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第二十九章,孤魂挽月 下
“无克！”申屠宛焦急呼唤。
突然，掌风排山倒海，一地白雪狂扫而来。申屠宛立时拔刀斩雪！只可惜，对方身手太快，她防不及防。一掌落在胸口，朱红溅三尺，她整个身子飞了出去，重重落在雪地里。
这一掌，无名的熟悉！
申屠宛眼前只能恍惚看见一道华丽的身影，扬剑卷冰雪，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攻来。宝剑上那一颗巨大的鸽血红宝石，深深刻进了她的眼里！
那是在九幽地宫时重伤她的人，是害死须阳前辈夺走须阳剑的人！
她着急地想爬起身来，却像是中了魔咒，动弹不得。
她在恐惧，她竟然在恐惧！即便是在九幽地宫的时候，明知不是他的对手，她也不曾恐惧过一分！！
“无克……”
邢无克一掌逼来，风雪翻飞如冰龙狂啸，瞬间将来者吞没。同一时间，火焰之剑破雪阵，直逼邢无克而去。
邢无克面色不善，抬掌应对飞来须阳剑。
霎时间，山体一阵摇晃，地面积雪顷刻崩塌，申屠宛的身子一半陷进了雪中。
申屠宛的耳边是邢无克与来人交手的声音，可她却一动也不能动。
做点什么申屠宛！
“无克……”
她握着孤月刀的手在颤抖。
孤月啊，你听见我的呼唤了么？
忽听一声闷哼——那是剑刺进肉体的声音。刷的一声，剑被抽离。
她的眼前好像是弥漫的红，心顿时凉得彻底。
——如果我受了伤，你会保护我么？
她握刀的手一松，突然生出一种绝望的情绪。
她三两步扑了过去，抱住倒在雪地里的邢无克，眼泪喷涌而出：“无克？邢无克！……”
邢无克的嘴角流出汩汩鲜血，他的血和别人不一样，是冰冷的，就像此地的雪地冰天，就像故乡年年飘落的雪花。
“丑姑娘，我们又见面了。”墨玄华戏谑一笑。
即便看不见，她的眼睛仍旧闪着愤恨的光：“你想做什么？”
“一段时间不见，你变得更加软弱了。在九幽地宫你狠狠地耍了我一回，我今天就要你好看。”墨玄华冷笑。
“你为何伤他！！”申屠宛仰面长啸，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
“哈哈哈哈，你猜？”墨玄华将须阳剑架上了申屠宛的脖子，“我的剑，应该很向往你的血。”
“这不是你的剑——”
申屠宛一声怒号，霎时间，云隐骄阳，孤月竟应声飞来，稳稳落入她的手中。周身的血液好像沸腾了起来，孤月好像在说，不要怕。
“死来！！——”她一刀斩去，用尽毕生力量，却被墨玄华轻巧避开。他诡异一笑，消失在雪地中。
蓦然，她的体力好像一点一点开始流逝，双腿一软，她跌倒在了雪地里。身体里的力量在一点一点的消失，刺骨的冷，好冷，这是怎么回事？她怎么了！
她哆哆嗦嗦地伸出手，握住了邢无克垂在一边的手。
渐渐地，她失去意识，陷入昏迷。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股新的力量缓缓涌入自己的身体，她慢慢慢慢回复了神智。她睁开眼，入目是邢无克的脸，他好似毫发未伤，正蹲在地上看着她，目光深沉。
她一阵惊喜：“无克！你没事了？”
“我没事。”
“太好了！！”她淡淡一笑，仍旧觉得有些疲惫，“我能看见了。”
“你不仅能看见，而且……”邢无克伸手轻抚她的脸，光洁柔软的触感十分奇妙。
申屠宛抚上自己的脸，疑惑地问：“我怎么了？”
“你很美。”他微微一笑，“孤月与你，已然新生。”
她纯净而无暇的面容，让他不禁移不开目光。
“你是说……难道是……”
孤月刀灵？
她连忙想要站起身照镜子，却被邢无克一把拉入怀里，他在她耳边轻声说：“你说你信任我，如果我要什么，你都会给我？”
申屠宛茫然点头。
“那，我要孤月。”
“孤月？”
不等申屠宛思考明白，背后一阵冰凉的剧痛。
一柄匕首刺进了身体里，耳边响起一阵诡异的咒语。
“无……无克……”她瞪圆了眼睛，一脸的不可置信。
“再见了，申屠宛。”
流焱宫，玉妉一人对阵千军，心头百感交集。
“宫主，容桓之来给你送行。”容桓之轻轻一笑，“自我了断吧，我会给你最体面的葬礼。”
玉妉冷眉一挑：“你怎知这不是你的葬礼？”
浑身散发出浓烈的杀意，气氛刹那间变得万分紧张。容桓之却依旧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宫主，数百年来我们从没停止过生死的较量，不得不承认，你身边有一个让我都有几分惧意的人，可是没有他在身边，你？你什么也不是。”
“容桓之！你莫要得意忘形！”
