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那时候的江启明可真傻，后来佳音总是这样想。
江启明怔怔地看着她，摇摇头：“佳音，你是骗我的，每次你骗我都不敢直视我，你根本就不是那样子的人，你有什么难言之隐你告诉我好吗？”
佳音强忍住眼泪，鼓起勇气，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字字诛心：“江启明，你听好了，我已经不爱你了，麻烦你，离我远一点。”
他还是不相信，像傻子一样一直紧紧地抓着她的手不放开，佳音怎么也挣不开，最后实在是没了办法，开始没日没夜地躲着他。
最终还是被他撞见了，司机给佳音开门的时候他叫住了她，轻轻地叫了声：“佳音！”
她猛然回头，不知该如何是好。突然想到许致安还在车子里，顿时狠下心来，准备上车。
江启明却快步走上来一把拉住她，声音已经开始沙哑了，他一字一句说得极为认真：“佳音，跟我走！”
司机想要拦着他，他却一把推开司机，佳音怕事情闹大，会触犯到车子里的许致安，只能随着他下车，司机冲上来准备拦着他，佳音及时劝阻了他：“莫叔叔，这是我自己的事，麻烦您跟许先生说一声，让他等我一会儿好吗？”
司机没再说话，转头往车子的方向走去。
江启明的眼里里都是疲惫与痛心，佳音看出来了，还有满满的失望。“你都看见了，所以请你离我远一点。”
江启明拉着她的手，“佳音，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你这样做后果你知道吗？你跟我走。”
佳音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我叫你跟我走你听到没有！”这一句话基本上是吼出来的，佳音从来看到他发火的样子，一时间怔住了。过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低着头，声音低不可闻：“我不！”
江启明突然冷静下来，冷冷地盯着她，问她：“佳音，你知道他是谁吗？”
“我当然知道。”佳音不甘示弱。
“那你为什么不离他远一点？”
“我为什么要离他远一点，我爱他，我爱他你听到了没有！”佳音面不改色：“我原本以为我会爱你一生一世，可是后来我才知道，原来我也会爱上别人。你不要觉得我是在骗你，想甩开你才这样说的，你说说他哪点不比你好？”
面对佳音的质问，江启明却只是苦笑：“可是他不会像我这样一心一意爱着你，想要对你好！”
“你以为我还在乎这些吗？他现在待我好就行了，以后的事谁能猜得到呢！”佳音挤出一丝笑意：“最重要的是他有钱有势，他能满足我所有物质上的需求，他还能救我爸爸，你可以吗？你不会真的以为我这样子的千金大小姐可以陪你过那种每天为房子发愁，粗茶淡饭的苦日子吧？”
江启明惊讶的看着她，仿佛突然间不认识她。佳音继续道：“所以请你走吧，江启明，好歹我们曾经彼此相爱过，别逼我再说出更难听的好吗？”
转过头佳音很意外许致安的车子竟然还停在那里，佳音拉开车门，许致安坐在那里，深灰色的大衣衬得整个人笔挺修长，轮廓分明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手里拿着一截烟，眯着眼睛，姿态从容，语气淡淡：“需要我帮忙解决吗？”
佳音知道他说的是什么，顿时胆战心惊：“不劳烦您了，我能解决。”
……
就连自己都无法原谅当初的自己，而他竟然就那样宽容大方地原谅了，甚至在回英国前，想方设法见到了许致安，只为了跟他说：“佳音是个傻姑娘，希望您能好好对她，她已经一无所有了，算是我求你，好好保护她，不让她受到伤害。”
许致安告诉她这些的时候，他已经去英国留学了，隔着远远的大洋彼岸，她再也无法打听到他的任何消息，从此就这样两岸相隔，此生之年，就连相见也是奢望。
江启明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支烟，犹豫着还是放了回去，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佳音笑笑：“我们找个地方坐坐吧。”
连个人找了街角的一家咖啡厅，服务员送来了单子，江启明接过来看都没看就说：“麻烦来一份焦糖拿铁，一份摩卡，谢谢。”
原来他还记得她最爱的是焦糖拿铁，一直都记得她的口味。
