的践踏、残忍、炮弹、子弹的无情，它们似乎感觉到了战争残酷和对他们的无情伤害。解放区翻身做主的人民把心又揪了起来。刚从日本鬼子蹂躏下解放出来，过上太平日子没有多少天，现在蒋介石又要把人民拖入战争灾难，中华民族的同胞为什么要自相残杀？挑起内战天理难容，人人气愤填膺。

　　已经是深秋的坝上草原，大地已经是一片灰黄。落地的树叶、地面干枯的沙翸、枯草被秋风吹的满天飞舞，犹如天女散花，飘飘洒洒落在人间。秋风劲吹，云朵像棉絮一样，薄厚、形状、颜色不同地布满在灰蓝的天空上，随风的强弱不停的移动。秋风明显得由凉变冷。草原上的狼群忽然多了起来，狼的嗥叫声刺耳、尖利，似乎坝上草原的牛羊已经是他们的囊中之物。“草原狼”是一种狡猾、残忍、群体攻击、记忆力极强、最善于报复的野兽。坝上人“谈狼色变”。其实，比狼更残忍、狡猾、歹毒的还是人，那就是坝上大股、小股、形形色色的土匪。说“谈狼色变”不如说“谈匪色变”更准确。

　　接近中午，风向突然改变成东南风，温度也似乎升高了，开始显得闷热。鸡、猪都向自己的窝里跑去，动物看来对气候变化的敏感程度要高于人。到了下午两点，本来不少处还露着灰蓝的天空，被不断堆积起来的云朵全部遮盖了，白云变成了乌云，灰黑的乌云一团一团的聚集，不停地翻滚，而且压得很低，几乎能闻到雨点的腥味。连村里的狗也不知为什么，朝天上的乌云汪汪的狂叫。土门沟的男女老少正在兴高采烈地往粮仓放已经拾掇干净的小麦、莜麦、胡麻，有的户把山药储存在事先挖好的山药窖里。一位皱纹布满脸的老妈妈高兴地笑开了花，今年收成好，她家的粮食快没地方放了。特别是让她发愁的二儿子李铁南要和村里的翠花年底要成亲了，和邻居家的媳妇快嘴兰花以及好多女人在街口嘻嘻哈哈说个没完。

　　她有四个儿子，她老公是个铁匠，按东、南、西、北、又加了个铁字，给四个儿子起了名字。老大李铁东、老二李铁南、老三李铁西、老四李铁北。四个儿子中，老二李铁南之所以结婚迟，主要是他不听话，在他十六岁那年，因交租子央求推迟一个月，和王耀发的家丁吵起来，最后被那几个家丁打的睡了半个月的炕。伤好后，就去了少林寺，在哪里学习了五年少林寺拳脚功夫，而且在原来小学文化的基础上，又学习了相当于高中的文化程度的知识。回家后为了报被打的仇恨，发泄心中的怨气，把打过他的家丁打的喊爹叫娘，跪地磕头求饶。他还每天在自家的院子里教三个兄弟的少林功夫，教者有意，学者有心，三年后，李家四兄弟少林功夫在当地无人可比。“大善人”王耀发知道李家有四虎，也就睁一眼闭一眼的没有过问，训斥家丁以后少招惹李家兄弟。但是，心里生出了除掉李家四虎的毒心。

　　李铁南成婚后，四个儿子都成家了，李大妈算了结了最大的心事。女人们闲聊，没有聊东家长西家短，而是聊她们最称心的一件事，就是现在自己劳动所获的东西都是自己的了，再也不会为交不起租子，受“王剥皮”的欺负了。

　　“王剥皮”是王耀发的外号，他为人狡猾又奸诈，矮胖子，留着八字胡子，两只斜立的狼眼老闪着要吃人的光。可是，一说话横肉堆满的脸现出假笑，真是最典型的笑里藏刀。村里人都知道他是”笑面狼”，他杀人都是靠勾结的土匪在暗地里用绳子活活勒死后，扔到山里让狼撕扯着吃光了，连个骨头渣都不剩。他与土匪左六子暗地里勾结的很紧，经常派自己的家丁赵贵带着家丁参与左六子的抢却，一次在和他算是铁心的朋友高善仁家里喝酒，高善仁拿出一公斤重的一座金佛在他面前炫耀，那尊金光闪闪的金佛让王耀发见财起意，动了抢劫夺佛的贼心，没有过多长时间，夜间让赵贵带人假扮左六子的土匪，逼着高善仁把金佛拿出来，然后把王耀发的铁心朋友大地主高善仁带到野外，用绳子活活勒死，尸体被野狼吃了个精光，连个骨头渣都没有剩下，闪闪发光的一公斤重的金佛到了他的手里。

