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 顺其自然

　　刘二说是只造一部分棉甲给精兵使用，他还真的就只有这个打算。

　　解放初黄河流域棉花丰年亩产一百市斤，当时的棉种还是近代改良过的。明末产棉区主要集中在长江流域的江南地区，棉花亩产也不能过百，棉花市场整体处于供不应求状态，地主趋利大量毁粮改棉也是明末粮食危机的一大原因。明帝国境内棉花亩产不高，陕北地区又很少种植棉花，陕北市面上的皮棉、棉布大都都是外来的商品，刘二委实不趁钱，他想造棉甲也难。

　　刘二坐那里瞅瞅王大富，叹了一口气出来。果然，造棉甲这事王大富想过，他没说。刘二是没想到置备盔甲，王大富是压根儿就没考虑这事。无论刘二王大有怎么强调要珍惜人手，不让义兵白白送命，但是他们家整不起盔甲，日后无防护的义军上了战场，还真就是赴死去的。

　　军队果然是吞金巨兽，刘二他们下河村抢掠来的银钱，购买粮食蔬菜盐巴的花销不过半，大部分银钱都是采购粗铁、军弓、布匹、木料等军需物品花掉的。如今下河村将行军所用的帐篷、推车、斧锯刀铲、炊具等置备得比较齐备，作战所用的刀枪弓箭也有充分的预备，但是对军用盔甲防护用品准备不足。

　　刘二对起兵的困难有了充分的预计，就这他主导的下河村前期军备也比不上高迎祥他们的准备，此时他再也不能看不起逃兵溃卒组成的义军了。前军人到底是专业出身，高迎祥的起事活动就比刘二准备的要更科学合理，也更有针对性，一切军备都以作战为第一要务。刘二的思维还是逃荒的思维，过于注重行军过程而非战场作战。军队是没有正义邪恶之分的，军队就是个四处掠夺生产生活资料的暴力机器，军队的后勤供给只能来自平民，不是敌方非汉人夷人就是己方汉人平民。不过军队过于苛责平民是没有前途的，刘二的远大理想注定他的行军作战始终不能与汉人平民为敌，下河村义军如果要保证做到尽量不骚扰平民，他们也只得将更多的资源倾斜到行军过程而非战场作战上。

　　刘二转念一想，世上哪有恁完美的事情，他刘二要是积累十万装甲兵再起兵，他就不是率民起义而是武装政变了。起义这事只能尽量做好前期筹划准备，但是激起民变的天灾可不受人控制，天灾那是说来就来，历史是不可能给野心家空出充分的准备时间。

　　“该来的终归要来，走一步说一步。”刘二想通了，起身招呼王大富与胡宗北他们，“时候不早了，咱也没说多久话呀，这就正午了。走，咱吃饭去。”

　　孙宗昌也晃悠起来，不住地嘟囔，“刘二，你不说咱不饿，你一说咱饿得前心贴后心，咱浑身直冒虚汗。刘二，你看你不说时候多好，你不说咱不饿，咱不饿就不吃饭，能给你家省二斤粮食出来。”

　　王大富扒了扒孙宗昌的肩头，“书生，二斤米算个甚，你便是一顿吃二十斤米，咱家也养得起你，你只管在咱家吃喝。”

　　王大富踮脚扒着孙宗昌的肩头很不得劲儿，他只好放了胳膊下来，笑骂道：“书生，瞅你那没眼力劲，老哥我扒你的肩头，你就不知道搁你那俩大长腿打打弯？瞅你给咱难受的，书生就没你这样的，你还是叫大个子吧。”

　　孙宗昌闻着饭菜的香味跑到了前头，他对王大富的训斥满不在乎，“大个子也成，大富，你爱叫咱啥就叫啥，能让咱知道你是在唤俺就成。”

　　王大富笑呵呵地，也不再编排孙宗昌，他转头问刘二：“咱家的布还有吧？刚才咱不是说要操练旗号，咱是不是得先做了五色旗？”

　　刘二回道：“家里布还多，咱的钱大半都买了布，吃罢饭我回村一趟，让婆姨们做几面旗。咱家的帐篷早做够了两千顶，剩下的老多布嫂子们都拿去做了衣衫，旧衣衫都拿去打袼褙做鞋子。哎，咱大伙儿起事还没咋地呢，这新衣裳是都换上了。”

　　王大富低头瞅瞅身上的衣衫，道：“做新衣服也行，大伙儿吃咱的喝咱的还穿咱的，这特娘的再不给咱卖命，那可就再也说不过去了。”

　　旁边张殿英说话了，“大富，给咱整两套衣衫，不多，两身新衣裳就行，咱给你卖命。你要咱干啥咱干啥，你要咱往东咱不往西，你要咱打狗咱绝对不撵鸡。”

　　孙宗昌也嚷嚷，“大富，咱也要衣裳，咱真是老实人，咱说到做到。张殿英不是，他是个滑头。你让他往东他是不会往西，他会往南跑；你让他打狗他也不会撵鸡，他能去偷驴。”

