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炼狱

　　第四十三章炼狱

　　高考、中考的监考工作是六月十四日结束的。从六月五日到六月十四日，陆宇瑞已经整整十天没有见到何瑞丽了，对她的思念之情早已达到无法忍受的程度。中、高考期间的晚间，陆宇瑞不愿意在招待所房间的烟雾中看同事们玩牌，每晚，他都邀着同组的好友叶强一起去逛街。叶强比陆宇瑞小一岁，两人性格、情趣非常类似，他们又是同一年被一中招聘来的应届毕业生，所以两人非常投缘。在街上，他们两人总喜欢到每个精品屋转悠，其实都在为自己的心上人挑选漂亮礼物。秋游以后，叶强与曹艳芳已经明确了恋人关系。

　　十四日下午四点半，监考工作宣告结束。老师们纷纷向带队领导建议，大伙儿应该在泰宁放松放松。带队小组商量了一下，便安排了一场小型的旅游活动──大伙到泰宁小西湖浏览了一番。陆宇瑞下车回到自己宿舍时，已经晚上九点多了。

　　十五日上午第三节是四班的数学课，课前，陆宇瑞把苗婉莹叫到走廊，询问她放假期间的学习情况，其实是想了解一下何瑞丽的信息。苗婉莹只是不冷不热回答了两个字──“还行”，从兜里掏出门牌和饭卡，塞给陆宇瑞，就扭头回了教室，这令陆宇瑞大感意外。陆宇瑞觉得这不太像过去的苗婉莹，过去，苗婉莹见了老师，说话总是滔滔不绝，眉飞色舞，从没像今天这样冷淡过。

　　下午第三节结束的铃声响过以后，陆宇瑞的心就开始怦怦跳起来，因为他马上就要见到自己心心念念的美少女了。在泰宁期间，他跟泰宁一中的一位特级教师闲聊时，幸运地学到了不少数学解题秘诀，其中也包括解应用题的妙招。这位特级教师是泰宁一中的教务处主任，高考期间任副主考，是一位将要退休的老教师。陆宇瑞打算从今天课外活动开始，就向何瑞丽逐步传授这些秘诀和妙招。

　　但是，课外活动开始的铃声响过了很久，美少女的身影却一直没有出现在他面前。墙上的石英钟“啪嗒、啪嗒”有节奏地响着，陆宇瑞没有了好心情，他自言自语道：

　　“三十三班第三节是哪位老夫子的课，今天怎么拖堂？”

　　陆宇瑞走出办公室，经过走廊，来到天桥，倚在栏杆上，两眼紧盯着楼梯口。不知过了多久，他还是没能看到何瑞丽的身影。陆宇瑞突然担起心来，他想：丽丽病了？或是家里出了什么变故？不能啊，苗婉莹不是说“还行”么？

　　从尹校长让他每周写“情感报告书”开始，陆宇瑞就有过承诺，他以后只在办公室跟丽丽补课，绝不再到教室里去找她。从那以后，他坚守承诺，再没有一次挨近过何瑞丽的教室。他现在非常后悔，在给四班上课前，他真该多问苗婉莹几句。

　　陆宇瑞心里七上八下，再也顾不得那个承诺，决定到三十三班教室去找何瑞丽。他急急忙忙穿过高一教学楼，跑过另一段天桥，来到高二教学楼。“蹬、蹬、蹬……”他一口气跑下楼梯，到了一楼，迅速来到三十三班门前。不来还好，来到更令人失望：三十三班竟是“铁将军”把门，这里哪有丽丽的踪影？陆宇瑞眼前一黑，差点摔倒，他精神世界的大厦摇摇欲坠，面临坍塌。

　　“我的天，丽丽家出了什么事？”

　　将近两年，每个假期过后的第一个课外活动，何瑞丽都是及时地来到他的身旁，像个温顺的小猫，静静地听他讲数学题，讲宇宙，讲人生……这一次是唯一的例外。他摸手机，想给苗婉莹打个电话，但手机忘在办公室里，他想回办公室，还得再爬楼，他觉得已经没有那种气力，倒不如直接赶往逍遥居。

