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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除夕


  第十章除夕

  “临放假时再给我吧,老师,第三节快上了,我得回了!”何瑞丽说着,拿起另一个大本子,迅速离开了数学办公室。

  虽然三个女儿都送来了很丰厚的年货,儿子也从县城捎来两只大红公鸡和半只青山羊,但朱河香这个猴年过得还是不快乐。使她失望的是,她的“小孩儿”回家过年时并没能给她领来个准媳妇。她心里说,这个“猴年”都到了,还要等到哪个“马月”才能见上自己的宝贝媳妇呢?

  更要命的是,儿子回家后,不像过去那样高高兴兴地跟她拉家常了,他整天呆呆傻傻的,平时爱吃的饭也吃不了几口,有时还莫名其妙地抹眼泪。在电视上,朱河香不止一次看过戏曲电视剧《梁山伯与祝英台》。她感觉,她的“小孩儿”很像那个娶不到祝英台而得了相思病的梁山伯。她不敢再往下想,只能到菩萨那里多烧香,多磕头。她的老头子是个推碗就往外“滚”的主,三个女儿的婚姻大事从没有管过一指头,现在肯定又去找那个老武头下象棋去了。

  “这都年三十了,还不着家,这个死老头子!”她自言自语骂了一句。

  “咚,咚,咚咚……”

  正跪在观音塑像前磕头的朱河香听到有人敲她家铁大门的声音,本想叫儿子去开门,但看到儿子那个没精神的样子,只好自己去开门。

  “大年三十还有串门的么?”她一面思量,一面颤巍巍地来到门厅,拔了插销。

  “是哪位呀?”朱河香一面拉小门,一面问道。

  “是我,我来看您了,三婶子。您身体还硬朗吧?”来人回应道。

  朱河香眼神不太好,她端详了客人几秒钟,突然认了出来。

  “这不是何塘的他大哥兴英侄儿吗?你今儿怎么这么稀罕?”

  “我都四五年不见三婶子了,自从那年我胃出血,就中断了来您家串门,到今年才又来瞧瞧您老人家,您可不要见怪呀!婶子身体可好?三叔在家吗?”

  “我好着呢!他大哥真客气,三老头儿没在家,又出去找吴老头子下棋去了。他大哥,快进来说话,外面冷。”

  “三叔身体还好吧?”

  “他身体一直很好!他大哥,侄媳妇好吧?两个孩子都好吧,丽丽上几年级了?”

  “丽丽今年上高一。”

  此时陆宇瑞正在客厅的沙发里呆坐着,有时也看一眼电视镜头,但他整个身心全在对丽丽的深深思念中。听到家里来了客人,他有所期盼,关小电视声音,来到门旁,仔细听外面母亲与客人的对话。从对话中,他隐约听到了“丽丽”的字眼,顿时兴奋起来。

  果然,这时,他看到丽丽的爸爸随着母亲来到院中。

  “小孩儿,何塘你何大哥来了,快过来接过东西。”朱河香大声喊着儿子。

  “σΠ?V%……”陆宇瑞从牙缝里挤出一点声音,谁也没听到他叫的是什么。他紧走两步,来到院中,不敢看何兴英的脸,游弋着目光,接过何兴英手中的提包,赶紧往屋里赶。放下东西,他又急急忙忙走出来,两眼直往大门方向看,但始终没有看到那个使他魂牵梦绕的美少女身影。

  “小孩儿,你到院子里去干什么?快拿电壶给你大哥烧点儿开水!”朱河香叫道。

  陆宇瑞失望地回到客厅,拿电热水壶灌上水,放到底座上后,按一下开关,又去刷杯子。何兴英忙说:“我不渴,宇瑞,你不用忙乎。”

  何兴英在客厅落坐后,与朱河香拉起了家常。陆宇瑞把刷好的三个杯子放到茶几上,也坐下来陪客人。何兴英道:“三婶子,我今天来的意思,一是为了瞧瞧几年没见的老婶子;二呢,是专门来感谢宇瑞的,这半年,宇瑞天天给丽丽补数学,她的数学进步很大,前两天她的成绩单寄回家了,期末数学考了126分!我整天念叨着来谢谢你们,就是抽不出空,这都大年三十了,才来串门,不耽误你们忙年吧?”何兴英不停地客套着。

  “丽丽是宇瑞的学生?”朱河香感到很惊奇。

  “学生倒说不上,丽丽并不在宇瑞所教的班里,只是每天课外活动,宇瑞都给丽丽补一个小时的数学。”何兴英回应道。

  “让我算算……”朱河香掰着手指,马上有了结果,兴奋地对何兴英说,“他大哥,丽丽接新年该十八了吧?你怎么没让她跟着一块来玩儿?这一晃十七年就过去了,我连做梦都想见见这娃娃。”说着,朱河香眼圈红了。

  “谁说不是呢!都是您侄媳妇那个人想得多,死活不让丽丽来你们家。若依我,早想让丽丽来看看您老人家了!”

