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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1章 云罗星


  即恒陷入了多面围攻的窘境,暮成雪步步营逼,皇家护卫军适时补刀。他一个人不过两只手,肉再厚也架不住狼多,自是有些应接不暇。

  暮成雪从来就不讲什么君子做派,他要一个人死,就不在乎用什么方法。因此对皇家护卫军的增援他视若无睹,但有技艺不精反来添乱的拖后腿份子,雪寒剑锋利的剑刃自然也是剑出无眼。

  这可苦了卫冕。

  帮吧,自己有被一并干掉的生命危险;不帮吧,万一被人背后告一状,落得刺客同党的待遇可就玩完了。

  即恒因此十分感谢卫冕的识时务精神,在陛下的眼皮子底下,卫冕卖力地补刀害他叫苦不迭,可渐渐远离了朝阳宫,皇家护卫军就默契地偷起了懒,权当一次助跑围观的群众。

  仅仅一个暮成雪,已经够让即恒吃力的了。他被美浓姬下蛊的左手日渐麻痹,天机阁老所助的神力只能化解玉英自然之力,却解决不了人类自创的毒。

  倘若双手俱全,对付暮成雪自然不在话下。而今单手已废,玉英仍未自如驾驭,暮成雪却有好剑傍身,河鹿之血愈发觉醒。敌我战力严重不公之下,他只得化守为攻一路奔逃,心里打的却是别的主意。

  陛下无非是想挑起他们两人的争端,不论谁胜谁负,都好坐收渔翁之利。暮成雪怒火中烧的缘由是因为和瑾之死,迁怒于已。如果将和瑾未死的消息告诉暮成雪,情况会有转机吗?

  最好的情况是,暮成雪幡然醒悟立刻停战,他二人化干戈为玉帛一起去营救美人,逃出宫闱。然后呢……还是得打。

  最坏的情况是,暮成雪已经对和瑾由爱转恨,被他得知和瑾犹在人世,保不准这疯子要提剑杀回去,亲手了结了她。

  ……这可真是个难题。难的,是摸不准暮成雪的心。

  他被深深藏在冰冷容颜之下的心,就像那柄冰冷的剑一样,出势只见凌厉,只见狠绝。仿佛要杀尽天下,扫除一切眼前的障碍,不论那障碍究竟是怎么妨碍了他。

  皓月之下,月华如练。雪寒剑在夜空中划过一道肃杀的弧线,剑气所过之处甚至有霜花朵朵映着明月闪现,美不胜收。即恒见过不少的名剑,也听闻过名剑宿灵的传奇。他从不相信一块破铁能够缔造出如何神奇的景观,但眼前所见亦是令他由衷地惊叹。

  将凶器变成一种艺术,是人类伟大的追求。而河鹿毕生所追求的则是另一种艺术——将身体变成凶器。

  他身无寸铁,只持着一根逃跑时顺手撇下的树枝,那脆弱的枝条到了他手中忽然就金芒附体变成了利器,在月轮下流利地起舞。雪寒剑的剑势凌厉,拿树枝硬拼总归会有些吃力,但好在这玩意取之不尽用之不竭,随用随丢都不是问题。

  正是这种近乎作弊的武器让暮成雪感到了羞辱,他操纵着雪寒剑不断紧逼,意图不给即恒喘气的机会。剑势威猛狠绝,即恒被逼得连连后退,稍有一顿,当头一剑便猛劈而来,他连忙侧身一闪,剑锋便贴着他的身体直劈入了脚下的青瓦,将陛下辉煌的宫殿硬生生劈下了一个角来。

  多么惊人的破坏力……即恒腾身跃起避开坍塌的砖瓦,望着身下原本站立的地方由衷地叹服道。这一向是别人评价即恒的叹语,如今轮到自己来评价别人,才知其中的无奈与辛酸。

  皇家护卫军仰头望着宫殿被生劈了一角,个个都瞠目结舌,再看向暮成雪的眼神不由就增添了许多的畏惧,犹如看着一个活生生的怪物。卫队长慌忙组织部下前去查看有无人员的伤亡,暗暗祈祷这不是某个得宠妃子的住处。

  “喂,暮将军!”卫冕朝着夜空中激战的两人焦急地喊道,“陛下有旨不得破坏宫殿,否则修缮费用要从你的俸禄里扣!”

