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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章 议战


  一片片丘陵如同巨大的驼峰,绵延起伏,一直延伸到了视线的尽头。其间的树林本应挂满丰硕的果实,可惜它们被战火焚去了枝桠,果实和绿叶俱成灰烬,只剩下干秃秃的树干。甚至,树干被硝烟燎成难看的褐黄色------与不再明媚的阳光一个颜色。

  绵延不断的丘陵到处冒起硝烟,硝烟漫山遍野,铺天盖地,让阳光顿失颜色。但在兵器碰撞和火炮轰鸣的伴奏下,秋日阳光仍旧热烈得象一首歌,那样昂然决绝,唱得声嘶力竭。

  便在这样的秋日阳光中,马发领朝庭之命,率本部三千人驰援徐家军,横穿太平至健康的前线。

  两座巨大的城郭之间到处都是战场,一路走过,只见一路的尸骨。数不清的残破的军旗燃着火,无数炮架和攻城用的木阑冒着青烟,战士与马匹的躯体渐渐冷去,两城之间不过百余里地,每一寸土地浸满了血水,整片天空飘浮着刺鼻的血腥气。

  战斗惨烈无比,入眼的地方尽皆鲜血淋漓,简直让马发一颗心揪得发紧。

  马发,广东“摧锋军”的正将,上月受朝庭调遣,往健康支援“徐家军”。不但他,便是全天下的兵马都在支援这个空前巨大的战场。因为天下人都明白,大宋与鞑子即将开展一声决定国家生死的大战,其重要性,连贾似道的芜湖之战也比不了。贾似道督军芜湖,不过俾就江南之兵,而这次大战则聚集了大宋境内所有精兵。

  连日来,朝庭雪片儿似的下令,命四川路,淮南路,湘鄂各路,天下诸路兵马齐调健康、扬州,其令甚至严苛得有点弃诸路于不顾,必争太平之大胜的意味。就算夏贵,也从淮南战场调兵遣将支援扬州的李庭芝。

  坐在健康行宫巨大的议事殿里,马发想着心事,顺了朱溪的指头去看,正墙高挂的那幅地形图,“太平”,血色的字赫然跳入眼里,两个字鲜艳夺目得如同一路所见的那些血渍。

  知“江北诸路节度使衙门”审议事的朱溪,这个眉清目秀的人曾任“知健康府判官厅公事”,他还是骠骑将军府的签事。总之,他是徐国侯最亲近的人,而这个人正在主持马发第一次参加的徐家军的战前会议。

  与天下闻名的诸位徐家军将领坐在一起,马发有些不安,沿边儿睃一眼就坐的这一排,湖南飞虎军、湖北岳军、福建左翼军、闽南广军,还有头陀军、真军、血军,近二十支由天下各路调往健康的军队都统制们,齐乍乍坐满一处。

  对面呢,那帮百战百胜的将军们,由牛富领头,三十多位徐家军的军厢指挥使,全身披挂整齐,皆按刀抚剑,黑脸瞠目,望着墙上地图,却理也不理这一面的义军首领。

  马发有点不安,他知道,这批人是大宋的顶梁柱,几乎就没打过败仗,自然骄傲得很,不待见其他队伍的将领嘛,在马发看来,那也是非常正常的了。

  目光游走,隔桌扫过去,正四品将军姜才,还有从四品将军张信峰,坐得象尊钢铁包裹的塑像,沉稳得一动也不动。这两人是认识的,他们与马发曾在枢密院多次碰面。

  见着熟人,心里的不安稍好一些,马发突发奇想,想要悄悄给他们打个招呼。于这时候,朱溪拔高了声音:“……鞑子屯兵三十万,太平城东西南北,立军寨数十座,如今伯颜摆的阵式,当真四平八稳滴水不漏,加之伯颜后有芜湖为拱卫,更加的难以攻克。因此,朱某建议,不若先就偷袭芜湖,截断鞑子后路,乱了鞑子军心,大军再趁乱而攻……”

  马发朝姜才捎去笑容,指望姜才能收到这份暗地里打的招呼,谁料坐如塑像的将军看也不看他,先就说话了,居然是讥讽:“我说秀才,这个建议其臭无比。伯颜拥兵三十万,我们在健康不过十来万人,正指望李庭芝大都督渡江攻他侧翼,哪还敢分兵去挑拣伯颜后路。”

  马发看看张信峰,又准备给他打个招呼,张信峰却接下姜才的话说道:“是啊,十多万人堪堪自守,不等齐李大都督的兵马,绝难发起进攻。”

