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9 哥哥在我生命中的位置 一
吃完早餐，哥哥和嫂嫂来了。哥哥看了我一眼，问我有没有休息，我点了点头。哥哥走到床前低头看了看妈妈，见妈妈还没有醒来，便伏在妈妈耳边，喊了几声妈妈，妈妈没有什么回应。哥哥站起身，定了一定，转头在床头桌上拿起包装袋里的棉签，拧开矿泉水盖倒水打湿，给妈妈滋润嘴唇，动作很轻，似乎生怕弄疼了还未醒来的妈妈。嫂子在一旁看着，都忍不住说，“你哥哥对我从来都没有这么温柔过”。爸爸也说，“你们都只对你们的娘老子好”。
我看着哥哥的一举一动，只觉得特别亲切。
不知道是不是妈妈凡事都要哥哥让着我的原因，哥哥小学的时候就已经比较有哥哥的样子。那时，妈妈总是跟哥哥说，早上把我带出去，晚上也要把我带回来，不可以不带妹妹自己一个人回来。吃东西的时候，要分一点给妹妹，不可以自己吃独食。晚上要一起做作业，一起做完了才可以一起去看电视，否则一个都不许看。
因为爸妈大部分时候都在地里忙农活，我的生活基本就是以哥哥为主导，他到哪里我就到哪里。他去钓鱼，我就提桶搬凳子。他去睡觉，我就给他摇扇子。他去上厕所，我就捂着鼻子在厕所门口蹲着。哥哥跟妈妈说，我让他特别烦，他的同学都没有一个这么烦人的妹妹跟着，只有他有，他觉得很没面子。
有一次，哥哥在妈妈面前哭鼻子，说我不该擅自在教室门口等他，害得别人说他这么小就有了女朋友。这本是一句话就可以说清的事，可害羞的哥哥把头埋在课桌里，一直等到所有人都走了，才出来带我回家。
而我却总是以自己有这样的一个哥哥而骄傲。每次别人问我家里还有没有别的兄弟姐妹，我都会特别大声地说，我还有一个哥哥，长得又高又帅人人爱。我的女同学们都要看照片，我就打开钱包让她们看，听她们发出啧啧的赞叹声，满足我的小小虚荣心。
因为哥哥虽然害羞，但他是个好哥哥。
98年洪灾过后，爸爸妈妈决定去城里谋生。妈妈希望爷爷能住过来，稍微照顾一下哥哥和我。妈妈跟爷爷说，不需要爷爷为我们做饭洗衣服，只需要晚上陪着我和哥哥睡觉。爷爷以年纪大了一口回绝。妈妈让爸爸去劝说一下爷爷，结果爸爸支支吾吾嗫嗫嚅嚅，到爷爷家笼着手坐了半天，什么也没说就回来了。
妈妈知道爸爸的意思是希望外婆来带我和哥哥，但外婆当时已七十多岁了，身边已经带了两个孙儿，她实在开不了口。最后，妈妈一怄气一咬牙，就把我交给了哥哥，让我们两个小孩守着三大间瓦屋照顾彼此，就和爸爸搭车去了城里。
我那时不知道自己就是现在人们所说的留守儿童，只觉得，没有了妈妈的耳提面命，终于可以不用每天写几页小字，每天抄一篇课文，每天做几道数学题，终于可以随心所欲地看电视了。真的好开心啊。
也就是从这时起，哥哥每天早上都会起来点火做饭，做好饭喊我起床吃饭，吃完饭骑着自行车载我去学校。晚上，哥哥会像妈妈一样，喊我和他一起做作业，作业做完了，就去烧水洗手洗脚，带着我一起睡觉。有时候，哥哥还会一手拿着手电筒一手托着我的屁股背着我去上厕所。因为哥哥，爸爸妈妈不在身边的日子，我没有觉得很不习惯。
直到有一天晚上，我和哥哥在房间里做作业，突然刮起了大风。风从屋顶上呼啸而过，瓦片都被吹得哗哗作响，似乎被一片一片揭起来又落下。我一边听着呼呼的风声，一边看着哥哥，心想，怎么哥哥似乎一点都不害怕？我从桌子对面把凳子挪到哥哥身边坐下。哥哥抬起头，问我干什么。我心虚地说，我怕。哥哥低头想了一下，把我的椅子又向他旁边拉近一点，说，现在不怕了吧。