  他的提醒显然对暮成雪没有丝毫作用,就算卫冕斗胆说要抄家,暮少将孤家寡人也自是不怕的。

  “暮成雪,可否给我一句话的时间?”即恒终于憋不住喊了一声,回应他的却是横剑而来的剑光。

  从朝阳宫一直打到这里,暮成雪步步紧逼,一口未歇。他毕竟是人类之躯,长时间高强度的攻击已渐渐损耗了他大部分的体力,雪寒剑的威力业已在微不可察的趋势下减弱。可反观即恒,虽时时处于被动的劣势,但应对之下除了些许微不足道的皮外伤,基本毫发无损。非但如此他仍有余力苦思冥想,一路寻思对策。

  这家伙的实力简直就像一只深不见底的黑洞。饶是暮成雪拼尽了全力仍然连他的底细都没有探清,不由愈发怒上心头,不论他说什么都置若罔闻,一轮未歇立刻又发起了下一轮猛击。

  两人一路交手之处砖瓦横飞,雷厉风行,宛如狂风暴雨袭卷着整个皇城内院。一时间人人自危,宫人们闻风而逃,四散躲闪,尖叫声此起彼伏。

  这注定是一个要发生大事的不眠之夜。

  一旁观战的不止是叫苦不迭的卫队长,还有陛下和集结而来的皇家精锐。陛下神情肃穆地看着暮成雪与即恒的战斗,沉声对身边的人问道:“依你之见,这两人谁的胜算更大。”

  甘希目不转睛地凝视战局,淡然回答:“少将军会输。”

  陛下微一挑眉,有些惊讶。他只问谁的胜算更大,甘希却直截了当地断言暮成雪必输,让陛下心头不由有些不悦。

  “何以见得。”

  甘希的回答也简单:“雪寒剑剑势已乱,撑不了多久。而那少年还未使出真实力。”

  他们都曾在天牢中见识过河鹿之力的骇人,被逼到绝境而爆发出的神之血的力量,虽陷于人世,却早已非人力所能及。无怪乎当年中原大陆的君主纷纷忌惮于河鹿的壮大,就连天上城的神明也要考量三分。

  陛下沉默了下来,甘希顺势便问道:“陛下,我们何时动手?”

  “再等些时候。”陛下冷冷道。

  甘希察觉到了主子心头的不悦,他也不催促,只是抬起头来望着月夜下狼狈不堪的宫殿,默默地提醒道:“美浓一战天罗死伤不少,国库一时可能吃紧,皇城不宜再大兴土木……”

  这个严峻的现实问题,终于让陛下加快了动手的决心。他勒令皇家护卫团一众精英将领操起准备好的家伙,向着两人交战的区域四散包围,冷声发布了皇令:“两个……一个都不留。”

  甘希早已按捺不住心头的喜悦,这只嗜血的猛兽摩拳擦掌,正要指挥手下的卫士出击时,不知谁望空喊了一声:“咦,那、那不是六公主吗?”

  陛下心头猛然一怔,连忙顺着那人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长空皓月之下,一个少女的身影正孤单地站在朝阳宫顶上。她的身子单薄得犹如一张纸,风鼓起她的衣袖飘扬在月夜中,仿佛降世的仙子正欲乘风而去。

  纤白的手臂遥遥伸向头顶的夜空,夜幕中星光大盛,一颗星正悬于她的头顶闪耀灼灼光华。原来不知何时,天空上一颗明亮的辰星破夜而出,夺目的光芒压得明月也黯然失色。清冷的光华似流水一般倾泻而下,将整片大地都铺上了一层银色的清辉。

