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林妍跟着柳玄风走了五日，慢慢摸清了对方随时都能挑起话题的性子，也渐渐习惯了柳玄风的聒噪。

　　今日他们来到的是一个叫临州镇的地方。

　　这个镇子比之前见过的城镇都要大，也更加繁荣。道路两旁的叫卖声不绝于耳，青砖绿瓦高楼耸立，人群摩肩接踵，林妍站在桥上，感受着阵阵微风吹过带来的凉爽。

　　突然，艳阳高照的天空被片片乌云遮盖，不出片刻，倾盆大雨就落了下来，如同豆粒般大小的雨滴一滴滴砸到地上，打乱了街上热闹的景象。

　　这场大雨来的又怪又迅猛，街上的人们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被淋湿了全身，纷纷找地方避雨。

　　林妍看着如同落汤鸡一般到处奔跑的行人，怔怔地站在桥上，没有任何动作。

　　柳玄风撑着一把伞，艰难的穿过人群挤到林妍的身边。这么大雨，即使已经打了伞，他还是没能幸免，全身都湿透了。

　　“林姑娘，快去避雨。”柳玄风感到空气传来的不同于人类的气息，神色一凛，拉着林妍就要离开。

　　他能感觉到那股力量很强大，比他以往见识过的力量都要强，就算是他师父在这里，也未必有能力抗衡。

　　林妍从怀里掏出一个碎片，碎片已经由无色变成了金色。

　　体内有一股暴虐的气息在翻涌，冲击着她的五脏六腑，林妍感到心脏那里传来一阵阵疼痛，脸上不知道是泪水还是雨水，顺着苍白的脸颊往下流。

　　“林姑娘，快离开这里。”柳玄风把雨伞丢在一边，就要拉着人走。

　　林妍挣脱了他的手，紧握着手中的碎片，往相反的方向奔去。

　　“林姑娘，那边危险。”

　　林妍现在什么声音也听不到了，她只知道前方有个东西在吸引她，她一定要过去。

　　浑身还是很疼，额间的红色像是火烧一样，温度高的她觉得自己快要爆炸一样，可是骨子里又如同坠入冰窖一般，冷的她瑟瑟发抖。

　　冰火两重天的折磨让林妍疼地弯下了身子，痛苦地捂住胸口，林妍感到自己的灵魂仿佛在被两股力量拉扯，那种快要被撕裂的感觉让她痛不欲生。

　　大雨还在不停的下，林妍的视线已经被雨水模糊了，可是她完全没有力气去擦脸上的水，单单是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叫出声就已经耗尽了她全部的力气。

　　如果......如果、有什么力量能帮我那该多好。

　　像是印证林妍心底的期盼一般，林妍看到自己心脏那里发出一阵炫目的光芒，和那个时候一样。

　　这是五曜神珠，从今天开始你就是她的守护仙女。

　　是谁......谁在说话......

　　林妍的脑海不断闪过一些画面，但是很快就消失，快的林妍来来不及看清楚是什么。

　　那个人在那里，我想要去见那个人。

　　林妍透过神识看着画中的男子，心里的渴望越来越强，心脏那里发出来的光芒也越来越耀眼。一股温暖的气息顺着心脏流向全身，体内两股相争的力量被这股气息化解的一干二净，就像阳光逐渐解冻冰雪，春回大地一般，林妍感觉自己体内暴虐的两股力量停下来了。挣扎着爬起来，胡乱抹一把雨水，大步的向那个地方奔去。

　　“尚墨！”林妍大声地叫着前面男子的名字，声音里有着明显的慌乱。

　　快去跑过去，林妍惊恐的睁大了眼睛。

　　尚墨浑身是血的站在雨中，原本玄色的衣服也已经被染成了暗红色，雨水夹杂着血一直往下流，在他们的脚边，尽是一片红色，刺目惊心。

　　林妍扶住尚墨，眼里的泪水汹涌而出，心脏那里一阵绞痛。她甚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哭，只知道心脏那里好疼。

　　尚墨金色的眸子看着哭着不知所措的女子，渐渐放松了一直紧绷的身体，低沉的嗓音此刻有些虚弱，“又被你救了。”

　　林妍听不明白那个‘又’字，此刻她也没有多余的精力去思考，尚墨在她怀中渐渐闭上了眼睛，林妍再也克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尚墨，你不要死......尚墨......尚墨，求求你，不要死......”