咖啡馆里很安静，灯光明亮舒适，适合说话。一杯拿铁喝完，他都没有开口说话，反而从口袋里掏出了烟，只是淡淡地问她：“我抽支烟，介意吗？”
佳音很努力地扯出一个笑容，笑笑说：“请便。”
烟雾弥散之际，他突然想起很久之前她迷上了韩剧，他放下繁忙的学业跑出来找她，但是她窝在宿舍用笔记本看韩剧，怎么都不愿意出来，江启明被她气坏了，其实他们同龄，他教训她的时候却是一副大人的口气：“这叫玩物丧志你懂不懂啊？”
佳音嘿嘿地笑了两声，振振有词：“我本来就没什么大志向，就算不玩物也没有志，如果你再把我玩物的兴趣也剥夺了，那我岂不是既没了志向也没了乐趣了？那人生该多无味啊。”
他不以为然，他记得小时候很爱吃巧克力，母亲怕他吃坏牙齿，把家里面所有的糖果罐都藏起来了，他就跑到爷爷奶奶那里哼哼唧唧，最后终于吃到糖果了，结果满嘴的牙齿都被虫吃完了，疼得他直掉眼泪，父亲也不心疼他，只在一旁告诉他：“这世界上所有的事情都要有个度，过了那个度就百害而无一利了，就像你吃的糖果，本来是个好东西，可是你吃多了，牙齿就疼了，所遭的罪远远大过它本身给你带来的快乐。”
他一直都记得，从小到大，别人沉迷于篮球足球时，他也是偶尔玩几把，别人沉迷于打游戏时，他更是百般不理解，可是，唯有这烟，是他从小到大第一件沉迷到不能自拔的东西。
在英国的时候，没到夜深人静的时候，抽上一支，才觉得，原来这个世界上还有能令他觉得快乐的东西。
佳音先打破了沉默，问他：“这几年过得怎么样？”佳音想或许这便是最好的开场白了，她知道他这几年事业有成、意气风发，说起这些定不会太过于尴尬。
“还可以。”语气里没有丝毫的得意与欣喜，一副淡淡的口吻，像是在讨论最无关紧要的事，云淡风轻，眼里没有任何波纹。不像很久之前，每次拿了物理竞赛的大奖，整个眼睛都在笑。
“什么叫还可以？分明是很好很好啊，也难怪，你上学那会儿一直是最优秀的，什么事情都要做的尽善尽美，我记得那时候老谭就说过了你将来一定会比别人走得远，如今倒真是被他说中了。老谭你还记得吗？就是高中时那个戴眼镜胖胖的数学老师啊，只可惜去年查出了淋巴癌，走的时候才不过四十多岁。”佳音笑着一口气说完了很多很多才觉得他们隔着时光荏苒虽然回不到以前，但是还是不至于无话可说，像是一个陌生人。
江启明忍不住皱眉：“你们呢？这些年怎么样？”
佳音佯装不知，愣了一会儿笑着说：“我吗？挺好的啊，我现在在一家报社当编辑，你也知道，我这样的人本就胸无大志，如今的工作虽说忙碌，到底是安稳了。对了，你知道吗，我前些日子遇见了方师兄了，当年他多拽啊，诗文写的那叫一个好，校刊里每期都有他写的文章。他如今可不得了了，在新闻界算是赫赫有名，跟我们领导都很熟，凭着当年的交情，对我也很照顾，他应该还不知道你回来了吧，我回头告诉他……”
他只是看着手里的烟，依旧沉默。
佳音突然觉得尴尬，她想起很久以前，就算他们吵架，走在一起时，哪怕不说一句话，也不会觉得尴尬。
为了缓解这样的尴尬，佳音只能继续没话找话，“你怎么回来都不给我打个电话，如果不是遇上乔安，我恐怕这辈子都不知道你回来了。”为了表示自己已经不在意了，佳音甚至还故意调侃：“你啊，就喜欢这样子，当年是不告而别，如今回来了也不跟我打声招呼，好歹也认识了这么多年了，你这样子太不够朋友了！”
“佳音！”他有些怅然若失，隔着薄薄的烟雾细细打量着她，过了好半晌才开口：“我以为你再也不想见到我了！”
佳音恨透了自己此时的虚伪，然而她还是要尽力伪装：“都过去那么多年了，有什么不能释怀的，何况当年我也有不对的地方。”她摆摆手：“哎呀，还翻这些陈年旧事做什么，你跟乔安的婚礼一定要邀请我参加，我还想当伴娘……”
“佳音。”他终于打断了她：“时间不早了，我想我要回去了。”
佳音看着桌子上那杯快要见底的拿铁，笑笑说：“那好，你先走吧。
“我送你，这么晚了，你一个人回去不□□全。”
佳音知道此时此刻她最好的做法就是拒绝，可是她是真的舍不得，这样的机缘偶遇不是什么时候都会有的，过了今天他们相见会是什么时候？一个礼拜？一个月？一年？甚至此生此世，相见都没有了机会。他们在时间里失去了彼此，每一次见面都可能是最后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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