我没有做声。其实我还是很怕，很怕房屋会被风吹倒，很怕小偷或者精神病人趁天气不好闯进来（乡下常常有很多不知道从哪里来的精神病人，经常出现在学校门口或某某家门口）。可是，我不敢跟哥哥说。我轻轻地靠着哥哥的肩膀，想汲取一点力量。哥哥转过头看了我一眼，又继续转回去做作业。
正在这时，我的眼前突然一黑。
停电了。
“哥哥”，黑暗中，我一边小声地喊着哥哥，一边紧紧地抓住哥哥的胳膊。
“不要动。你在这里，我去看下前门和后门关好了没。”哥哥把我的手拿开。
“不。”我的眼泪立马就出来了。
“那你抓紧我，我们一起去看。”
“嗯。”
检查好门窗，哥哥领着我重新回到房里在桌子前坐下。哥哥和我都没有说话，不知道该做什么，也不敢说什么。要是别人知道这户人家家里只有两个小孩，这两个小孩就太危险了。妈妈交代我们，对外人说，是爷爷和外婆轮流照顾哥哥和我。
外面的风越吹越大，根本没有偃旗息鼓的意思。我的心也揪得越来越紧。我跟哥哥提议到床上去藏到被子里去。哥哥不同意，因为我们还没有洗手洗脸洗脚。我又提议，到离我们只有五十米远的小姑妈家去，哥哥也不同意，说妈妈要我们自强自立，不可以让人看不起。我不知道妈妈在哪里，我很想她马上回来。我默默地流着眼泪，怕声音太大了被坏人听到了。
过了很久，还是没有来电。我有点困了，不想干坐着等来电了。而且乡下地方，如果因为天气等自然原因断电，一般都要等到第二天或者第三天才会通电。哥哥大概也意识到了，便帮我脱了鞋子袜子，一起爬到床上坐着。我把被子捂得紧紧地，用力靠着哥哥的背，只露出两只眼睛死死地盯住眼前的这团黑暗，生怕它里面有什么妖魔鬼怪。
突然“啪”的一声，不知是哪里的一大块玻璃掉了下来，把我和哥哥都惊得坐了起来。难道有人在扒我们家的窗户？我紧紧抓住哥哥的手，哥哥也同样紧紧地握着我的手。他也在抖！我们不敢动，不敢用力呼吸，在黑暗中等待着未知的命运。
终于过了很久都没有别的响动。应该是风把窗玻璃刮掉了。我钻到哥哥怀里，又开始默默流泪。我很想妈妈。我好想她。这时，我突然感觉有什么东西湿湿的滴到我的脸上。是哥哥的眼泪！
“哥哥，我们去外婆那里，好不？”
“妈妈不要我们去。”
“为什么？”
“外婆太老了，带不动我们了。”
“我们只去今天晚上，明天就回来。”
“妈妈要我照顾好你，不要我们去外婆那里。”
“我想去。”
“不知道手电筒还有没有电，路又远。”
“我怕，哥哥。”我在哥哥怀里哽咽着，鼻涕泪水糊了他一身。
哥哥用力抱了一下我，在我背上拍了几下，然后似乎很用力地说，“你坐好，自己下床把衣服鞋子穿好，我去找手电筒。”说着就自己跳下床去摸手电筒。
过了一会，哥哥就打着手电筒进来了。他走到桌子上，把我们明天要用的课本都装到他的书包袋子里，斜背在背上，又到抽屉里拿了几根蜡烛和一盒火柴放到外衣的口袋里，从柜子边上取了那把最大的黑色农用雨伞，帮我穿好鞋子，牵起我的手，往前门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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