　　实际上王耀发就是个暗藏的、假装正人君子的活土匪。他还颠这个大肚子，口口声声说是他养活了村民。如果不是他把地出租给村民，村里不知道饿死多少人了。日本鬼子在时是维持会长，在村里多次公开说，日本人搞中日亲善，只要大家做良民，日本人就不会来祸害我们村。四二年，保定涞源县人王志华来到村里给他当长工，八路军的武工队来到村里，开展减租减息，他知道坝上人口稀少，土门沟是个三不管的地方，怕被武工队当汉奸惩办他，假装积极，带头给租地的村民减租减息。四五年日本鬼子投降，八路军武工队在土门沟进行土改，把王耀发的大部分土地分给了无地的农民，好像剜了他的心头肉，气得他七窍生烟，想尽办法进行抵制，在王志华策动下，土门沟的李家四虎带领村民开大会，对王耀发进行批斗、游街，他装疯卖傻，还是进行软磨硬抗，王志华只好出面对他严肃地说道：“王耀发，你曾经是日本鬼子的维持会长，当时你强迫村民缴出多少粮食，送给日本鬼子作军粮？你要是还与土改进行对抗，武工队就把你当汉奸处决！”

　　王耀发眼看着抵抗土改，就要掉脑袋，没办法才把所有的地契交出来，心里头恨透了共产党、村里民兵连长李铁南，更恨透了那个曾经老实巴交、不言不语的关南侉子、他的长工王志华。到这时候，他认定王志华是暗藏在村里的共产党员，当年他的怀疑没有错。他埋怨当时左六子和日本人抓住王志华为什么不当下毙了他。当他听到国军占领了承德，正向张家口逼近，那颗发紫发黑的心，像拨浪鼓一样来回跳起来，经常在家里高兴得手舞足蹈，身体内的血流因兴奋而加快循环，不由自主地对天长叹：人算不如天算，老天爷有眼啊！总算熬到出头的日子了。日夜盼望着国军打过来，把被分给穷小子的土地、财物要回来。

　　眼看乌云翻滚要下大雨，村口拉家常的女人们只好急急忙忙地回家。这时候，村支部书记兼民兵连长李铁南，急匆匆来到街口，用铁棒使劲敲打挂在街口大榆树上的一个缺口的大铁鈡，这是紧急集合的信号。不一会，六十名民兵全副武装，集合在土门沟的大门口。全体村民也急急忙忙跑过来，李铁南简要地给他们传达了上级的指示，告诉大家，日本鬼子投降了，我们胜利了，但是蒋介石撕毁停战协定，全面发动内战，要全部夺取抗战胜利果实。傅作义的部队已经占领了承德，现在正向张家口逼近，上级要求我们要下定决心，保卫我们的胜利果实。尤其让我们警惕土匪、反动地主反攻倒算。李铁南信心十足地对大家说，我们村在抗日战争中就是老根据地，现在我们有六十条步枪，一挺机关枪，一百箱手榴弹，四把驳壳枪，也经受过大小战斗十几次，曾经在一次战斗中消灭日本鬼子三十二名，俘虏伪军五十名，只要我们团结一心，有区中队、县大队做后盾，什么也不用害怕。现在大家要抓紧把该藏的东西藏好，随时准备打仗。

　　村武委会主任王志华补充说道，区中队已经把我们村的民兵收编为区中队第一小队，李铁南任小队长，我任指导员，已经通知我们，今明两天有战斗任务。大家要枪不离身，睡觉不脱衣服，随时准备战斗。

　　蚕豆大的雨滴已经稀稀落落的落在了人们的身上，李铁男马上散会，一刹那，倾盆大雨无情的浇在了人们的身上。十几分钟后，雨变成了雪，小拇指头大的雪片铺天盖地压下来。土门沟村以及崇山峻岭和大地全部被抹白。只有那个大水淖把落进去的雪花全部吞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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