　　“如果你还在这里哭，他才会真正的死掉。”柳玄风将刚才发生的一切尽收眼底，一双时刻笑着的凤眼此刻讳莫如深。

　　“救救他、救救他......。”林妍六神无主，心里从未像现在这样惊慌失措过，她只知道抱着尚墨哭，脑子里一片混沌，思考不了任何事。眼前的这个人如同救命稻草一般出现在她面前。林妍用力的抓住柳玄风的衣角，哭着不停的重复这一句话。

　　柳玄风无奈地点头。他能感觉到林妍抓着她衣角的手虽然用力，却是一直在颤抖，眼里充满了害怕、期盼、担心，还有十足的无措。

　　认命地背起这个浑身是血气若有若游丝的男人，柳玄风找到了最近的一家医馆。

　　林妍搬着小板凳坐在床边，静静的看着床上脸色苍白气势依旧不凡的男子，两人相握的掌心里发出微弱的光芒。

　　回想起刚才的一切，林妍有种想要时光倒流然后扇那个时候的自己一巴掌的冲动。她真的不想承认那个哭的乱七八糟弱懦无能的女人是自己，平常的她也是做事果断，有主见冷静自持的一个人。

　　可是当她看到尚墨浑身是血的那一瞬间，脑海就一片空白，她从来没有想过那个强大到可以令所有人仰望的男人会受伤，而且伤的不轻。林妍脑子发懵，只能像个白痴似的一直哭。如果没有柳玄风的帮忙，那她岂不是真的要害死尚墨。

　　想到这里，林妍心底一惊，既讨厌自己的没用，又庆幸尚墨没事。

　　你为什么会到人间来呢？又怎么受了伤？

　　林妍心里有很多疑问想问眼前昏迷的男子，可是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她和尚墨也只相处过半个月，她除了知道对方的名字之外，其他的一无所知。林妍懊恼的垂下脑袋，心里想如果这么直接问出口会不会太过唐突，会不会侵犯了别人的隐私，要是他不愿意回答那岂不是显得她很多管闲事。

　　而且尚墨看起来高贵冷酷，不容侵犯，只是看他的背影就让人忍不住自惭形秽，不敢高攀。虽然他们之间有着契约，而且在教她法术的那半个月，尚墨一直对她有问必答，可是她也不敢太过放肆，毕竟尚墨浑身散发出来的气势就足以让她不敢造次。

　　其实尚墨睡着的样子也是蛮好看的，睫毛很长，鼻子很挺，嘴巴也很好看，而且没有了平常那股令人望而生畏的压迫感，是她见过的最好看的男子。

　　温和俊朗的千溟，邪魅妖艳的妖王，或者风流不羁的柳玄风，他们都没有尚墨好看。

　　林妍出神地想着，嘴角也不由地弯了起来。

　　等等，我在想什么？怎么这么花痴？

　　林妍突然醒悟刚刚不是在反省自己吗？

　　而且尚墨那个时候说了‘又’，‘又’是什么意思？按照林易的说法，这个身体的原主人从能够变成人之后，每年都会和尚墨见一次面，这么算下来，他们之前岂不是有将近千年的交情。

　　林妍心里顿时不爽，尚墨愿意帮她化形肯定也是看在了原主人的份上，就连后来教她法术也不过是以为她是原来的那个人。

　　原来，这所有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心底有些苦涩。

　　尚墨和那个人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为什么每年都要见一面？见面又为了什么？尚墨到底是什么身份？

　　林妍越想越觉得糊涂，心里的疑问也越来越多，再加上妖力的大量输出，也让她逐渐感到体力不支，眼皮也越来越重，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尚墨醒过来的时候感到手里一片温暖，侧着身子看过去，林妍眉目如画的睡颜就出现在他眼前。

　　即使是睡着了，也不忘给他疗伤。

　　当初他教林妍法术的时候，林妍首先想要学的是治愈术。他记得她是那样说的。

　　“强大的攻击力可以保护人，但是治愈术可以救人。再强大的人也有受伤的时候，说不定我学了这个法术有一天还能帮上你呢。”

　　尚墨不知道该说她是一语成谶还是有先见之明，终归是这个女子救了他。而且她看到他浑身血污的可怕样子，第一反应不是害怕而是担心，这一点令他感觉很微妙，具体是什么又说不出来。

　　伸出手，尚墨轻轻点着女子的额间，那里的红色已经淡了很多。

　　也许，就快要压制不住了。

　　尚墨金眸一敛，瞬间变为黑色，目光如炬地看着门外，那里有一个男子的身影。

　　柳玄风端着药汤站在门外，敲了敲门，进门看到尚墨靠在床头，朗声说道，“公子你醒了，受了那么重的伤，要是常人铁定没命，公子真是好运气。”

　　林妍听到声响，睁开眼就对上了尚墨深沉的黑眸，扭过头去看着柳玄风玩世不恭的笑容，“谢谢你。”

　　“哪里那里，林姑娘的事就是在下的事，能够帮助林姑娘是在下的荣幸。再说了，我们是什么交情啊，哪里用得着说谢。”

　　林妍一时找不到话反驳，有气无力地瞪了笑的一脸轻佻暧昧的男子，站起身来，关心地问候床上之人，“尚墨，你还好吧。”

　　“无碍。”还是那么冷淡的声音。

　　“那就好。”林妍心里松了一口气，聪明的不去问他的眼睛怎么变成了黑色。

　　喝过药汤，尚墨又睡下了，林妍则拉着柳玄风出去给人一个安静的空间。

　　屋外的雨也已经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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