　　陆宇瑞跑出走廊，横穿操场，很快来到校门口，几次与吃完饭返回的学生相撞。出校门口左转不远处就是逍遥居所在的楼房，陆宇瑞三步并作两步，跨进院门，风风火火上了楼梯。

　　“咚、咚、咚……”陆宇瑞急速地敲响了逍遥居的门。

　　“谁呀？”温柔的薛艳艳来开门。陆宇瑞没有再顾忌“男士免进”的规矩，门一打开，就闯了进去。

　　“丽丽，你没……”陆宇瑞一眼看到床沿上坐着的何瑞丽，一颗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

　　何瑞丽没吭声，也没抬头，迅速转了下身体，把背留给陆宇瑞，其他女孩也没人向陆宇瑞施礼问候。杜宁站起身，推了陆宇瑞一把，走出逍遥居。陆宇瑞还想说什么，见薛艳艳低着头，苗婉莹一脸怒气，刘梦妮撇着嘴，陈静看着天花板，没谁愿意搭理他，只好随杜宁来到二楼走廊。杜宁看了看四周，听了听周围的动静，小声对陆宇瑞说：“丽丽姐正生您气呢！她不愿意再去您那儿补课了，陆老师，您最近没做对不起她的事吧？”

　　“这些天我一直在泰宁忙高考、中考的事儿，哪……”陆宇瑞面色蜡黄，说话咽唾沫。

　　“前两天丽丽姐发现了您写给某人的一封信，上面暴露了您极不光彩的行为。在事情没有彻底搞清楚之前，她不愿意再搭理您了！”

　　“信，什么信，我写给谁的信？”

　　“信我看过，有您的署名，至于写给谁的，需要暂时保密，反正那信的内容简直不堪入目。如果信真是您写的，别说丽丽姐，即使我们几个也不会原谅您！不过，陆老师，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如果那封信是别人对您的栽赃陷害，我保证不出一周，定能查出真相，还您个清白。但是，如果一旦查出信是您写的，那就没什么可说了，您只能自食其果──您会永远失去丽丽姐。不过，陆老师，我得提醒您一句，本周您不能跟丽丽姐有任何接触，如果违反这一条，我们就无法查出真相。这几天，您就好好反省一下自己的言行吧！”

　　“……”

　　陆宇瑞被杜宁这几句话说得哑口无言，他吃惊，迷茫，委屈，不知所措。他不知道自己身上突然降临了什么样的厄运，他现在的命运已经不掌握在自己手里，只能任由面前这位“小诸葛”的安排。一股强烈的自卑感袭上陆宇瑞心头，他突然觉得，自己真是一个百无一用的书生，连这个十七岁的小不点都不如。他脑海中翻腾着两年来写的所有信件，邮件，没有过滤出任何可以引起丽丽误会的东西，心里便平静了一些。他无可奈何地接受了杜宁强加给他的建议，垂头丧气地下了楼。他再无心思吃晚饭，一回到东方旅馆的房间，便一头栽到床上去。

　　第二天上午课间操时，苗婉莹到高一数学组去找吴静，还捎带还给了她门牌。

　　“吴老师，我们逍遥居的何瑞丽同学，跟她大叔闹僵了，课外活动不去补课了不说，还不断哭哭啼啼，骂骂唧唧，从昨天晚上到今天，她连课都没去上，好像她大叔欺负了她。我怕影响了丽丽姐的学习，想请吴老师帮忙，去到陆老师那儿打听一下，看一看他们到底闹了什么矛盾，找到原因后才好劝他们！”

　　其实，吴静刚监场回来，就立马检查了她的铁书立，见《果壳里的宇宙》里面已经没有了那封打印件，便有了强烈的期盼；现在听说何瑞丽与陆宇瑞果然闹僵了，她的心狂跳起来，忙问：“莹莹，假期里丽丽开我电脑没有？”

　　“电脑……我们两个都没动您的电脑，丽丽姐除了做作业就是读书……最后一天晚上，她准备看书时突然栽倒在地，醒来后性情大变，像是得了神经病，哭着大骂陆老师是流氓！”

　　“那就是了……不不不，莹莹，丽丽对你说什么没有？”

　　“什么也不说，只是哭叫和骂娘。”

　　“莹莹，你怎么没直接问一下陆老师？”

　　“陆老师今天没上课，别人替他代的课，代课老师说他高考回来就病了，我本打算去瞧瞧陆老师的，可丽丽姐说，如果谁搭理陆老师，她就跟谁绝交。”

