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第三十七章
整座丹阳城的人，都已经传遍了小王爷被刺客重伤的消息，还是当着新任知府的面，皇宫里的那位自然也不好怪罪。
小王爷听百薇说文南星又不想见她了，猜测着，应是自己那天的轻浮之举让她不喜，加上自己伤口复发，也没了精力再去打扰她，便老老实实的躺在床上养伤。
两位病人近段时间，一个比一个安生。
整个驿站就属百薇最忙了，天天从早到晚的给两位主子换药，伺候琐事，从文南星房间出来就直接去了小王爷房中，直到晚上才有时间停下来好好休息。
也许是一个人太累了，她开始期盼文南星的身边可以有个人照顾她，莫名的就想起了她的师姐，池烟。
想起池烟，脑海中浮现的都是她往日里言语轻佻，没有正形的场面，无数张妩媚的笑脸朝着她笑，“小百薇，姐姐喜欢你…”
心里有些慌乱，怎么会想她呢，她是个坏女人，还欺负自己，不想！不想！
翻了翻身子试图打断自己的思绪，手却无意间摸在自己的锁骨处，那里，有池烟留下来的印记，她不由自主的开始轻轻抚摸着那上面的齿痕，凸出光滑平整的肤面，可以清晰的感觉到每一个大小不同的疤痕，那是她的每一颗牙齿。
心中一种复杂的情绪弥漫开来。
那齿印比较深，因为池烟有心要留疤，所以下嘴就比较狠，可小王爷的医术高超，当时给百薇配的抹药里，其中就有一味是可以去疤痕的，谁知道她竟鬼使神差的趁小王爷不注意，偷偷的将那味药倒掉了，所以，她是想留着。
小王爷不知道，池烟更不会知道。
她存了一点私心，若自己有朝一日真的为小王爷战死了，至少，她可以带着这份念想而死…不会觉得太过孤单。
这些年，她总是害怕小王爷死，害怕辜负老王爷的重托，每每遇到危险总是毫不犹豫的冲在小王爷面前，挡刀，挡剑，挡风，挡雨…
若不是她武功高强，怕早已死千次万次，身上的伤疤也从来没有任何人能看见，她隐藏的很好，更没有人知道她小小的身体承受了多少伤害。
唯独池烟偏偏将她瞧了个干净。
自己应该是恨她的，可没来由的就是生出了一丝妄念。
既是妄念，便不该任由它迷惑自己的心智，那一剑本该是刺死池烟的，但她最后却犹豫了，将剑锋偏转，并没有刺中要害。
那个人太危险，文南星也太危险，她一个也不喜欢。
原本以为情窦初开的小王爷只是喜欢个花魁，没想到偏偏像着了魔一样，非文南星不可，她能怎么办？又要帮小王爷追老婆，还要防着小王爷色迷心窍死在那女人身上。
真的过的很累。
百薇从来没有为自己考虑过，只想着若小王爷死，自己也绝不会独活，她似乎已经忘记了，自己也还是个半大的孩子，至少，在小王爷眼中，她是这样的。
那时候小小的她，每天以捡剩菜为生，时不时的还要被街道上的恶犬追赶，瘦的不成人形，每天都在生与死之间徘徊着，当老王爷将饿的皮包骨头的她领回家时，她的一生，就已经被改变，注定了为主子死，为主子活。
那个看着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小主子，虽疯疯癫癫的，却是她唯一的朋友，唯一一个不会欺负她，也从来不把她当奴婢的朋友。
就算如此，这十几年来，她也从未忘记过自己的使命-死侍。
所以对她来说，自己是没有权利也没有资格去渴求所谓的情爱之事，她不愿懂也不想懂。
只有在睡着的时候她才会不自知的梦呓着，“池烟~”
……………………
王都城的夜，是繁华迷人眼的。
它将每个人的心事掩盖。
“阿嚏~”
池烟病已大好，此时正在自己心心念念的步小小房内，慵懒的斜靠在卧榻之上，双眼似有了醉意，眯看着步小小跳舞，似笑非笑，“是哪家小娘子又想我了嘛”
“阿嚏~”不停的打着喷嚏。
她放下酒杯，连忙用手帕掩住口鼻，轻轻擦拭，琼鼻微犟，“小小~你先停，先别跳了”
叫停了那婀娜多姿的佳人。
步小小浅笑，她又怎么会认不出这人是谁，那天还是她凶巴巴的来踹门，只觉得这人有趣，女子向来最注重自己名节，她就这么大摇大摆的进了春香楼，毫不在意别人指指点点的目光。
她心中其实是有些羡慕的。
这老鸨一向只看重钱财，什么大场面没有见过，只当这是哪家大小姐有着特殊的癖好，想着总归也只是看看，并不真的会做什么出格的事情，何况又出手阔绰，也就只好同意了。
最重要的是，这池烟，每天身后还跟着好几个打手，那老板不同意也是没有办法，不过，还好如她所想那般，每天也只是听听曲看看舞，并未对自己的头牌花魁做些什么，便也放下心来。
