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浮水 54

　　第一卷　浮水(54)

　　江雾笼罩下的这座城市闷热，少见云彩。独特的地理环境造就了脾气火爆又讲义气的男人，性格泼辣，出口成脏的女人。生活在这里，每天都能听见骂架声，砍杀声。腐败垄断和暴利行业是黑社会滋生的土壤。赌博、色情、毒品、强揽工程都能引发暴力。毒品泛滥严重的时候，每个夜场都有卖粉的小混混，100块起价。在毒品一条街，走在路上都能闻到一种特殊的香味。这样的环境造就黑帮众多，经常为争地盘打架、斗殴，群架。武器也很广泛，军用的步枪、自制的土炸弹、火药枪。一般的武器是铁棍和砍刀，开过刃的砍刀一刀能断一条手臂，或挑断脚筋。这也成了这城市独特的夜景：众多的美女、美腿、独臂、跛子、高楼。

　　那天晚上后来的结果似乎不错。市政府领导亲临现场，听取市民意见，站在高处用扩音器作出郑重承诺：“一、严加查处打砸商铺的凶徒，绝不姑息，追查到底。二、依法打黑除恶，保障合法经商，维护社会次序……”夜深，人群渐渐散去，满心欢喜。大家情绪高涨，三五结群地分流到各酒吧、火锅店和消夜摊喝酒，折腾到凌晨。据说一个月后，去各大医院妇产科做人流的女人突然比以往增多一倍，估计是那晚激情所致惹的祸。

　　我回到酒吧，看到几个婆娘都在，还有小斌和张老头。我用报纸遮了下身，飞快窜上三楼换裤子，洗脸、漱口、梳头发，定神打扮了一番才下来和大家见面。喝酒是必然的，大家兴致高昂，激动的情绪仍未平复，精神抖擞地谈论今晚的大活动。小斌兴奋说，他带了百多个体校的学生冲在最前头，硬用胸脯去撞盾牌，咬着牙抗住下雨一样落下来的警棍……大家雄起啊，不是只会吃火锅、喝酒、摆谱，做耙耳朵……魏薇吹嘘说，她跳在一个警察身上，把他咬得“嗷嗷”痛叫。她问我：“对了，你跑去哪里？没挨打吧？”我淡定，反问：“你们知道是谁带头唱国歌吗？”她们诧异看着我，不可思议地问：“是你？“我笑着喝酒，摇摇头，故作神秘说：“我太稀罕这个牛人了，如果他是男的，不管美丑老小，我一定陪他睡一晚。”张老头赫然站起来，盯着我说：“此话当真？”我吓了一哆嗦，连忙摇头。张老头嘿嘿笑着坐下来，对叶思琦挤眉弄眼。我松了口气。这个老东西，居然还会玩冷幽默。

　　韩雪忧心说：“今晚你们倒是闹的痛快，也不知道过后会不会惹麻烦？黑帮那有这么轻易就被唬住，他们过后肯定还要来报复的。”我一听，顿时不安。今晚幸运躲过了法律，但不知道以后还能避开流氓吗？张老头咂咂嘴，安慰我们说：“应该不用担心，问题已经摊开摆到了桌面上，政府肯定要抹平解决，不会让它扩大，影响脸面。你们真以为这是黑社会的天下啊！再怎么样都还是国家的地盘，只要上头想追究，谁敢再乱来？大家完全可以放心开业了，至少一段时间内是安全的。”我问：“才一段时间？往后呢？”张老头无奈笑说：“不知道。黑社会的根源在于腐败官员的无作为和庇护，腐败的滋生又源于制度的缺陷。据我所观察，制度是最难于被改变的，社会的完善和进步需要一个漫长而痛苦的过程。”魏薇笑说：“张老头！平时真看不出来啊，你最反动。”张老头赶紧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说：“好啦！算我讲漏嘴。唉！有些事不能想得太深。都看透了，人没法活啊！”我抬酒杯敬张老头，佩服他和我一样胆小。他笑说：“应该！应该！”但我绝没想到，张老头这样一个社会阅历丰富，最懂得自保的老江湖，后来暗地里却做了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以至于让他几次入狱坐牢，丢了公职，差点丧命。

　　噩梦醒来是早晨。经过一番刀光剑影的厮杀，盘丝洞终于开业，神奇地升天看见上帝，犹如枯木逢春，冒出绿油油小嫩芽。

　　工商联合会的一个胖主席带着一帮政客来南河夜市，挨家走访商铺，每家发放200元慰问金，代表政府殷切关怀老百姓，抚慰大家受伤的心灵。蔡老板热泪盈眶，擦擦油掌握住领导的手激动说：“谢谢主席！谢谢政府关心！小民嘴笨，啥子都不会讲。老婆……上毛肚血旺，给各位头儿每人尝一碗。”热腾腾的血旺摆上桌，辣得领导脸红耳赤抹眼泪，咬着牙齿叫：“好血旺！不亏是首家。”记者手中的相机闪光灯“咔嚓”发亮，记录下官民同乐、共吃火锅的感人场景。第二天报纸头条新闻标题引用领导的现场题词：“南河热热闹闹大开张，人民红红火火过日子——和谐兴旺。”后来，蔡老板向记者要了他和领导合影的照片，放大装框挂在店里，但题词的后四个字被他改成横批：“天下第一血旺”我嘀咕想，蔡老板的餐馆被流氓倒过脏水泼过粪，为领导做血旺，他家的锅刷干净了吗？

　　商铺的开业，大家并没听从主席的建议，依旧拖拖拉拉谁也不敢先开张。直到伍勇带来地下好消息：黑帮商议决定，放过南河商铺，谁都不再来收治安费。耶！我们革命胜利了，这里居然成了晴朗的自由贸易区，一片红色根据地。

　　酒吧开张前夜，我们四人兴奋难眠，滚在床上通宵聊天，展望未来。我们喝酒，打闹，砸坏一堆枕头，棉絮飘满屋，喝光五箱啤酒。酒醉八分，吹牛十足，每个小妞都在往外掏心窝话，激动自己感动别人。最后韩雪提议，我们报成一团结拜姐妹，石头剪刀布定排行，亲嘴算插香，喝光一瓶啤酒代表歃血为盟，结义金兰同生共死。

　　凌晨，她们疯累熟睡，慢慢发出呼吸声，我醉得口干舌燥起来找水喝，灌一肚子的加冰柠檬水。舒坦啊！我喜欢在这样的夜独醒，一个人，四周静寂，倾听妞们的呼呼声，如暗夜远处天空传来美丽的歌，低吟浅唱。我超级满足，点燃一支烟，安静坐在阴影中乱想心事，心愿时光在此刻永远停顿，或长一点，再长一点，无怨无恨，让我们在这般恋恋红尘，朴素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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