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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袍泽 上


  小心翼翼的朱溪隐去幕后,明教在整个建康销声匿迹。牛富座镇建康,接我信后的八天时间里丢失三座城池,安庆军失陷,芜湖失陷,太平失陷,鞑子南下的军队直逼建康,将曾经窘迫的长江局势,一举恢复到德佑元年八月之前的状态。

  德佑元年八月,我驻守建康,李庭芝扎在扬州,阿术盘踞太平,阿塔海和董文炳在镇江,四支部队往来厮杀,谁也吃不掉谁。两年后的暮春时节,局势又变回这付模样-------阿术于独松关指挥沿江而下的北兵,以太平为据点,发动对建康牛富的攻击,董文炳集合七万人,与李庭芝缠斗在扬州、真州、镇江之间。

  还是谁也吃不掉谁,牛富、李庭芝避战固守,鞑子援助伯颜的八万人也下不了江南,二十多万人便在长江一线僵持。

  这是我致信李、牛二人的结果。因为沿江而下的那支元军很有可能不顾建康、太平,直接支援独松关的阿术,我命令牛富放弃安庆军、芜湖、太平,将敌人一路引向建康,牢牢地粘在那里,使援军进入不了临安战场。

  另一支顺真州而来的援军,看到长江战局产生变化,立即加入到战斗当中,企图配合那支部队攻克建康,恢复对长江水道的控制。李庭芝当然不会放任不管,从扬州出动三万人攻击镇江,协助牛富将敌人诱在建康。

  这是一次战略收缩,牛富让出了成百上千里的疆域,他知道那些地方的百姓会遭到鞑子疯狂报复,也许造成赤地千里,但在我严令下,这位忠肝义胆的人放弃费尽心思打下的地盘,硬起心肠置百姓于不顾,把八万新到江南的鞑子稳在建康。

  共计十一万敌人兵临城下,牛富承受着巨大的压力,他再一次面对襄樊之战时的困境,但他必须得顶住,我也相信他能顶住。勇而知义,这是我对他的评价。

  江南战场的压力丢给他和李庭芝,那么我得尽快结束临安战役。

  张世杰和秀王随我之后,发动大规模攻势。到德佑三年三月初九,阿术于独松关受阻,阿剌罕于澉浦受阻。而伯颜坐镇湖州,手头只有三万五千人马,这批部队还被姜才固守的织里吸引去两万五千人,造成湖州本城仅余一万军队防守。

  我取下施家桥后,命部队再攻湖州桥头堡之升山及右翼的旧馆,形成进逼湖州的态势。伯颜急忙抽调包围织里的部队分头抵抗。至此,姜才压力稍减。

  不顾元军在升山与旧馆开始布防,也不管姜才被围了十几日,我遣胡应炎率善打攻坚战的杨二、阿尔塔,以及沉稳善谋的余显,领一万人正面进军,执行他曾经执行过的诱饵任务。

  一日之后,我军与升山至旧馆一线的敌人开始接触。也许因为时间仓促,部署尚未完成,在摸不清对方底细的情况下,伯颜并不敢贸然发起大的行动。于是,相互之间仅仅有过几次试探性战斗,均浅尝辄止,稍触即退。

  我又遣尹玉会同张信峰、许夫人、刘金三将,率一万人往西北而去,进击已攻至毛竹山、与阿术的右路军只有一百里之遥的唆都部。接着再派黄天道长送信给秀王,请秀王驻扎在莫干山的部队配合,夹击唆都;同时命令西洞庭山的张刚立即渡湖攻击梅溪,切断唆都一部的后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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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协作。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你怎么能说没有衣服呢,穿我的吧-------我们磨剑擦矛,我们要慷慨同心,你我的仇敌是我们共同的敌人。

  这是生命与热血的诗章,战友之间的誓言。

  尹玉绕过正伏低身子察看作战地图的张信峰,走出昏暗狭小的屋子。甫一站在这户农家小院的坝子上,满天晚霞倏地洒下七彩光芒,连院坝破旧的青石地板也变得濯濯生辉。

  他摘下腰间长剑,高举过头顶,迎着天边五彩缤纷的霞光大声吼叫:“啊……”

  滚过空空荡荡的山坳溪间,声音远远地又传了回来,一点一点来回飘荡,直上九霄。青天白云被晚霞渲染,在长啸声里愈见美丽。便是大地上那一座座丘陵,也被晚霞镀上一层金灿灿的光辉。婉转流淌的小溪,细波起伏,那一颗颗跃起的水滴,也变得珠圆玉润,如同粒粒金黄色的珍珠。

  尹玉看着江南大地如画美景,想道:如果没有张信峰在身边,这大好江山当真美不胜收。

  “尹将军心情怎的变得如此好了?可是连场大胜,便有些熏熏然了?”屋里传出这个可恶之人的声音。虽然知道他在开玩笑,但这玩笑一点不好笑,什么叫作熏熏然,怎么听着象是指责我得意忘形了?