时间久了，两人便处成了好朋友。
“怎么了？是有什么烦心事吗？你这最近天天在我这一待可就是一整天，你不要名节，我可还要呢”言语中带着调笑。
步小小缓缓走到化妆台前，仔细照了照铜镜，玉手轻轻整理了下双鬓，“你呀，天天在我这强颜欢笑…”
说起强颜欢笑，步小小的眼神忽然就暗淡了下来，自己又何曾不是在这风月场所强颜欢笑多年，等了那人多年，谁又笑话谁呢？
她移步到了窗口，抬眼望向街道，夜幕降临，万家灯火辉煌，她似乎又看见了那个少年郎，心中万分惆怅。
“你该走了，我这里从来不留客！”
语气中带着丝丝伤感，她倒希望，小王爷能留下来陪她一晚，哪怕只是一晚，对她来说都是奢侈。
那人又怎会知道，有多少达官贵人重砸千金她都是以死来反抗。
几个月前自己就曾豁出女儿家的脸面试过，她感受得到那人明明也是喜欢自己几分的，可不知为什么总是不喜自己亲近。
也就是那一晚，自己试着想要服侍小王爷，欲将保存多年的完璧之身交付与他，却被小王爷毫不留情的一把推开，她仍旧记得那一夜有多寒冷，未着寸缕的自己有多么的可笑，多么的狼狈。
是嫌弃自己是红尘女子吗？
看着小王爷远去的背影，她坐在地上哭了很久很久…
直到后来，那人再也没有来过。
再然后，她听到了他成亲的消息。
终于，她又再次看到了那个人。
却感觉，他变了，眼中再也没有自己，没有一分的喜欢，只是利用。
步小小不知道的是，小王爷广昱白爱的隐忍，克制，她的爱就像沼泽，自己深陷其中，无法自救，明知道给不了她一个未来，明知道自己时日无多，她选择了逃避，逃避这世间一切痛苦的来源。
几天后，她溺水而亡，重新活过来的小王爷不是她的少年郎，而是…天北北。
池烟望着步小小纤细的背影，将手中的酒杯转了又转，眼睛有些模糊，似乎是看到了百薇，她看懂了她的悲伤，叹口气道，“同是天涯沦落人啊，不若~你跟我走，忘却前尘往事，成就一番事业如何？”
她又斟了一杯酒，另一只手端起，走向步小小，将酒杯递给她，苦笑道，“我在这里赖了许久，再不走，等那小王爷回来，怕是要杀了我”
“去哪？”
“回文元国，半星楼！”池烟的话中透着不舍和无奈。
步小小听言，缓缓转身，口中轻念，“文元国？半…星楼？！”
“对！怎么样？有兴趣吗？”
步小小瞥眉，心中不舍，此去，怕是再无相见之日了。
可想起那人眼眸的冷漠，罢了，放下吧，她颤抖着手，把心一横，接过酒杯，“好，我同你去！”
说完，两人碰杯一饮而尽。
“好，我果然没有看错你，够潇洒！我们该断则断，该放就放！”池烟这话像是在夸赞步小小，又像是在说服自己。
“来人！”池烟对着门口喊着。
进来一个侍卫。
“你去给步小小赎身，若是那老鸨不允，你知道该怎么做！”眼神一凛，颇有副楼主的架势。
“是！”
池烟在屋内望着丹阳城的方向，眼中的柔情一闪而过，“我们…今夜就动身！”
步小小背对着池烟，眼角滑过一滴眼泪，“我去收拾东西！”
池烟好不容易下定了决心，终于要踏上了归途，也走的仓促，南星苑里的东西都没带，只派人传信给了李管家自己要走的消息。
几个手下很快便置办好了路上的所需用品，还买了辆马车，这马车便是给步小小用的，她一个弱女子又没有任何武功，更不会骑马。
此行路途遥远，怕是要吃些苦头。
池烟一袭白衣临风而飘，发黑如墨，微仰着绝美的脸庞，那双凤眼一如她刚来的时候那般勾人心弦，不同的是眼眸里多了几分清冷。
看着面前通体雪白的马儿，她嘴角挂着淡笑，轻轻一跃上便了马，紧紧握住缰绳，轻轻夹了下马肚，“小白~咱们…回家！”
不知为何，那匹白马只是原地踏了几步，却没有往前走的意思，似乎是读懂了主人的心思。
池烟有些无奈的俯下身，似安慰它也似安慰自己，“小白~走吧！以后…还会再见的！”
“嘶嘶~”白马似乎真的听懂了。
随着几声马鸣，四蹄如风，朝着城外的方向疾驰而去。
“驾~驾~”
“快，跟上！”
半星楼的弟子们紧跟其后。
马车轱辘吱呀吱呀的响着，步小小心神不宁的掀起帘子，最后望了一眼她生活了十几年的王都城，眼睛似蒙上了一层水雾。
薄唇轻启，“若是还有机会再见，我一定会让你看得见我！”
这一次的选择，也让她走上了一条…不归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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