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青纱帐

　　转眼间，陆宇瑞帮何瑞丽锄地已经是第五天了。

　　这天中午，陆宇瑞扛着锄头回到家，母亲笑着问：

　　“小孩儿，你爹不是说没剩多少没锄过的么，怎么，你锄了五天半了，还没锄完？老日头的，你就不能早回家会儿么？”

　　“趁热死草嘛！爹锄过去的，经过雨，草又活了，我想再锄它一遍。”陆宇瑞对娘编着瞎话，心怦怦跳。他也不知从何时起习惯了对娘说谎。

　　“也别累着自己。快去喝点蜜吧，你凤云姐送来的，说是纯蜜，咱们过去都没喝过纯的。你爹已经吃罢饭回果园了。我去扒开炉子，温温饭，咱娘俩一块吃。”

　　“娘，大姐家怎么有纯蜂蜜？”

　　“你还不知道吧？她家今年养了三窝子蜜蜂，已经开始见钱了。”

　　陆宇瑞到客厅，按照母亲说的地方，很快找到了那个小瓶子，见里面的蜜已经不太满了，猜想肯定是爹、娘先尝了一点。陆宇瑞把纯蜂蜜倒碗里一些，品了品，味道果然不一般。他马上去找空瓶子，很快找到了，那是一个盛钙片的瓶子。他上学期给母亲买过一瓶钙片，母亲刚吃完不久。他把空瓶子刷了又刷，用热水烫了又烫，甩干水，小心地把小瓶中的蜂蜜倒出一半多，藏好后，才去吃晚饭。

　　“娘，纯蜂蜜真好喝，我一下子喝去一大半，不知爹回来是否生气。”

　　“那些都是留给你的，我和你爹都已经尝过了。”

　　“我哪能喝这么多，那一少半还是留给您和爹慢慢品着喝吧！”

　　吃过午饭，陆宇瑞又扛着锄头急急忙忙去了西南洼。他口袋里装着那个盛过钙片的瓶子，手里还拿着用莲叶包着的一个什么东西。

　　陆宇瑞刚到西南洼，何瑞丽也赶到了，他们一起来到树荫下坐下来。

　　“丽丽，”陆宇瑞从口袋里掏出那个瓶子，“今天我给你捎来一点稀罕物，你尝尝味道。”

　　“是什么？”

　　“是一点纯蜂蜜，我们很难买到纯的，市面上卖的都加了蔗糖。”

　　何瑞丽接过瓶子，口对口尝了一点，非常美味。她盖上瓶口，说：

　　“老师，我没有口袋，还是先放你兜里吧。你们怎么买到的纯蜂蜜？”说着，把瓶子递给陆宇瑞。

　　“大姐送我们的，”陆宇瑞接过瓶子，放进口袋，“大姐家今年刚刚养蜜蜂。她家也真够抠门的，才给娘家捎去一小瓶，最多有二两。”

　　“什么抠门，人家不是得卖钱么！你给我倒来多少？”

　　“也就一半多一点。”

　　“呿！老师，你的行为正应了那首儿歌──小喜鹊，尾巴长，有了媳妇忘了娘，烙白饼，擀砂糖，媳妇－媳妇你先尝，我上家北找俺娘，俺娘变成了屎壳郎……”何瑞丽没朗诵完，突然意识到哪里不妥，脸马上红了。

　　“丽丽，”陆宇瑞见何瑞丽被儿歌羞到，忙转移话题，“你看这个！你能猜到这莲叶里面包着的是什么吗？”

　　“甜瓜？”

　　“不是！”陆宇瑞说着，打开莲叶，何瑞丽看到里面的东西，瞪大了眼睛。

　　“这是苹果么，怎么这么大，有多重？”

　　“这是个果子王，一斤二两重呢！”

　　陆宇瑞解下钥匙链上的水果刀开始削苹果，削好后，递给何瑞丽。

　　“这么大，我一个人哪能吃得完？老师，你吃一半。”

　　“快吃吧，我在家刚吃过。丽丽，我曾看到一个日本女士写的书，书上说人每天早晨吃个苹果，非常利于长寿，不知是真是假？”

　　“有这事儿？”

　　何瑞丽接过苹果，瞅了老师一眼，突然像哥伦布发现了新大陆：原来老师竟是一个美男子──老师宽宽的额头，浓密的眉毛，如醉如梦的眼睛，坚挺的鼻梁，性感的唇。何瑞丽想：古代的潘安比我的老师又能怎样？与老师相识一年了，我为什么今天才发现他的帅呢？

　　“丽丽，那袋子苹果吃完了没有？”

　　“昨天就吃完了，我们一家四口都喜欢吃苹果，特别是雨雨，一天得四、五个呢！”

　　“过几天黄奎熟了，我再去送一袋子。”

　　“千万别再送了，那天晚上你去我家送苹果，都引得老妈胡思乱想了。”

