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佳音没想到许致安会那样平静，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整个人像是笼罩着一层寒冰。眼睛里布满了血丝，像是很久没睡的样子，一把拉她在身旁坐下，语气急切：“她跟你说了什么？”
佳音放下包：“她说你们要结婚了。她让我离开你。”
“就这些？”许致安微微松了口气，从口袋里掏出烟点燃。
佳音在他旁边坐下，俯下身伸手替他抚平额头上的皱纹。许致安闭上眼睛半晌没有说话，佳音以为他睡着了，想把手抽回去，却被他一手摁住，“我不会和她结婚的！”他说话的声音很小，像是说给她听，更多的像是说给自己听。
佳音冷笑了一声。
许致安挣开半寐的眼睛，盯着她，眼神里都是红血丝。
“你快要结婚了，我们分手吧！”佳音低下头，不敢看他的眼睛。佳音能忍受这些年无名无份、没有承诺、没有未来地跟着许致安，但是她绝对不能当破坏别人婚姻的第三者，绝对不能！
骤然手上一股剧痛，许致安蓦地用力，佳音嘶叫了一声，他盯着她的眼睛，咬牙切齿、一字一句地说：“你想都不要想！”
“你快要结婚了，而我今年已经二十七了，不是刚刚认识你的那个傻里傻气的小女孩了。求求你，放过我吧。”
他这样奋力抵抗，不过是因为她，而她却根本就不相信他，原来如此！
他吼道：“我说过了我是不会结婚的！”
“那又怎么样？你会娶我吗？我不知道这些年你为什么要一直把我留在身边，但是你根本就不爱我。你只是从一开始的感兴趣到后来的习惯而已。”
他自嘲地笑笑：“是啊，我不爱你！”然后狠狠地拂开她搭在他身上的手，一字一句：“沈佳音！你没有心！”
屋子里只有中央空调呼啦呼啦的声音，在这寂静的深夜里显得很刺耳。佳音只觉得手心冒汗，胸口发闷，天花板上的水晶吊灯发出刺眼的光芒，她幽幽地开口，声音仿佛不是自己的：“许致安，这一次无论怎么样我都决定离开你了。欠你的既然这辈子我都还不清了，那我就不还了，我们都好聚好散吧。”
“滚，我让你滚。”他指着门，手掌上的青筋爆出，如果不是极力地克制住了情绪，恐怕怒气早像奔腾的河流，势不可挡地爆发出来了。
佳音木讷地站在原地，她很少看到过他这个样子，只是停顿了一小会儿，就朝着屋外冲出去。
他暴跳如雷，伸手砸了茶几上的烟灰缸仍不解气，于是随手砸了屋子里的所有东西，平日里他待人虽算不上极为和气，但是也不曾对谁发过脾气，佣人们哪里见过他这个样子，一个个躲在屋子里不愿意出来瞧，这时候出来劝慰无疑是要往枪口上撞。最后他顺手抄起桌子上的青花梅瓶朝着天花板上的水晶吊灯砸去，‘啪’地一声那灯便摔了下来，正好砸中了他，幸好他用手挡了一下才不至于砸到头上。
…………
佳音一个人漫无目的地走在大街上，夜晚呼啸的冷风如刀子在耳边刮过，脸上全是冰凉的泪，全身都透出一阵恶寒。刚刚从别墅跑出来包和手机全都落在沙发上，夜已深，小环山别墅区本就偏僻寂静，远离市区，这会儿外面竟然没有一个人，只有她像个孤魂野鬼一样披头散发地游荡着。
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一样洒在脸上，她倔强地用手擦，可是怎么也擦不干，最后她终于认命，坐在街角处冰冷的石阶上，嚎啕大哭起来，指甲使劲地扣着水泥地，指尖沁出红血丝了也不觉得疼，她忽然想起来很久之前的那一次他们吵架，她也是这样什么都没带就往外面跑。
她性格本就倔强，嘴硬又不服软，这些年少不得磕磕碰碰，但是他到底是念及她无依无靠，凡事虽然不说处处让着她，可是到底没跟她计较什么。她任性归任性，到底是有度的，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但是那一次他是真的被她气坏了，她就是故意要气他和他闹，还好他那会儿去欧洲出差，两个人都有时间冷静下来。他从欧洲回来的时候气已经消得差不多了，给她带了不少礼物哄她高兴，但是她却把头一扭，一副不爱搭理他的样子。