  那正是传言中,象征了六公主命运轨道的云罗星。

  在众人屏息凝注的目光下,云罗星爆发出了前所未见的光彩。犹如烟花炸响了夜空,掀起了一片绚丽的狂潮,几乎将天地都灌成了一片银色海洋。

  每个人都被眼前的奇观所震慑。

  然而不过瞬息,这颗被载入了天罗国册的祥瑞之星倏然光芒散尽,油尽灯枯。在众目哗然中,在刺目的余晖里,悄然自夜幕里坠落……

  ***

  睁开眼睛的时候,小蛇娘并没有像初次附身成功那样兴奋。一路追踪至此,它不断借用人类的身体当做媒介,“走”到这里的时候已经相当的累了。

  它才出生不久,就已历经了两次长途跋涉。一次为了寻找依托,一次为了成全依托,没有人告诉它,原来活着是一件这么累的事。不停地往前跑,好像身后有一个不知名的怪物在追赶。

  它尝试着坐起来,这具身体的虚弱程度却让它费了很大的劲。视野灰蒙蒙的,手脚柔软无力,险些无法控制。

  一个人的身体虚弱到这种程度,多半是快要不行了……小蛇娘悲伤地想,出发之前怎么忘了和即恒约定好,只要把人带到他面前,甭管活的死的都应该算数。

  想到这里,它又一次为自己的倒霉而惆怅。可事已至此也没有别的办法,还是赶快离开这里,向主人交差吧。

  好在这具身体虽然虚弱,可还算硬朗,并不比外面那些尖着嗓子的男人差。小蛇娘伸脚下地,从床上小心翼翼爬下来,踉踉跄跄地踩上了冰冷的地面。

  凉意顷刻直从脚底心钻上来,冷得它打了个寒颤。门就在目光所能及的尽头,眼前的景色却仿佛蒙着一层模模糊糊的白雾,穿越白雾后的门扉在并不算远的距离,视野却产生了一丝遥远的错觉。

  不知怎的,小蛇娘感到心里发慌。尽管和瑾的身体犹如重逾千斤,它仍然使出吃奶的劲头一路小跑起来,迫不及待地想要早点逃离这个幽笼般的密室。

  色彩斑斓的帷帘像万花筒一样晃动,小蛇娘已经分不清这究竟是幻觉还是真实。它埋头一路往前跑,向着记忆中石梯的方向直奔而上,终于推开了那道门——

  一个满脸胡渣的男人正坐在它床前,望着它的眼睛里写满了复杂的情绪。身后一个女人尖锐的声音里冰冷入骨:“陛下,那妖妇诞下的孽子万万不可留!陛下三思啊!”

  男人恍如未闻,他只是颓然地看着它,满面的沧桑将那张原本有些英朗的容貌盖上了一层憔悴的痕迹。

  这里……是什么地方?小蛇娘惊奇地望着四周,只见视野所及之处均是华美而瑰丽的布置,与那间密室相比愈显富丽堂皇。在小蛇娘看不见的某处,还有另一个男人的声音带着岁月风蚀的苍老缓缓说道:“陛下,这孩子命格诡谲,于陛下,于天罗,恐怕都是不祥之兆……”

  老者的话也不过是让男人的眉头锁得更紧罢了,原本就拧成了八字的双眉,此刻更如两条扭曲的虫子趴在男人额头上,挤得歪歪扭扭。

  小蛇娘也顾不了自己此刻身处迷境,望着那对眉毛就忍不住笑了出来。一声咿咿呀呀的含糊笑声从自己嘴里响了起来,把小蛇娘吓了一跳。可没想到,那个男人比它吓得更深,他睁大了眼睛直盯盯地看着自己,两只眼睛目光灼灼,似要将它看出两个洞来。

  小蛇娘被他的目光骇住,一瘪嘴又哇哇地哭了起来。婴孩的啼鸣声旋即在华贵的卧室里回荡,男人长长地舒了口气,对身后力谏的两个人摆了摆手,伸手抱起了小蛇娘。

  “你们都别说了,这是朕的女儿,是朕……最心爱的女儿。”

  视野之中男人憔悴的笑容里带着几分心酸与涩意,可他怀抱着婴孩身体的手臂却充满了温暖,暖化了小蛇娘冰冷的心。

  原来这是这具身体的记忆……小蛇娘明白了过来。在生命垂危,身体虚弱的边缘,小蛇娘侵入了和瑾的记忆。它不仅占据了她的身体,还不小心触碰着她不为人知的伤口。

  一个出身显贵的女子的人生,开始总是无比美好的。尽管与常人多有不同,但和瑾的童年过得十分美满。

  无数画面走马观花似的在小蛇娘面前一一闪过,它陷在她的记忆里,与她一同感受欢喜,雀跃,惊惧,还有悲伤……不知从何处起,那些明媚的色彩逐渐黯淡了颜色,灰暗中开始逐渐弥漫鲜红的血色。

