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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二十九

  一路上阮蓁再没说话,整个下午的忙碌,之后情绪起落痛哭失声,她是真的累了。

  仰躺在座椅上,整个人像是抽了筋骨似的无力,她知道裴砺没有怪她,但她分不清不信任和不体谅,到底哪一个分量更重一点。

  裴砺好几次跟她说话,她也没理,只觉得满腹委屈不知道从何说起。

  窗外是沉寂在暮色里的滩涂,和苍茫夜空下深邃浩瀚的大海,阮蓁意识逐渐模糊的时候,车里非常安静,耳边只有轮胎摩擦地面的声音。

  她睡得不沉,迷蒙中车似乎停下了,又好像听见身边有什么窸窣作响,而后,厚实的外套夹裹着熟悉的气息,轻轻覆盖在她睡得并不安慰身体上,隔绝了夜里清冷的空气。

  朦胧中,她听见一声叹息,很长,很轻,迅速地淹没在,依稀能见的海浪声中。而后,温暖柔软的触感,小心地,落在她,阖着的眼帘上。

  阮蓁不知道睡了多久,醒来时有种不辨晨昏的恍惚感,窗外一团黑暗,但耳边并不安静,转头望去,后窗不远处是闪烁霓虹的马路,她用了30秒钟才确认这是在她家小区外主干道旁的一处僻静的小巷。

  “醒了?”听见身边有人出声。

  不用细想也知道是谁,阮蓁闷闷地嗯一声,“我走了,”侧身刚要推开车门,有什么本来覆盖在她身上的东西被掀落到座椅旁边,她弯腰捡起来,是裴砺的西装。

  推门的手顿住了,阮蓁转过头,裴砺坐在驾驶座上,目光定定落在她身上,他上身只穿着一件衬衣,十一月的夜晚,就算车里暖风开着,看着也实在单薄。

  阮蓁几乎瞬间就心软了,但是,想起下午在海边那般无所适从的孤立无援,她几乎是强迫着自己狠下心肠。手里的西装递到裴砺面前,裴砺接过去时笑容几分无奈,他伸出胳膊想要握住阮蓁的手,但是,被阮蓁闪开了。

  很快,阮蓁转身开门一脚跨下车去,门嘭地被甩上。

  秋夜寒凉的夜风让她止不住打了个寒噤,但她头也没回地朝着自己家的方向大步走去,走了很远,还依稀听到裴砺在身后,大声叫她的名字……

  次日,阮蓁开始了她的日本之行。当飞机降落在成田机场,明净如洗的蓝天似乎能让雾霾中的心情瞬间明亮。

  按行程安排下午才去札幌,在机场吃午饭的时候,卫风彦在她旁边坐下来,“给家里报过平安了?”

  卫风彦作为带队老师随行,阮蓁是在学生名额定下后才知道的,她说不清如果早知道是这样的安排,这次活动她还会不会报名参加。只是既来之,则安之,人都到这了,也只有尽量避免尴尬了。

  她点一下头,当然电话是在取完行李后就打了。但是,卫风彦这一句话让她又坐立不安起来,踌躇许久,阮蓁低头写了个短信,但很快又删掉了,如此反复几次,正犹豫着,突然听到清晰的短信提示音,发件人是裴砺,内容很简单:“到了吗?”

  阮蓁很快回复,简单的两个字,到了,其他多的一个语气词都没有,然后生怕自己后悔似的,迅速发出去,接着,同样迅速地,把手机塞进包里。

  卫风彦见状淡笑一下,没说话。

  晚上六点到达札幌时天已经黑定,第二天,阮蓁和同学们一起走在参观院校的中心大道上,大道两旁的银杏树高大丰茂,风中黄叶簌簌而下,落了一地还满,大道两旁像是被黄叶铺上了厚厚的、金色的地毯,中间露出泊油路干净得几乎一尘不染的深灰色,浓烈的对比勾勒出属于晚秋的明艳。

  她突然想起那天晚上从海边回来,裴砺在车里跟她说过,北海道通常11月初开始降雪,她当时心情沉闷所以不发一言,裴砺却毫不在意似的,自顾自地说,最后交代她带上冬衣时,她扭头把目光转向远处沉沉夜幕下,连波光都看不到的海面。

  现在看来,北海道今天的初雪,来得晚了点。

  第三天的日程,是参观校内的一座自然博物馆和札幌的工厂。

  下午,阮蓁他们去的是一家啤酒工厂,他们参观造酒的过程,当看见啤酒花被投进沸腾的麦芽浆里,听着引导员为他们讲解加入酒花的分量和时机对啤酒风味的影响,阮蓁第一个念头就是,下次裴砺喝啤酒的时候,她终于也可以表现一番了。

  但想着想着又觉得无趣起来,明明这几天裴砺怎么联系她,她都保持不冷不热的状态,可为什么,相隔千里之外,发生在她身边的每件事,还是能让她,在第一时间,就想起他。

  第六天晚上有个联欢会在学校附近的一处小公园,阮蓁到得不算早,刚走进去,就看见场地旁边石凳旁同学围成一团窃窃私语,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她不是个自来熟的人,为了避免唐突,阮蓁正想找个不近不远的位置坐下,其中一个学弟转身看到她,笑着招招手:“学姐,你也来帮忙好吗?”