　　张殿英不干了，“大个子，你皮痒痒了是吧，敢乱说话编排咱。咱今儿个动动手，给你松松骨，紧紧皮。”

　　几人说说笑笑走到食堂，刘二回头问孙宗昌，“宗昌，你真吃二斤米？咱搁这儿吃？”

　　刘二与王大富俩人的饭量也不小，不过他俩一般就是打盆饭回屋里吃，食堂里空间小，人太多挤了慌。

　　孙宗昌点点头：“那还有假，咱要是少说了，那不得饿着咱，咱不干那事。”

　　刘二表示了解，转头跟大师傅端了几大碗饭出来，几人围了方桌抡了筷子开造。午饭还是菜米饭，孙宗昌吃饭确实快，刘二吃了半碗，他就又打了一碗回来。饭碗是一大巴掌宽的大海碗，刘二不过吃了一碗拐了个弯，孙宗昌实打实地造了三碗饭下去。

　　刘二不住地点头，“身大力不亏不知道对不对，身量大饭量大那是绝对正确。”

　　孙宗昌与张殿英吃饭很自在，胡宗北吃饭慢条斯理的。刘二偷偷观察了一会儿，心中有了大概的计较。

　　孙宗昌与张殿英可能与胡宗北关系不错，不过也好不到哪里去，这俩人言语间都有留下的意思。估计这俩人在高迎祥那里也没得啥亲厚恩情，他们跟王大有这个义气深重的豪爽汉子处了段时间，指定处出了好感情。加之下河村眼瞅都是外行人整队伍，他俩来了能摸个头领，他们是以处处显露要入伙的意思。

　　至于胡宗北，去年花万庆拜访高迎祥的时候，高迎祥出门跑买卖而留胡宗北守家，可见胡宗北与高迎祥关系密切。如今胡宗北冲了胡从龙的情分与高迎祥卖给王大有的面子而真心实意来下河村帮忙，实际情况却是他也帮不上大忙，因而他流露了要走的意思。刘二倘若强要留胡宗北，反而坏了两家即将动武起事的豪杰之间的交情，也伤了花万庆胡从龙与胡宗北之间的情分。

　　“请胡宗北这个前军人帮忙做了澄城的买卖便得送他回去，咱家不能为人而与高迎祥这个同盟军闹不痛快。孙宗昌与张殿英要尽量争取，毕竟这俩人也是不可多得的好汉。”刘二心中打定主意，面上露了微笑出来。

　　刘二瞅几人都吃好了，起身要走，“几位，我先回下河村一趟，你们跟大富去屋里歇会儿，避避暑气。”

　　王大富站起拉住了刘二，“多大点事儿，要你跑一趟啊？你别去了，咱让方项城去，反正不是啥急事。”

　　刘二点头，“也行，那我懒这么一回。我等下写个条，照了书本把旗帜的颜色尺寸抄下来，让项城送家去。”

　　五人回到王大富的宿舍喝水消食，刘二将他的打算对胡宗北摊了出来，“宗北，咱知道高员外家里面事儿也多，所以你着急回去。咱不能拦了你，如今旗号啥的俺家能自个儿操练，实在不行以后再请你来帮忙。咱如今有个事，咱家粮食不多了，跟隔壁县好汉郝益生商量好要去澄城县城做个买卖。咱大伙儿也就跳过矮墙，如此大阵仗都还没经过，咱的意思是请你帮忙瞅瞅。这事了了以后，咱派人送你回去。”

　　胡宗北听了刘二这话，将手中水碗放了下去，拍着胸脯应承下来，“刘二，这事没啥，咱也不能说咱多能耐，咱经过几场仗，咱到时候跟大伙儿一块儿去看看。员外在家没个放心的人手可用，就一个吴秀才也不太顶事，咱所以要急着回去。不过咱没啥本事，在不在下河村不妨事，咱这俩兄弟都是大能人，他们想留下来吃碗饭，刘二，你意下如何？”

　　胡宗北将话赶到这份上了，这也正合刘二的意思，他连忙点头答应：“我瞅宗昌跟殿英都是难得的好汉，他们要留下，咱求之不得。咱兄弟搁一块处就讲求个顺其自然，日后两位兄台挂念高员外，随时可以走，咱不能阻拦。”

　　说是大头兵进了军营就得听命令，有你好来的没你好走的，不过刘二得将场面话撂出来。主要是孙宗昌和张殿英以前是高迎祥的小弟，如今这俩人上赶的投了王大有，刘二得大话抬了高迎祥，顾忌一下豪杰的脸面。

　　刘二要是脑子缺根弦，嗯，他能撂了二百五的大话出来，高迎祥注定要死的，你们跟他是没有前途的，你俩跟了老子刘二，你们就等着升官发财享大福吧！

　　刘二毕竟是个精神正常的人，他不能说了胡话出来。孙宗昌和张殿英如今是当兄弟处，以后也是当朋友处。不过大伙儿进了军营便是连父子也不论，一切事务但凭军法，这俩兄弟也得守军规，听招呼。军营是绝对不兴江湖义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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