  哼,理也不理他。尹玉于是干笑两声,迈步又往外走去,好躲开张信峰。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大将军在出征前曾单独找自己谈话,说:一军为将,便是袍泽兄弟,只能生死与共,万不可和杨二一般模样,同自家兄弟闹生分。

  出征打仗,与子协作还是可以的,但想让我与张信峰同袍、同泽、同裳,那是想都不用想。杨二不过和他斗了一会儿气,这人就写信给大将军告状,害得杨二被官降一级,还遭全军通报。我尹玉可不屑与这种小气的人打什么交道。

  一脚将面前的碍眼石子踢飞,心中又开始埋怨大将军:怎么非得把我和他派成一军,这不让我别扭么?这帮子原先的朝庭将官,作战方式生硬死板不说,还个个都是酸儒,说话间咬文嚼字,以为正儿八经受过朝庭封荫,对咱们这帮北洋来的义军将领便有些瞧不上眼。哼,我还在乡试中过举呢,哪点比他们差了,还瞧不上他们呢。

  又想起杨二因了张信峰而受委屈,跑来找自己喝酒说话,酒到酣时,竟流下几滴泪水。真如他所说的,大将军偏向那帮人么?嘿嘿,这小子倒是有错在先,将军教训他却是对的。

  许夫人也跑到院坝上,喊到:“尹玉快回来,秀王那里有消息传来了。”

  门口处光线一暗,尹玉沉着脸,一手提着头盔边走边轻轻敲打在大腿上,另一只手也是随随便便拎着长剑,就这样吊儿郎当大步迈入。张信峰盯着自己端端正正摆放在桌面上同样的器械,便在胸中涌起一阵愤怒:头盔是保护自己的,长剑是拿来杀敌的,它们不是孩童的玩耍之物。

  抬头朝对面刘金看去,那人甲胄整齐,正伏案抄抄写写,却是对周遭事物视若不见,只专心做着自己的事情。唉,正统的将军就是不同啊。

  心情于是有些好转,看着许夫人跟随尹玉坐下,说道:“秀王已接到我们的军函,来信约定,明日午时,对已在毛竹山驻下兵马的元酋唆都部发动进攻。”

  “谁防备阿术的军队?”刘金抬头问道。

  “秀王前日放弃递浦,引敌阿术部主力在报福、白水至南莫干山一线激战,阿术抽不出身,不用防备。”

  刘金听到回答,不再说话,低下头去又开始书写函件。许夫人此时问道:“张刚部队是否已经出湖,依原计划切断湖州方向援军,阻截唆都归路?”

  张信峰掉头望向太湖方向,却不说话。尹玉看他沉默下去,便说道:“张刚只有两千人马,即使按计划进入战场,我想,他也未必能完成将元军交通断开的任务。”

  许夫人眉头一皱,又问道:“那大将军作此安排有何用意?”

  张信峰几乎和尹玉同时回答:“时间。”

  两人都稍觉吃惊,怎么想到一处了?两双眼睛相互对碰,却又转瞬分开。

  时间?将敌人拖在梅溪,以争取秀王与我军夹击毛竹山唆都部队的时间?那张刚……许夫人想到张刚生动的笑脸,便不敢再往下想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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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他们说话的当口,张刚已率领两千人横渡太湖,悄然潜至梅溪之王塘。

  夕阳西下,慢慢消失在崇山峻岭背后。明月紧随着它的脚步,从东边露出隐约的半张脸。橙黄色的阳光刚刚退走,银白色的月光便将银丝静静地铺展开去。

  身后部属悄悄问道:“张将军,我们能顺利占领梅溪吗?那里守军也有两千人。”

  张刚不说话,只在心里盘算:是啊,敌人与我同样数量,又是据城而守。如果在开战以前,还能进行偷袭,可是战斗打了近半个月了,敌人早提高了防备,偷袭是不可能的。强攻么?这点人马可不够瞧。

  问话那人见他良久也不回答,便叹息一声,说道:“大将军要我们切断敌唆都部退路,可是派给的部队也太少了。要完成如此艰巨的任务,真有点强人所难啊。”

  “少说这话。大将军不就屡次以弱胜强?只要好好筹谋,取下梅溪镇应该不成问题。”张刚轻斥了他,心中却更加郁闷。我能和大将军相比么,他用兵如神,几如与生俱来,我是差得太远了。

  蹲坐在野地里的一块大石上,张刚愁得双眉都皱成一堆,想来思去,仍然拿不出办法。

  远远的跑来一名士兵,到了面前便急急禀报:“报将军,有人求见。”

  什么,我军行动隐密之极,在这荒郊野外,竟有人求见与我?张刚腾身而起,掉头命令刚才问话的将官:“停止休息,外围准备。”

  然后回头又说:“求见之人可否告诉你,他如何寻得本军的?”