最后他也彻底被她惹怒了，她一句句跟他顶，半句都不肯让，最后他也是让她滚，她就真的跑了出去，刚刚跑出去的时候她想完了，无处可去了，她开始后悔，一个人在别墅附近晃，最后他还是开车来找她，把她带回去了。
这样一个夜晚，坐在外面，回想着过去种种，她才终于明白，其实这些年里他对自己真的无微不至。只是她一直害怕这样子的好不会永远属于自己，所以还不如一开始就不要，她一直可以和他保持距离，对他的好熟视无睹，骗自己他不爱自己，这样她才能觉得安心。是谁说如果终将失去，还不如一开始就不要得到。现在她才知道原来是骗人的，即使她一直刻意和他保持距离，也不愿意接受他的好，但是此时此刻要失去的时候，内心有多痛，只有自己知道。
她一直坐在那儿，内心充满着矛盾，她希望他能来找她，然后他们能像以前那样好好地在一起。可是转念一想，即使他来找她了又能怎么样，他已经快要结婚了，他们又能继续在一起多久？
她擦干眼角的泪痕，起身时腿一麻又跌了下去，脚踝传来一股锥心的疼，她咬咬牙，硬是忍了下去。
入口处的保安看到了她很是惊讶，只是问她是否需要帮忙，其余的一句也没问，这里的保安大多都是认得她的，因为她经常步行，而不是车来车往。
她强扯出一个笑容，“能不能借一下您的手机，我给朋友打个电话。”
保安一句话也没说，就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给了她。
佳音选择给方振东打电话，这个城市，除了叶染，如今她就只剩下这么最后一个朋友了。电话响了很长时间才终于接通，电话那头方大公子显然灯红酒绿，美人在侧，人还没开口音乐声就震得佳音耳膜疼，自从跟周师姐分手后，方振东就一直一蹶不振，女伴换得比衣服还勤快，夜夜歌舞升平，佳音也见怪不怪了。
佳音怕他听不见，所以提高了声音：“大哥，我是佳音，你现在在哪里？”
然而接电话地却不是方振东，江启明也觉得意外，“佳音吗？振东喝醉了，现在在我旁边，你找他有事吗？”
“我……我”佳音突然就不知道要怎样开口。
佳音这么晚还打电话给方振东，又一副支支吾吾的样子，聪明如他，已经知道事情有些不对劲了，他也不问她出了什么事情，只问了一句：“你现在在哪里？”语气里充满了担心与忧虑。
佳音的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小声地抽泣着，竟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你现在在哪儿？你告诉我，别哭啊！”
佳音报上了地址。
“你就站在那儿别走，我马上就过来。”江启明听到她颤抖的声音和小声地啜泣，心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他把方振东交给司机，急急忙忙就从包厢赶了出来。
半个小时不到江启明就赶过来了，他接到她的电话连忙匆匆地往外赶，仿佛怕迟到了一会儿就看不到她一样。他赶到时就看见她一个人双手抱着肩膀坐在冰凉的大理石阶上，整个人缩成了一团，消瘦的肩膀不断地颤抖着，楚楚可怜的样子，他心下一软，脱下外面的大衣跑过去搭在她的肩膀上。
“佳音，你怎么了？”江启明上前扶住了她，把大衣给她裹紧：“天气凉，别冻着了。”声音异常柔和。
一股暖流划过心底，佳音突然就开始哭了，可是她不想让他看见，于是就低着头不说话，她一低头就看到了小腿上那丑陋的伤痕，红红的肿的高高的。血还在往外冒，伤口处沾满了灰尘，血都变成了褐红色的。她小声说：“我能去你那儿住几天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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