　　“呀──两人竟然闹到这般地步！那好，我去帮你打听一下。”吴静窃喜，但掩饰着自己。她对苗婉莹说：“莹莹，你放心吧，我中午就到陆老师房间问个明白，打听清楚后就去告诉你们。”

　　“谢谢吴老师！”

　　吴静今天恰好有个上午第四节，放学后，她顾不得吃饭，就兴兴头头地去找老同学打探事情。

　　听到敲门声，陆宇瑞强打精神开了门，开门后一句话没说，仍然一头扎到床上去。吴静分明看到了陆宇瑞脸上的泪痕。吴静看到，短短一天半，老同学已经由红光满面变为灰头土脸，两眼无光，一脸愁容，半死不活，十分憔悴，活像监狱里的一个死刑犯。

　　“老同学，你这是怎么了？病了？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陆宇瑞没有任何反应。

　　“到底出了什么事？”

　　吴静坐到床沿上，温柔地抚摸他的头，被他推开，又拿手绢帮他擦眼泪，他夺过手绢，扔到地上，骂道，“滚！”

　　虽然被骂，吴静反倒非常开心。她兴奋地走出109房间，思忖：谢天谢地，总算把他们搅黄了，我应该抓住时机，再利用校贴吧做点文章。这天下午，校贴吧上突然冒出两个贴子，所披露的内容非常翔实可信。其中一篇，何瑞丽住陆宇瑞房间的事情再被重提；另一篇是青纱帐的故事，情节生动，细节逼真。一时间，蒙县一中仿佛爆炸了一颗原子弹。尹校长气得暴跳如雷，责成网管中心追查发贴人的ip地址。所查结果令人失望，ip地址竟全部来自大街上的网吧。

　　连续两天，陆宇瑞滴水未进，夜夜失眠到天亮。他把与何瑞丽相识以来所经历的点点滴滴咀嚼了一遍又一遍，对那封莫名其妙的信的来历及内容做了N次猜想，对他与何瑞丽关系的未来结局也作了许多个或悲或喜的评估，整个内心世界翻江倒海，几乎到了精神崩溃的边缘。

　　他反复拷问自己：丽丽真是我的红颜知己吗，她信任我吗，作为女人爱过我吗？也许，我一直在自作多情，她对我只有过崇拜，感恩，依恋之情，从来没有过心上人的感觉。她毕竟只是一个少女，涉世不深，心智不全，她能够经受住来自外界的压力，谎言，挑拨，诱惑吗？即使这一次可以过关，那将来呢，在大学校园里，她会不会投入另外男人的怀抱？

　　陆宇瑞想到这些，心痛得快要窒息，他感到自己的初恋遭遇到前所未有的挑战。在茫茫黑夜，他像一只愚蠢的蜘蛛，用哀伤和绝望的网，一圈又一圈，疯狂地缠绕着自己，不断把自己的心灵推向万丈深渊。

　　正当陆宇瑞苦苦挣扎之时，天使给他带来了温暖。周五中午，陈静来到他房间，给他带来好吃的饭菜，还递给他一张小纸条。陆宇瑞赶忙打开纸条，见上面写道：

　　“老师：为了让你扮演好失恋者的角色，这两天，你是不是遭遇了炼狱般的煎熬？不要再撕心裂肺的痛了，丽丽永远是你的。高考期间，我不小心中了吴静的反间计，现在决定反击。还记得寒假里我们约定的那个计谋吗？从周三课外活动你到逍遥居找我的那一刻起，我们六个已经开始启动了那个计谋，望你也能给予好好配合。我现在还不方便去看你。我买了一块烧牛肉托静静送去，希望你好好吃饭，周一或周二课外活动，我就会到你那儿继续补课。我悔恨自己曾一时失去了对你的信任，以后不会再这样，你我永远是铁打的知己。丽丽草，即日。”

　　这张小纸条像一缕春风，把陆宇瑞的“病”一下子吹好了，他拿起笔，也写了一张小纸条，让陈静捎给何瑞丽：

　　“丽丽，谢谢你送来温暖，把我及时救出炼狱。我同样悔恨自己，也曾产生不信任你的念头，下周我们再详细探讨此事。

　　你的老师，即日。”

　　陈静把纸条装到口袋里，走出房间，在走廊，她差点与吴静撞个满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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