　　“她说什么了？”

　　“管她呢！我妈那人总是神经兮兮的！老师，你那天所说的宇宙密码到底是什么，这几天，我一直在苦思冥想这个问题，咱们今天探讨这个问题好不好？”

　　“好吧。”陆宇瑞稍微思考了一下，就开始了他的长篇演说──

　　“丽丽，天上为什么有日月星辰，云雨雷电？地上为什么有花草树木，飞禽走兽？人为什么可以活七、八十年，太阳为什么每天从东方升起？总之，我们的宇宙为什么存在，谁在维系着它，什么才是它的根基呢？这一切，只有一个原因──阴阳相守，阴阳平衡。毛主席说，事物都是一分为二的，也就是说，事物总可以分为阴和阳两个方面，它们相互支撑，相互依托，相互制约，相互牵制，相互渗透，相互争斗，以此来维持着自己的存在。事物从诞生之日到消亡之时，其内部始终维持着阴阳的动态平衡，这是宇宙最根本的属性，是事物存在的方式。如果对事物施加影响，强化阴的一方或阳的一方，另一方会奋起反抗，强化自身，自我调节，以求达到新的平衡，这是事物发展、成长的方式。但是，人们对事物阴或者阳的一方不可以毫无节制地强化，它们自我调节的能力有一个限度，也叫临界点。如果外力把一方推向不适当的位置，强化到过分的程度，即推向极端，那么另一方便无力抵抗，这就造成另一方的恶性膨胀，使阴阳严重失衡，从而导致事物的崩溃而消亡。大恒星的爆炸很能说明这个问题。由于它质量过大，引力会走向极端。人的生命也是各种指标保持动态平衡的结果，人体内环境一旦失衡，人就会产生疾病。人性也是这样，无论你把神性推向极端还是把魔性推向极端，人性都会是病态的，不完备的。在发展经济中，如果离开宏观调控，任由市场经济发展，迟早会爆发经济危机；如果只搞计划经济，很快就会失去活力，前苏联的分化瓦解和我国人民公社化的失败都是前车之鉴。欧美国家为什么比东方共产党国家的腐败程度轻微一些，正是他们三权分立制衡的结果，我们国家如果搞政治改革，虽然不一定学他们搞三权分立，但必须从体制上解决权利制衡问题，否则，亡党亡国的危险就不再是耸人听闻的无稽之谈了。”

　　“老师，听你这么一讲我明白了，原来你所说的宇宙密码其实就是阴阳平衡。但我有一个问题，平衡是不是意味着阴和阳恰好五五开，两方势均力敌时，才是最佳状态？”

　　“这个问题你提得好。事物处于最佳状态时，阳和阴的比率未必一定是五五开，有的会是四六开、三七开或是二八开。有时只在一个点，少一点多一点都不成，有时就不那么苛刻，跑不出某个区间就可以。丽丽，你知道犹太人发现的宇宙大法则吗？他们认为世界万物阴和阳的最佳状态多是二八配置，阴的方面一般约占整体的百分之八十，而阳的方面往往约占百分之二十。比如正方形的面积为１００时，其正方形内的圆面积，则为７８.５，即正方形内的圆面积与正方形所余面积之比约为７８：２２；空气中氮与氧的比例为７８；２２；我们人体中水份与其他物质的比例也是７８：２２。”

　　“这也太神奇了吧？老师，你相信这个吗？”

　　“有点儿信，但也不全信，任何理论都需要拷问，需要怀疑，需要在实践中不断检验，因为世界上压根就不存在毫无瑕疵的理论。”

　　“老师，我看，你的哲学思想可以称为平衡主义，有了你的平衡主义，咱们再搞定方法学，我们就能够把任何事物玩弄于掌股之中，消灭那些对人类有害的事物，让美好的事物永世长存！”

　　“这愿望当然很好，但是，知易行难，要知道，人们在实践中，很难把握阴阳强弱的火候和时机，人们往往会矫枉过正，从一个极端走向另一个极端。另外，人的任何行为都是一把双刃剑，福祉和祸患并存。例如氟利昂作为制冷剂，给人类做出过巨大贡献，但也差点搞垮臭氧层，埋葬全人类；滴滴涕作为灭蚊药，曾帮助人类消灭了疟疾，但也灭绝了好多珍稀鸟类，使美丽的田野变成寂静的春天。科学的高速发展让人类享受到现代化，但它带来的环境问题肯定会加速整个人种的消亡！虽然我们运用方法学，可以找到事物的最佳平衡点，从而提高事物生存的质量，延长事物存在的时间，但却永远无法阻止它们消亡的命运。当所有那些防止阴阳失衡所作努力的负面因素累积到一定程度时，就会彻底破坏阴阳的平衡，使事物的大厦轰然崩塌。”

　　“老师，依我看，方法学最重要的课题之一就是人类如何在实践中趋利避害。”