  “那人非得见到将军才说,属下等人已将他捆起来了。”

  “带他来见我。”

  士兵应声“得令”,转身跑去。不一时,即看到几名军卒推着一人走来。那人双手被缚在背后,行走不便,这一路便走得磕磕绊绊,如不是有人挟持着他,只怕要连摔好几个跟头。

  张刚右手按剑迎上前去,当头便问:“你是何人,如何探得我军在此?”

  那人五短身材,貌不惊人,神情却甚是镇定,呵呵一笑,方才答道:“大人不用紧张,请将宝剑松开,我没有恶意,反有大礼相送。便是这几位爷台,也可将我放了。”

  “休要废话,老老实实回答本将军的问话。”

  “大人可否记得丹徒,可否记得骠骑大将军亲手制作一面旗帜交于当地义军?”

  张刚听他如此说,立即退后两步,直视着他:“你是……”

  不等张刚说完,那汉子接下话说道:“我正是那接旗之人,丹徒姚勇。”

  “哈哈,怪不得本将军觉得眼熟,原来是你。”张刚闻言哈哈大笑,一扫先前的紧张,大步走去,亲手解了捆住他双手的绳索,然后一把抱住姚勇:“好小子,几百里路程,怎么跑来这里了?见到你这位勇士,真让我喜出望外。”

  姚勇回应着张刚的热烈拥抱,同样哈哈大笑:“早说过了,我是来为将军送礼的。”

  “是么?有何礼物,快快说来。”

  姚勇放开张刚,从怀里掏出一件物事交给他:“可识此物么?”

  张刚借着些微月光低头看去,手心里却是一块温润的玉玦,抬起头奇怪问道:“这不是朱溪之物吗?平素老见他佩在腰间的。”

  “嘿嘿。”姚勇低低笑了一声,却不回答,又掏出一封信来递给他。

  张刚唤过一名军卒拿来火把,就着火光展开信纸细细看了,越往下看脸色便越是兴奋,待他终于看完,禁不住又一把抱住姚勇,呵呵笑道:“意外之喜,意外之喜。竟没想你和朱大人如此熟悉,这遭他请你来帮我,真是太感谢了。”

  原来,姚勇在丹徒被我军宣队鼓动,组织义勇军按我的要求,大肆发起敌后行动:屡屡火烧跟随元军南下的蒙古贵族住宅;被元军占领的城镇闹市也让他们东一炮西一枪扰得乱纷纷;便是元军运粮运饷队伍,他们也敢派人劫了。姚勇把镇江一带的元占区扰得鸡犬不宁,以至于蒙古族人、色目人,甚至长相与普通南人相异的汉人都不敢在深夜出门。

  近三个月来这支义军一边进行骚扰,发展也是极为迅速,最高峰时人数居然高达两千之多,最后竟致使镇江到常州一线,元军无法正常运送军资。为害成这个样子,元军当然不会善罢甘休,于是派出十几支地方绥靖部队进行围剿,又派出上百拨运粮队作诱饵,终是把这帮没有什么军事经验的义军逮住。

  又用了几个昼夜,队伍被打得七零八落。姚勇倒是趁乱逃出来,可是弟兄们死得只剩三百人,又被元军步步紧逼,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一路便往南逃,尽量向临安方向靠拢,以躲过如狼似虎的追兵。后来他们跑到湖州一带,偏又遇着我军发动战略反攻,交战激烈,元军防守甚严,便停了下来。

  我从建康回援临安途中,屡有明教之人下乡野发动民众,与姚勇等人常有来往,十日前,朱溪收到姚勇希望得到明教帮助的消息,便告诉他徐将军已发动对蒙古人的进攻,部队扎在太湖一带,让其投靠。

  张刚却诧异问道:“我出太湖小心翼翼得很,你怎么知道部队藏在此处?”

  “我们在敌后搞骚扰,躲藏得惯了,要寻着大人的队伍么,嘿嘿,还不太难。”

  张刚脸色便有些发红,摸摸鼻子自嘲道:“是么?呵呵,看来我得向你多学学。这个,这个隐匿行踪看来是有点问题。”

  张刚又红着脸反讥他:“你小子三百人就算大礼?单薄些了吧。”

  姚勇没理他的嘲笑,抿唇打个唿哨。自黑暗中,远远地传回一个哨音,随即远处便亮起一片红彤彤的火把,然后,这片火把朝着驻军方向移动。

  这时方才回头说道:“如果在下告诉大人,梅溪还藏有三十三个人呢?”

  张刚一怔,惊道:“你们潜入梅溪了?”

  “是啊,我们不要过了梅溪回临安么,前日里派人进去打探消息的。”

  “哈哈……”张刚也不管身边部下的诧异,放声大笑起来,边笑边说道:“老天助我,这回我可不用为完不成大将军任务而着急了。大礼,确实是大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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