“不错，只要你一个动作，他立刻就会赶来救你。”容桓之身子前倾，嘴角上扬，“可你又何必给他难堪？他毕竟并非你族类。你说，凭他的身手，为什么当年江南冰雨楼和墨家刀会的人，他环环设计，却没有亲手杀过一个人？若他胆敢亲手杀死这里的任何一个人，他就会陷入万劫不复不是么？——多亏了他阴鬼界的特殊身份。”
玉妉的表情瞬间一暗。
“我既然能到这儿来，你想必知道，你的人多数已在我的手上了，你们想围剿了我的葬妖会，然而螳螂捕蝉，自有黄雀在后虎视眈眈。这些妖，我一个都不会放过，而你，我可以给你一个善终。你又何苦挣扎？人啊，总是喜欢做这些无用的事，痛快死了多好，为一些执念痴妄，毫无尊严地活着，倒头来不还是一场空。”
“你和我，不都是这样？”玉妉冷笑，“曾经的天权殿主，今日的葬妖总督，你这么活着又是为了什么？”
“你不需要知道。”容桓之继续说道：“当然，銮国末代帝妃，祸国红颜，你也不是一无所成。只可惜，你这苟延残喘的病体，今日要含恨离去了。我会为你弹一首妖都之曲，聊以慰藉你客死他乡的悲惨命运。”边说着，容桓之轻抚琴弦，杳杳之音猛然触动了玉妉的心绪。
玉妉怒喝：“你我一战，在所难免。”
“可我不想。”容桓之一一抚摸过软轿上的三口剑，眉宇间有一丝萧瑟。
“哈哈哈哈哈哈……”玉妉一阵狂啸，天昏地暗，一股惊天妖气倾泻而出，最前方的兵士瞬间被这妖气啃噬了干净
容桓之眼疾手快，广袖一挥，霎时间在军阵面前布下防护网：“既然你执意如此，便送你一死。”
三口剑直飞而去，玉妉一一避过，急退数步隐入流焱宫中，容桓之一声冷笑，飞身而入，空旷阴冷的大殿，两人错落交手，衣袂翻飞，一时间人影晃动，剑影缭乱，不多时，大殿的柱子上多了无数到剑痕，只听刺啦啦几声，彤柱崩裂。
眼看屋梁就要倒塌，容桓之欲飞身退去，熟料玉妉一把拽住他的腿，拼尽全力将他拖到地上，容桓之不及挣扎，轰得一声，千斤琉璃屋顶猛然倾塌，重重打在两人身上。
与此同时，妖火迅速蹿上倒塌的屋梁，整个大殿燃起熊熊大火。
“我从来，就没想过活着离开这里。”玉妉冷笑。
容桓之怒不可遏，可毫无知觉的两条腿却被压在了石柱之下。
“喝啊——”玉妉一声长啸，只听轰隆轰隆数声巨响，弹药在流焱宫外引爆，一时间哀嚎四起。
“不错，我潜去东海的妖是被你控制了，可你这些葬妖会的弟子的命，就归我了。你说，是我流焱宫的弟子多，还是你葬妖会的部署多？容桓之，你死了，葬妖会群龙无首，我死了，自有人接管流焱宫。妖族，终究会存活下去，不管是在这片土地上，还是回到故乡。”玉妉的声音越来越虚弱，火海中的她，已然枯竭，“容桓之，是你输了。”
“呵呵呵呵呵呵……”
她听到容桓之低沉的笑声。
“继承流焱宫的人？绯九离么……真是不错。”容桓之忍不住满腔的笑意。
“你——”玉妉大惊失色，“你把离儿怎么养了？！！”
“放心，我虽然刚折磨了她一番，可她的生命却很顽强。我保证我出去以后，会加倍对她。我知道你有意寻死，可你觉得这大火能困住我么？难为了你玉石俱焚的决心。”容桓之掌间聚气，那石柱慢慢竟冰冻起来，卡啦一声，碎成粉末。容桓之用手撑起自己的身体，看向同样被压在石柱之下的玉妉，道：“你想看看真相么？”
他隔空一掌，宫门具毁。殿外，除了熊熊火光，空无一人。
“今日所有，不过是你我二人的嬉戏罢了。你所看到的，都是我想让你看到的。你仔细听，你听到妖族的惨叫了么？今天，四海境内的妖人，我要一网打尽，哈哈哈哈……”容桓之放声大笑，“恨我么？恨我吧！！离别之前，我要送给你最后一个真相。玉妉啊，你从没见过禾暻的真身吧……你的禾暻哥哥，和你一样也是狐狸么？”
玉妉早已面如死灰。
“他呀，他是蛇——他是蛇妖。你和他，怎么会是兄妹呢？妖界的大门是什么时候关闭的？五百三十多年前么？你太天真了！！妖界皇族的战乱，禾暻一统妖族的手段，你一点都不了解。你最最信赖的邢无克，他真的值得你信任么？”
他在说什么，她怎么都听不懂。
意识逐渐模糊，真是好累。
这些答案，她不会知道了，她也不想知道。
她只想，再见一眼她的女儿，将她抱在怀里，一起看樱花雨。
“玉妉，你不过是禾暻谎言的羽翼下不谙世事的蠢货而已。”
她此一生，欺瞒，唾骂，众叛亲离。她曾经是妖都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公主，是銮国倾国倾城的帝妃，是威名一时的流焱宫主，即便真真假假幻想莫辨，即便这里面满是肮脏龌龊，即便她早已行将就木，她能做的，都做了，足够了。
好离儿，只是娘很想你。
与世隔绝的小镇里，绯九离静静地凝望天上的月亮。
心中从来不曾这般宁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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