　　“是这样。但是有时候，表面上有害的、祸患的东西，往往是事物‘生命’的要素之一，放弃了它们，就等于放弃了事物本身。丽丽，你了解熵增的概念吗？它让世间的一切垮台，一切荒废，一切无序，一切消亡，也就是说，熵增是宇宙间一切事物包括宇宙本身的掘墓人，但谁会想到，它其实也是生命的母亲。”

　　“熵是什么东西？我还真不了解这个概念。”

　　“简单说，熵是度量系统混乱程度的一种参数，熵增的意思是说宇宙中的一切事物都不可逆转地向不断混乱，不断荒废的方向发展。比如我的宿舍，如果几天不打扫，不整理，就会变得混乱不堪，前段时间你不看到过那一幕么？罗素的话很有代表性，他说，‘有史以来，科学所做的最可怕最阴郁的预言，就是熵增原理所预言的宇宙末日。宇宙在不可违抗地走向热平衡，走向无序，走向寂灭，人类所创造的辉煌业绩注定要在大死亡中归于灭绝，人类成就的整座殿堂将不可避免地被埋葬在宇宙的碎片之下。”

　　“那你为什么说它是生命的母亲呢？”

　　“要说清这个，还要从我们的宇宙诞生说起。大约150亿年前，世界上有一个体积无限小，温度无限高的奇点。由于某种神秘的原因，这个奇点突然发生了大爆炸，炸成‘一锅’滚烫滚烫的粒子汤。按照事物固有的熵增效应，粒子汤应该在宇宙向外膨胀时变得稀薄而均匀。但是，当熵增一出现时，制约它的东西也跟着跑来了，这真是一物降一物，卤水点豆腐。”

　　“谁能制约它？”

　　“力！力就是熵增的对立面。力分为四种，强力、弱力、电磁力、引力。但在大爆炸的极端状态下，这四兄弟合为一体，随着温度的降低，它们才逐步分离开来。力使原始粒子互相结合，首先结合成夸克，然后再结合成轻子、强子、介子，后来再结合为氢原子和氦原子。在这些过程中，强力、弱力和电磁力都起了作用，但引力尚未崭露头角。引力对于小质量的物体，可以忽略不计，只有在宇观层面，它才会大显身手。若按照熵增原理，早期宇宙中的氢原子和氦原子只会日渐均匀，并在膨胀过程中变得越来越稀薄。但是，当原子汤因量子效应出现偶然涨落时，引力会使其产生雪崩效应，进而聚集成星云，星云中又会产生星体，星体逐步生长，直到引发核反应，这样，无数个像太阳一样的恒星诞生了。星系小系统内也同样有熵增过程。一方面，恒星的热量向空间传播，向热平衡的方向前进；另一方面，行星从星云中诞生，在熵增和力的共同作用下，行星上渐渐产生了岩石圈、大气、河流、季风、泉水、矿藏，这些东西都是对无序的反抗。这正应了那句话，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有斗争。熵增和力这对阴阳孕育了一个崭新的效应──自组织。自组织引发了生命在地球上的出现。熵增最终异化了自己，幻化为生命的母亲。”

　　“老师，通过你的讲解我懂得了一个道理，丑陋的东西未必一无是处，有时候，它们还可能是事物发展的重要杠杆。所以我们应该经常呼唤野性，呼唤狼性，呼唤魔性，呼唤磨难……”

　　“是这样。譬如磨难，恰恰是人生最宝贵的财富。孟子说得好，‘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人恒过，然后能改；困于心，衡于虑，而后作；徵于色，发于声，而后喻。入则无法家拂士，出则无敌国外患者，国恒亡。然后知生于忧患而死于安乐也。’”

　　“看来，哲人们的心都是相通的。”

　　“丽丽，以后我们的平衡主义哲学称为何陆哲学好不好？”

　　“不应该叫陆何哲学吗？老师，你是这个‘主义’的创立者，我只是个志同道合者。”

　　“女士优先嘛！再说，我们这个哲学还是你取的名字呢！”

　　师生二人越聊越投机，老师在何瑞丽心目中也越来越高大，越来越俊美。猛然间，她回忆起苗婉莹对自己的性启蒙，看了老师一眼，浑身顿时燥热起来。

　　“老师，快，起来跟我走。”何瑞丽迅速走进青纱帐。

　　“丽丽，去干什么？”

　　何瑞丽没有回应老师。进入青纱帐已经很深了，才突然停下来。

　　“丽丽，到底什么事？”

　　何瑞丽仍没说话，突然蹲在地上，轻轻**起来。

　　“怎么了？”陆宇瑞神色大变。

　　“老师，我肚子疼，可能是那个苹果太大了。”

　　“快，我背你回家看医生！”

　　“不用，帮我揉揉就好了……”何瑞丽说着，去解腰带……

　　第一部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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