  “侄媳妇这样做,也有她的道理,她是担心……”朱河香有些哽咽,转脸抹了把眼泪。

  陆宇瑞一声不吭,坐一旁静静听母亲与客人谈话,但越听越觉得糊涂:母亲从没见过丽丽,为什么那样喜欢她?难道她已经知道我在暗恋丽丽,希望丽丽做她的儿媳妇?

  突然,电热水壶响起了“吱吱”的声音。陆宇瑞起身,在三个杯子里放上茶叶,拿电热水壶倒上开水。

  “您请喝水!”陆宇瑞双手端起一个茶杯,递到何兴英手边。他对何兴英无论如何也叫不出“大哥”,在他骨子里,面前这位中年人,他将来是一定要叫他“爸爸”的!

  “谢谢!”何兴英接过茶杯,仍放到茶几上,对陆宇瑞说,“宇瑞,我临来时,丽丽对我说她的寒假作业已经做完了,但是数学遇到了好几道不把握的题,盼着你能抽空到我家去一趟,帮她看一看。”

  “干脆下午我跟您去一趟!”

  “你甭跟大哥闹着玩了。”朱河香慌忙说,“这都年三十了,下午你还得帮我包水饺呢!他大哥,茶叶下色了没?别忘了喝水,你跟宇瑞说着话,我去准备饭。”

  “不,婶子,您不用急着做饭,我得回去了,秋天我见过三叔,就不等他了。我不能再停了,上午,我们还要炸点丸子,下午还得包饺子。”何兴英说完话,喝了几口茶水,就起身去拿他的提包。

  “既这样我就不虚留你了。”朱河香说着,从何兴英提包里掏出一半的礼物,何兴英执意要把礼物全部留下来,朱河香盛情难却,只好答应了他。但马上从口袋里摸出一张百元钞,掖到何兴英手里,说,“这是给丽丽的压岁钱,孩子长这么大,我还从没疼过她。他大哥,丽丽过年爱吃什么?”

  “丽丽爱吃藕盒!”陆宇瑞抢着告诉母亲。

  朱河香听说丽丽喜欢吃藕盒,赶忙找到一个塑料袋,装了满满一袋藕合,算是给客人的回礼。

  朱河香把何兴英送到大门口,让儿子推着自行车,嘱咐他把大哥送到村外再回家,陆宇瑞当然乐意,他还有好多事要打听呢!

  送客人的路上,陆宇瑞问:“丽丽在家除了学习,还都干些什么?”

  “她呀,忙着呢!每天都起得很早,一天到晚都不闲着。她好像上午做寒假作业,下午读《红楼梦》,那书不是你借给她的吗?她说她还是第一次看《红楼梦》呢,看得可入迷了,还不少掉眼泪呢!她看书看得眼累了再织会毛衣。她把原来的毛衣、毛裤都拆了,说自己长高了,穿不下了,想以二换一,改个大点的毛衣。她本来想跟妈妈要点新毛线的,她妈那个人太那个了,好说歹说就是不给她新毛线。丽丽现在天天晚上都织毛衣,到了很晚才去休息。”

  “她听说您要来我家,没想跟着一起串门吗?”

  “怎么没有,一听说我要来陆楼串门,吵着闹着要跟爸爸一起来看老师,可是她妈妈坚决不同意。”

  “妈妈为什么阻止女儿串门?”

  “这个……咳,是这样,你大嫂这老娘们有些封建,她的意思是十七八岁的大闺女就应该宅在家里,不能随便抛头露面。”

  “哦──那我春节后马上去你家串门,帮丽丽讲一下那几道难题。”

  “我替丽丽先谢谢你了!宇瑞,你不要再送了,快回去吧,送客越送越慢。”

  “那好,祝您春节快乐,咱们过几天见。”

  陆宇瑞送客刚回来,母亲就一把抓住他,显得很着急的样子。

  “娘,什么事儿?”

  “小孩儿,我来问你……”朱河香声音有些颤抖,“我记得你秋天好像说过你喜欢上一个小你八岁的小女孩,她不是丽丽吧?”

  “不……不是,我……”

  “怎么结巴了?快说实话,急死人啦!”

  “不是丽丽……我当时确实喜欢上一个女生,但她是我班上的一个学生。但是我有情,人家无意,再说学校不允许老师跟学生谈恋爱,所以……所以我现在已经不再喜欢那个女孩了。”

  “你可千万别糊弄娘,这可是要命的事儿!”