  一场暴雨里的谋杀拉开了所有虚伪的假面,刀光破雨的锐利让小蛇娘吓得连声尖叫,它闭起眼睛不敢再看,那雨声却如排山倒海般倾轧过来,几要将它吞没。

  小蛇娘闭着眼睛没命地往前跑,黑暗却如海潮翻涌,在它身后翻卷直追。它只觉得心口像被一只手狠狠攫住,憋得它无法呼吸。

  救、救命——

  它拼命地呐喊,却发不出一丝声响。

  直到无尽的黑暗中忽然隐隐传来了一道光,小蛇娘欣喜若狂,直往光源处奔去。

  呯地一道骤响,屏风翻然倒地,小蛇娘在迎来的光亮中终于看到了一个熟悉的面孔。熟悉得让它热流盈眶,万万想不到会在这里遇到他。

  “呜呜,主人你终于来救我了……”小蛇娘感动得直掉眼泪,不由分说,一头扑进即恒的怀里放声大哭。

  主人简直不像它所认识的那个主人。他紧紧地将它拥在怀里,用最温柔的方式吻着它零落的泪珠。小蛇娘脸红得简直要烧起来,急忙从他怀中挣脱,正要张口质问,即恒却已转过身,头也不回地消失了……

  这竟然,还是幻境!

  巨大的失落与孤寂顿时将小蛇娘打垮,它无力地跌坐在地,再也站不起来,即使想哭,也已流不出眼泪。这一路所经历的大起大落,就如失控的风筝在狂风中摇摆,没有一刻不在担惊受怕,没有一刻不在强撑镇定……最终,却是在那个毅然离去的背影中,终于断了紧绷的弦。

  主人我好恨你,你居然抛下我……怨恨在小蛇娘的心头不断地盘旋,它几乎要疯狂了,这般沉重的痛苦和压抑让它几乎发狂,让它几乎难以喘息……

  就在意识濒临崩溃的边缘,小蛇娘忽然意识到——不,不对!

  这不是它的记忆,不是它的感情……更不是它的意识。

  小蛇娘惊恐地发现,它已经被卷入了和瑾的意识,已经逐渐被这具身体的意识所吞噬。

  这对没有实体的小蛇娘来说,无疑等同于死亡。

  只有意志坚强,或者法力高深的人才能免于附身和控制……这么倒霉,它不过才出来混迹人世,就接二连三地碰到那么多可怕的人类,现在就要被目标杀死了!

  出生不过短短时日,小蛇娘便品尝到了绝望的滋味。它逐渐感到身体已不再受它控制,四肢也渐渐失去了知觉……意识缓缓朦胧之际,眼前却又似出现了新的画面。

  小蛇娘痛诉于自己的命苦,但也不由被这奇异的画面吸引了目光。

  不似先前那般身临其境,这一回,仿佛隔着一道宽广的云河,在云雾的彼岸浮现出一副奇异的景象。这副景象里的山川河流全是先前没有见过的风景,甚至画面中人的相貌和服饰,都与之前截然不同。

  唯一相同的是,画面仍然不断地变化着,变得十分之快。画面中的少女变了容颜,而她身边的那个男子却仍是带着七分的熟识,温柔地相伴在她身边。

  小蛇娘凝着那变幻的画面,越看越是惊奇,越看越是悚然。它不自禁地紧捂住嘴,只觉得自己是否看到了不应该看到的东西。心念电闪之间,它忽然遥遥地伸出手,迫切地想要将他拉回来……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断然喝止了它,那些不可思议的画面便在顷刻间化为了一团泡影。

  “谁?谁在窥视天机?”

  她伸出的手僵立在半空,就连身体都无法再动弹。而身后渐行渐近的脚步声,听到小蛇娘耳中,无异于死神逼近的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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