  另有一人突然哼哧一笑:“嘿嘿,大伙儿还记得德佑元年吧,大将军督率我军四万人,进攻阿术镇守的健康,只怕情形比现今还要不堪。结果还不是夺了下来?嘿,就这四万人,我们连镇江都一块儿夺了。如今不过小小太平,而我军又有各路义军相援,苦论主动进攻,我看还不必等李都督的兵马。”

  说话那人高额隆目,双眼极其明亮,一看就知道练就了高明的内家功夫。

  必定是腾文俊。马发立即辨认出这个人。

  正是那一场巧取健康、镇江之战,腾文俊、朱溪、胡应炎、牛富、姜才、张信峰,一帮徐家军的将领,由此达闻天下。如今江南的大街小巷,提起这帮将军,真正是天下谁人不识君。其中任谁一人,老百姓都能清楚明白地背出他们的战功资历,甚至他们的人个爱好。

  桌子是张巨大的长形木桌,五六十位参会将领齐乍乍坐一堆,丝毫不显拥挤。坐左侧首端的牛富------马发知道,牛富和胡应炎是徐国候治军的左膀右臂,国候不在之时,就由牛、胡二人领军------一,露齿一笑,晒道:“腾将军说差了吧。咱们当初凭四万人夺得健康和镇江,简直行险之极,差一点在健康城脚全军覆没。如今鞑子有兵三十万,便是每人扔根草木棍儿,便能堵断长江。还敢分兵攻芜湖,弱了健康的防卫?哼,天大的荒唐嘛。”

  牛富挪动身子,明亮的银盔银甲咣当直响,这个粗壮的大汉接着奚落朱溪:“秀才,你这个建议当真臭不可闻。”

  朱溪笑笑,踱步回到桌前,弯指敲击木桌,响起一片零落的卜卜声,“牛将军,你跟随吕文焕大帅经历襄樊之战,小心谨慎自然没错……”

  不待朱溪说完,牛富打断他的话,说道:“这个法子不可行,牛某绝不赞成。倒是认为姜才说得没错,我们必得等待李大都督的军队渡江,然后,两军从正面、从侧翼进攻太平……”

  这回轮到别人打断他的话了,另一个将军------马发认出他是尹玉------说道:“这种打法太也老实了吧,哪一次我军不是以巧取胜?要我说,不如遣人潜入太平,在城里面煽风点火……”

  “简直是屁话,健康到太平百余里地,我军一个兵丁都过不去,居然还能派人潜进城?”那是杨二在说话。

  “你说的才是屁话,兵丁过不去那是打不过去……”

  “得了吧,都是屁话……”

  骄傲的将军们似乎对各路义军毫不为意,看都不看他们,更没人请邀请义军首领发表意见。

  头陀军正将黄华,坐在马发身边,突然露齿一笑,扭头冲马发说道:“瞧瞧人家的战前会议,真正是群策群力,不过呢,就是吵得厉害了点……嘿嘿。”

  马发的助手黄虎子,也偷偷发笑:“嘿嘿,照这样吵法,只怕过一会儿就要打起来……”

  话没说完,对面吵得面红耳赤的将军们突然静下去,皆瞪目扭头,望向殿门。

  突来的静默便让黄虎子的笑凸显得清晰无比,“打起来……”

  “呵呵,谁要打起来?”

  殿门口响起一大片脚声,紧跟着钻进个问话。

  马发正在诧异徐家军将领突来的安静,此时随了将军们的目光望去殿门,那儿倏忽忽出现一大群人,个个盔锃甲明,身披大氅,神态之间嗔目盛颜,说不出的威风。

  牛富先就喊道:“大将军您来了?”

  朱溪领着那批将军紧接着唱诺:“有请大将军,吕大帅见礼了……”

  当先踏进殿的是位颌挂三须的修长汉子,面带微笑,行走时有如龙腾虎跃,一步一步铿锵有力,一看就知是一位身经百战的战将。刚才问话的也是他,这会儿又问:“谁要打起来?”众人便露出尴尬的笑。

  随他身后,又有位白衫白靴的青年人,那人淡淡笑着,半开的嘴唇露出一溜洁白的齿迹。双眸子泛出柔和的光,更让脸庞越见秀气,让人一见,顿亲切之感。

  这两人走在头里,也许是为了保持距离,隔着几步,一大群甲胄鲜明的将领一齐转进议事殿。马发有些糊涂,按这阵势,当先两人肯定极为重要,按朱溪和牛富的叫法,必定一个是吕文焕,另一人则是天下闻名的徐子清。可是要说年青的那位是徐子清,年纪倒相当,但他也太嫩了些吧。所以啊,留三缕胡须的将军更有可能是徐子清。无论如何,手握重兵,百战百胜的骠骑大将军,应该老成一些。