  “娘,怎么就要命了,咱们家跟丽丽家不就是个邻居辈吗,有啥大不了的?丽丽若真成了你的媳妇也没什么呀?”

  “啥?!小孩儿,听你话音,那孩子真是丽丽?”朱河香神情大变。

  “不是,当然不是!不过,娘,你说明白点儿,丽丽为什么不能当你的儿媳妇?”

  “这还用问?”朱河香稍作思考,认真地说,“你和丽丽年龄差距太大了,等丽丽大学毕了业,我都多大了,这辈子还怎么抱孙子?”

  “娘,凭你的身板儿,活个九十岁也不会有问题,怎么就愁上抱孙子了?难道你有什么事瞒着我?”陆宇瑞越想越怕,口咽唾液,面如土色,“刚才您和丽丽爸爸的谈话我听得好像云里雾里,一提到丽丽,您就泪眼叭擦的,好像你们一直在打哑谜,后来您又捎给丽丽一百块压岁钱,为什么没给雨雨?我现在越想越不对劲,这里面难道隐藏着秘密?”

  “哪有啥秘密!雨雨又不上学,他要钱干什么?小孩儿,你大哥过去年年都提着东西来看咱,虽然因为得病中断了几年,这不,今年又来看咱,咱不也得疼护一下人家的孩子不是?过年后,你也得提着东西去看看你大哥、大嫂。小孩儿,以后你就把丽丽当作亲侄女来疼才是,在学校好好保护她,别让人欺负她,帮她学好习,考上最好的大学,只是一点,你对她千万别动那种心思!记住没有?”

  “记住了!”陆宇瑞见娘这么关心丽丽,满心欢喜,但心里还是多多少少有了些疑惑,有了些不安。

  “雨雨,开门!”

  何兴英骑车来到自家的大门前,下车后,马上敲了两下铁门。

  “爸爸回来了!俺老师跟来没有?”何瑞丽正在门厅坐在三轮车上读《红楼梦》,听到爸爸叫门声,马上跳下车拔了插销。

  “妮妮,你怎么在‘大门底’看书,穿堂风很厉害,没觉得冷吗?”

  “哪有啥穿堂风?老爸,我是专门等你们的。怎么,俺老师没来么?”

  “你老师本想跟我来的,但你三奶奶需要他帮着包水饺,所以他过年后再来咱家串门。”

  “咳!我已经八天没见俺老师了,每天做梦都梦到他。”

  “妮妮,快来看,这是你老师让给你捎来的‘藕夹子’,你三奶奶还给了你一百块钱的压岁钱呢!”

  “三奶奶为什么给我压岁钱?给雨雨多少?”

  “小声点,没有雨雨的。”

  “不用担心,雨雨没在家。爸爸,俺三奶奶又没见过我,为什么这么疼我?”

  “爱屋及乌嘛!她听说你老师特别喜欢你,你老师又是她的宝贝疙瘩,她当然也喜欢你喽!”

  “这……让我以后怎么报答他们呢!”

  夜幕降临,何瑞丽耳朵里灌满“噼里啪啦”的声音,有远的,也有近的,有单一的,也有重叠的。近处偶尔出现片刻的停顿,仍会隐约听到远处的“剥剥”声。时不时来一声巨响,吓你一跳,那是邻家的孩子们扔向空中的炮竹在房顶的上空炸响,一时间,脑袋中会出现短暂的幻听。突然,听到妈妈一声呼叫:“雨雨,快点火鞭,锅要开了。”妈妈话音刚落,自家院中也响起震耳欲聋的“啪啪”声,简直要冲破人的耳膜。躲在“闺房”的何瑞丽不得不放下手里的毛活,双手捂着耳朵,走出来站在门边看光景。

  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硝烟味,与快要煮熟的饺子的肉香味混在一起,传到何瑞丽鼻孔里。爸爸一人在客厅看着电视,放完鞭的弟弟又去大门口放大炮竹。这时,妈妈从厨房里端着一碗水饺到院子的石桌前去敬玉皇和王母,只见她口中念念有词:“天爷爷,天奶奶,该过年了,请您老人家吃水饺。”说着,“哗”的一声倒出一些饺子汤,再把那碗水饺放在石桌上;然后,妈妈又走回厨房,端另一碗水饺到客厅,水饺碗放在低柜的祖先牌位前面,口中念叨起来:“各位祖先,老爷爷,老奶奶,爷爷,奶奶,爹,娘,老的,少的,念叨不到的,新年到了,都来回家过年吧。”念叨完,又端起碗,再次泼下一些水饺汤。何瑞丽正担心脏了地面,往地上一看,还好,原来妈妈早在那儿准备了一个水盆子。

