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皇帝的梦魇
一声压低的嘶吼，格里克三世从梦魇中挣脱，内侍忙上前去扶住了他。
“陛下？陛下？您还好么？”内侍谢典是整个天空树中陪伴格里克三世最久的人，深得皇帝信任，就算是睡觉时也侍立左右。
格里克三世久久地愣在那里，全身竟是已经湿透大半，脸上还挂着惊魂未定的表情。
“那孩子呢？”老皇帝顿顿地问。
“孩子？”谢典突然领悟到了，“陛下是在说苏姑娘？她已经睡下了，我这就去叫她。”
“不！不用了。让她继续睡吧。”格里克三世忽然看到窗外一片墨色，突然想起来现在已经是夜里了。
“朕做了一个梦。非常不好的梦。”格里克三世愣愣地说。
“陛下，常有人说不能刚睡醒就说梦，会……会成真的……”谢典有些犹豫地说。
听到这话，老皇帝突然意味深长地笑了笑，然后起身，谢典忙给他披上衣服。
“你是不是觉得朕这番去庐城有些自投罗网的意思？”皇帝恢复了常态，说道。
“是。”谢典和皇帝关系异于常人，他正视着格里克三世，直接答道，“我猜会有人动手。”
“谁的人？”
“不清楚。”谢典说道，“外三家最近趁机打压七圣打压得很厉害，但是不见那几个老人有什么动作……”
“那几个老不死的太精了。”格里克三世静静地说，“一想到他们太过聪明，朕就很不高兴，而且睡不安稳。”
“他们一直想看朕的底牌，想看父皇想看神圣皇帝的底牌。”老皇帝继续道，“既然他们想看，朕就偏偏不让他们看。”
他忽然笑了笑，“你觉得那孩子资质如何？”
谢典意识到皇帝在说谁，略微沉吟了一下，道：“苏姑娘非常好。甚至比书房的那位血腥玛丽还要好上许多。”
格里克三世叹了口气：“是的。难得一见的资质。而且性格也很有趣，少年老成却不失欢脱，过度成熟反而单纯。朕很中意。”
谢典眼神忽地亮了，犹疑道：“陛下……您的意思是……”
老皇帝宽慰一笑：“老伙计，朕已经老了。而且不出意外的话，时间也不多了。”
“陛下！”谢典瞬间几乎泪下，在格里克三世面前跪下。
皇帝扶起身边剩下最后的一个老人，笑道：“虽然朕老了。但是朕还是这帝国的主人……所以……”
“臣明白。”谢典刚准备退下，却听格里克三世用几乎最淡漠的声音说了一句话。
“谢典。”这是老皇帝这辈子第二次直接称呼他的名字。
“臣在。”谢典有些疑惑。
老皇帝重重地叹了口气，嘴唇嗫嚅了很久才说道：
“你究竟是罗斯柴尔德家还是诺伦家的人？”
谢典仿佛被雷击中，愣在那里，尘封了几十年的秘密竟然就被老皇帝这样轻描淡写地说破了。
半晌，无法平静的谢典才终于缓了过来，跪下道：“陛下英明。臣是罗斯柴尔德家的分家，三岁的时候，篡改刻印数据之后就被送到了黄海谢家。”
“原来如此。那时候书法大家谢家深受父皇的喜爱。”格里克三世抑制了自己的情绪，淡淡说道“不过应该不只你一个人吧？”
“是的。”谢典静静说道，“分家一共十几个孩子，都在篡改数据之后送到了各地的普通家庭，然后通过各种看似偶然的渠道成为皇子和公主们的内侍。”
“果然是罗斯柴尔德家的风格。”老皇帝自嘲地笑道，“从来不把苹果放在一个篮子里。”
“是的。”谢典答道，“谁也不了解先皇的想法，这是最安全的计划。”
“你不恨我么？我把你的同胞兄弟全都杀了。”
“与陛下相比，臣的感受不值一提。”
格里克二世在无遗诏的情况下蓦然驾崩，十几名皇子和公主在各自背后势力的推动下由此因为继承权在帝都及京畿地区展开了长达一年的战争，史称“一年战争”。
格里克三世在这混战中异军突起，谢典也正是从这开始就一直陪伴着他，陪伴着他杀尽了自己的皇兄皇弟，以及和他们有关的所有势力。
“现在想想，难怪在大哥的墓前，你会偷偷流泪。”老皇帝回忆起当年的事情记得特别清楚，“我还以为你只是不忍。”
“臣有不忍。”谢典道，“但更多的是因为大皇子的内侍也是臣的大哥，虽然从小分离，但是一直对臣教导有加。”
“你不后悔？”
“为了家族。毫不后悔。”谢典犹豫地一下，继续道，“陛下是何时开始发觉？”
格里克三世想了想，说：“那天那孩子问我的，‘那个老人也跟你一起在这上面呆了十五年么’，我说是的，内侍本来是有假期的，但是他一天也没有休过。她说‘那太可怕了，一个人竟然就这样舍弃了自己的人生，过着这样暗无天日完全看不到希望的生活，就算是因为感恩，但那份感恩的心情也早就应该随着流逝的时间消失殆尽了’。后来朕细细想了想她的话，突然觉得确实是这样。这么多年过去了，朕的身边只剩下了你一人，朕自问不是能够让人誓死追随的明君，你也不是那迂腐到能为君而死的臣子，所以即使你有多忠于朕，经历了几十年风雨过后，你也根本没有陪着朕在天空树自囚的理由。”
“原来如此。”谢典恍然，“看来是我演过火了。”
“自戕吧。”老皇帝忽道，“朕给你在圣陵留个位置。”
“不。”谢典抬头望着格里克三世，“身为罗斯柴尔德家的人，至少最后要为家族尽一份绵力……”
说着已经从怀里掏出了一把手枪，要将老皇帝立时击毙！
然而有一个人比他掏枪的速度更快，红色的闪电破门而入，一把扣住了谢典的手腕，直接整个将他的手腕卸了下来，谢典一声痛哼，手枪掉地，那人更是毫不犹豫反手抓住他的两个胳膊，“喀拉”两声生生折断，年迈的谢典瞬间就已经疼昏过去。
“臣救驾来迟。”红色闪电忽地跪下，身边是已经失去知觉的谢典。
“你是怎么……”老皇帝虽然有些惊魂未定，但还是对芙兰朵这么快的出手表示惊讶。
芙兰朵再拜，道：“……那个女孩说，估计陛下可能要和人吵架了，叫臣过来看看……”
格里克三世愣了一下，旋即莞尔一笑：“那丫头……真是个人精啊……”
这时，一个内侍胆颤心惊地看着地上昏死的谢典，颤颤巍巍地跪下道：“陛下！马上就到庐城了！请陛下更衣！”
“是么？”格里克三世正色道，看了眼地上的谢典，“把他拖下去。”
转身准备离开，却又停了下来，对芙兰朵命令道：
“谢家以谋逆论处。夷九族。”
“是。陛下。”芙兰朵面无表情地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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