  这时节,牛富、朱溪、姜才、腾文俊、张信峰等人,再不吵闹,离座而起,站于长桌旁侧,眼睑下垂,神态端庄,貌极恭敬。马发便也随了一众人等起座相迎,却突然发现,牛富和朱溪绕过当先的三缕将军,对着白衣青年道揖,嘴里喊道:“有请大将军。”

  白衣白靴的年青人居然是骠骑大将军?我的天,看上去他秀气得象个秀才。马发嘴巴大张,吃惊得舌头差掉下去。

  象个秀才的骠骑大将军对牛富、朱溪点点头,算是应答他们的问好。请了吕文焕坐于桌首,吩咐亲兵另搬一张椅子同于吕文焕坐在一处,方才说道:“有事来得晚了,各位见谅。”

  墨深如海的眸子眨眨,一笑,那双大大的眼睛立即显得说不出的生动,让人根本就不信他是操纵天下生死,握持大宋国局的要人,反而让人觉得他是一位邻家的大男孩,亲切得可以随意的唠叨。

  马发认出了一同进来的胡应炎、苏墨,还有一位真正的大男孩----萧吟。紧接着他发现,这几个人没有随同大伙儿坐下,战靴踢踏,按剑肃立,站去了徐子清身后,作了徐子清的亲卫。便是牛富和朱溪,也不敢坐着,绕徐子清而立,静静望着诸将军。

  大将军又在笑,突然问道:“马发马将军可与会了?”

  马发却在震惊当中,一时反应不过来。牛富赶紧贴近大将军身边,躬身说道:“来了,坐那里。”手指过来,他直起身叫道:“马将军,我家将军问你话呢。”

  “哦,我来了,我来了。”马发匆匆站起来,抱拳施礼的动作大了些,撞掉头陀军正将黄华的茶杯,那杯子也不争气,落到地面,稀里哗拉的,摔成无数碎片。

  便在众人的微笑中,马发忙不迭地答应:“未将见过大将军,大将军万安。”说话间,一张脸红到了脖子。

  大将军点点头,笑道:“马将军刚来,徐某未能亲自迎接,实在抱歉得很,请马将军就坐,开完这会,大伙儿再为你接风。”

  转过头,吩咐朱溪:“去,拿情报过来。”

  唤牛富:“坐回去吧。”

  这回懒得扭头了,头也不回地冲身后的胡应炎说道:“胡应炎也归座吧。”

  四品文官朱溪,正四品将军牛富、胡应炎,一声不吭,立即躬身领命。正三品“贰臣将军”吕文焕凑过来,轻声问道:“开始会议?”

  徐大将军点头,淡淡一笑,回他:“按原先说的,请大帅主持。”

  吕文焕也站起身,答道:“是。”

  反身走到地图前,忽地拔高了声音:“刚才有人说这里要打架了,现在则不用再争执。大将军先前说有事耽搁,正是那件事情让整个局势发生了变化。由此,取消这次战前议事,改为作战部署……大将军已决意,当以牛富之一部先攻……”

  “大将军决意”!一言既下,从此后吕文焕言语铿锵,每个字每句话说得斩钉截铁。那批将军再没有反对意见,更不敢发起争执,吕文焕点到谁的名字,那个人便站起来,目注地图,眉头紧紧挤在一起,似乎要记下吕文焕的每一个字。任务布置完毕,轮到下一人时,开始那人坐下,另一人又站起来,仍然不说话,仍然是同样的表情。以至于吕文焕点到义军首领的名字时,各路军队的将军们也如他们一般站起来,表情同样的冷峻。

  议事就是议事,为策略而争执也正常。但决意一下,便是金戈铁马,决绝如山岳。

  年青的大将军,坐在那里淡淡的笑,仿佛参加的不过是一次普通平常的会议,但只有他一个人笑。座前上百位将军在这个秀气的年青人面前,就象群狼面对狼王,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大伙儿板着脸,挺胸瞠目,那份肃穆,简直要让空气结下冰。

  马发便悄悄发出感叹,什么叫威风,这才叫威风。

  当马发听完吕文焕公布的整个计划时,他便不能去感受骠骑大将军那份从容的威风,反而紧张得心脏要跳出胸膛,以至于他再次叫着老天:“我的老天,这太冒险了。”

  他瞠目结舌,直盯盯望着布置任务的吕文焕,心里一遍一遍地说:“果然是真的,徐将军从来就是进攻,他永远进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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