  何瑞丽每年都会听到妈妈念叨这几句话,早就背熟了。每次看到、听到妈妈做这件事时,她总感觉有几分庄严,几分神秘,几分好玩和几分滑稽。但不管怎样,妈妈这些话,正式宣告了猴年除夕的到来。

  她知道水饺还太热,便返回“闺房”,继续她的毛活。何瑞丽的寒假,为自己规定了三件事,第一是完成寒假作业;第二是读《红楼梦》,第三件最重要──为老师打件毛衣。今天上午,她的假期作业已经完成,剩下的时间可以静下心来,全心全意做后面这两件事了。

  老师放假前送给她的《红楼梦》书,她才读完十九回,上午读到的回目是《情切切良宵花解语,意绵绵静日玉生香》。她读书很慢,对每一个句子都要反复揣摩,对每一个生字都要查字典。她读书还有一个打记号的习惯,对于具有“文眼”意义的句子,她很喜欢画上直线或波浪线。由于她计划读完《红楼梦》书要还给老师,所以这一次她只用铅笔画了一些道道。另外,她又准备好一张草纸,每出现一个人物,就在草纸上列出来,还用箭头划出人物之间的关系。这种读书方式是否可取,她也不清楚,这习惯大概是上小学时养成的。习惯一旦形成,要改很难。但这种读书方式,至少帮助她赢得了非常棒的语文成绩。

  她决定春节后加快看书的速度,最好能在寒假结束前看完《红楼梦》,开学后及时把书还给老师。她决意以后不再随便接受老师的东西,否则,她会一辈子也报答不完老师的恩情。整个学期,老师给她补课五个月左右,如果算补课费,大概需要五六千,如果再算老师买给她的书,本子,小工艺品,不知还需要多少钱,上午,老师的母亲竟然又送给她一百块压岁钱……老师拿自己准备考博的复习时间,为她全心全意补数学,这是多大的牺牲啊!所以,何瑞丽有一个强烈的愿望,这个寒假,她一定要报答一下老师。在老师过生日那天,她就曾答应给老师打件毛衣,她觉得老师冬天一直穿着那件破旧了的羽绒服,吃饭时经常脱脱穿穿,常常咳嗽,老师穿上毛衣,可能就不容易咳嗽了。虽然这点报答微不足道,但足可以宽慰一下何瑞丽的心。中国有句俗语,叫“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早在学龄前,何瑞丽就从爸爸口中学会了这句话。

  寒假的第一天,她就对妈妈说,她身上的毛衣小了,想打个新毛衣,要妈妈给她一些毛线。妈妈当场回绝了她的无理要求,妈妈认为,她的毛衣、毛裤是前年才打成的,今年就要换新的,太过奢侈。何瑞丽没办法,一咬牙,撤下身上的毛衣、毛裤,换上过去的棉袄、棉裤,从而顺利得到一团富足的毛线。妈妈看到女儿这么执着,没办法,只好认真教她织毛衣的方法。可怜天下父母心。刚刚学会织毛衣的何瑞丽,就像当年刚刚学会骑自行车一样,对自己新学的手艺很“上瘾”,打毛衣的吸引力有时竟然盖过了读《红楼梦》的热情。

  何瑞雨放完十个炮竹,就跑回家准备吃水饺,他帮着妈妈把舀满水饺的碗一个一个端到饭桌上,何兴英端起一碗,正要吃,又放下来,对着小套间方向叫道:

  “妮妮,快到客厅来,该吃年夜饭了,过会儿,春节联欢晚会就要开始了!”

  “知道了,爸爸,我就来!”何瑞丽不情愿地停下毛活,把它小心放到自己的床头上,才过来和家人一起吃水饺。

  饭吃了半截,猴年晚会的开场舞蹈已经开始。何瑞丽吃了一碗水饺,没有一点看春晚的兴趣,又走回“闺房”,继续她的毛活。一针又一针,每一针都是对老师恩情的报答。不知为什么,她心里一酸,两颗晶莹的泪珠落在毛活上。

  “姐姐快来看,赵本山要上了,题目是《送水工》!”客厅里的何瑞雨突然大声喊叫着。

  何瑞丽放下毛活,擦了把泪,来到客厅,坐到沙发里,她看了一眼电视屏幕,赵本山和高秀敏说些什么,她不清楚,接着范伟上来了,她也搞不清范伟为什么喊赵本山“爹”。她想:我何时才能与老师一起看春晚,一起分享快乐呢?

  她没有看完这令家人都开怀大笑的小品,就又回到她的“闺房”,拿起毛活,她决定今晚完成这个“大工程”。她喃喃自语:“老师,你要是我的亲哥哥该多好啊,那样,我就能和你天天生活在一起,一起吃饭,一起聊天,一起看春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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