  “哎?”阮蓁有些意外,但还是走过去。说了几句才明白个大概,这群孩子这样神秘兮兮又跃跃欲试,好像是,帮这位学弟策划今天晚上向同行的一位学妹表白的事。

  但问清楚之后才知道,还不是表白啊,阮蓁吓了一大跳,这孩子,他是要求婚啊。

  学弟说:“我跟她从初二就开始,到今年为止也快十年了,我们今年就要毕业了,我想,在毕业之前定下来,她心底就踏实了。”

  阮蓁不知道说什么,婚姻这两个字对恋爱都没谈多久的她来说,太遥远了,就像是下辈子才需要做的事。

  但她还是欣然接受了他们的邀请,爱情这两个字,是让人孜孜以求的、亘古不变的美好。

  晚会节目很多,中方的,日方的,轮到学弟的时候,他坐在人群中间,用吉他自弹自唱一首《童话》,其实是老掉牙的歌,但缓慢悠扬的旋律,被他娓娓道来,诉说着漫长时光中,未曾消磨而散的深情,十年相知,他依然愿意做她的天使。

  歌唱到一半,同学们渐渐推搡着女孩走到他身前,他灼灼的目光注视着她,一瞬不瞬,专注得好像眼睛里再没有其他人。

  而后,渐渐有人活着旋律跟着唱起来,歌声越来越大,唱的人越来越多。短短副歌,辗转反复,经年累月,她依然是他的天使。

  人群中烟花次第绽放,一个又一个的心形在黑夜里何其夺目,男孩在女孩面前单膝跪下。

  掏出戒指的时候,他翕动着嘴唇,居然没有说出一句话,但是眼中闪烁的泪光,是十年深情,历久弥新之后的无语凝噎。

  女孩弯腰架着男孩的胳膊用力拉他站起来,她早哭得泣不成声,“地上凉,地上多凉,跪坏腿了怎么办,你怎么,这么傻?”

  阮蓁在人群后,眼眶瞬间湿润,她突然想起临行前那一晚,裴砺盖在她身上的西装,和她毅然离去时从商店的镜子里看到,在她身后,裴砺穿着衬衣站在夜风中,看她渐行渐远时,身影有多孤单。

  那一晚,他们从海边出发时七点不到,到市区应该九点刚好,而她醒来时,时间已经过了晚上十一点,整整两个小时,裴砺没有舍得叫醒她,或许是等着跟她解释,或许是等着跟她道歉,或者等着跟她告别。

  可是,她什么都没问,她丢下他走了。

  一直到回到住处,阮蓁心情还没平复下来,有些她这些天刻意不去想起的事,一件一件在脑子纷至沓来。她想起了裴砺所有的好,拿起手机,好几天没有拨出的号码拨出去,但等着她的只有冰冷的电脑提示音,一次一次。

  终于明白什么叫想念深入骨髓,躲在被子里的她,一时泪如雨下。

  翌日,阮蓁从起床就有些蔫蔫的,这天上午是大家自由活动时间,同学们三五成群各自约好了要去的地方,有去大饱口福的,也有去游览札幌城市繁华的。

  出去的人开始分批出发了,阮蓁坐在街边长椅上正思忖着去哪里晃晃才不算尴尬,就听见卫风彦说:“水之教堂,想去看看吗?”

  她愣了一下,安藤忠雄这样的殿堂级大师的作品,她当然想亲临观摩,但是水之教堂,和卫风彦一起去总是不合适的,她摇摇头,“不去了吧,我想,在房间休息。”

  卫风彦还是那样温文得体的笑,他没说话,电话突然响了。他走到街角去接,阮蓁没看他,过了一会儿,旁边的女生突然好奇道:“哎?卫老师这会儿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阮蓁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卫风彦不知道跟电话里的人说着什么,从她的位置可以看到他紧蹙的双眉。

  很快电话挂断,卫风彦走过来,他此时已经神色如常一般的温润。招呼几位剩下的学生一块儿离开,叹一口气,对阮蓁说:“你不想出去,就在这等着吧。”

  阮蓁不明所以,一直到最后一个离开的人背影消失在街角,她越发觉得自己好像有种格格不入的孤单。

  这次一起到日本的同学,大都不是来一个同一个学院,同行几天,连住同一个房间的女孩跟她都是点头的交情。有两个学弟对她格外热情,但是阮蓁对那种心怀觊觎的眼神非常敏感,她的一贯做法就是完全不做回应。所以大学上了这么多年,男生没法跟她做朋友,女生,她就叶琪这一个能交上心的朋友。

  这条街道干净清明,青灰石面和深棕木檩搭建的古朴雅致几乎延展到整条街道,街上行人很少,平添几分寂寥。

  阮蓁不知道坐了多久。

  直到第一片雪花在眼前飘然散落。

  直到,她垂下的双眸,他的黑色大衣的衣角出现在她视线中。直到,他手中的伞,挡住她头顶纷纷扬扬的洁白。她纤秀身体,整个都笼罩在他高大身体的阴影里。她缓缓起身,眼里迅速涌起的雾气驱之不散,她未发一言,只是,伸手紧紧抱住他。

  就在这条阮蓁叫不出名的小街道,裴砺的到来,带来了这一年,札幌的第一场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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