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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不与为谋 2


  文天祥隔着三四个人突然探出头,冲我叫道:“将军是何意思,宜中丞相是何意思?你们曾有商量过么,却把我等瞒得这么紧?早前都主张拼死决战,现在变得畏葸不前,一意求和,难不成都变了墙头草?”

  他皱着眉头,一付不敢相信样儿,又问陈宜中:“丞相,贾似道以此为借口,不过希望避战,你真的也这么认为么?”

  陈宜中垂下头看也不看文天祥,静默着,显得他在仔细思考。秀王站出台班,走到文天祥身边,充满希冀地看着他,也许秀王还认为陈宜中另有打算。

  哪知陈宜中抬起头来说道:“贾似道欺世盗名之徒,一味避战。老夫却不然,以议和为幌子,缓和局势,等待两三年,国力恢复之后,方能与敌决战。这可与贾似道的起意有天壤之别。”

  这说辞的实质内容与贾似道有何分别?文天祥几乎呆住了,怔怔看着早前主战的主心骨,仿佛绝不敢信这人会说出这番话。转瞬过后,他和秀王同时咬紧牙关跪去金銮殿前,大叫道:“臣请圣上勿信他等胆小怕事之言,这等言语与投降何议,鞑子岂能轻易便骗得了的?只怕画虎不成反类犬。”

  张世杰横眉冷眼地出列,这位老辣性子的大都督几大步跨到陈宜中面前,叫道:“宜中丞相刚才说什么了?说什么了?老夫当真不敢相信那些话从丞相嘴里说出来。还记得前次朝会丞相说过什么,你可言之凿凿坚请抗战,反斥贾似道投降事敌,而今却要做反复小人了,原来和贾似道一丘之貉?”

  陈宜中话音刚落地,便招来三人不留情面的指责,不由气恼,驳斥道:“此一时彼一时,兵者国之大事,必得三思而后行,就不容老夫细细考虑了?嘿,张大都督话可说得有些奇怪,老夫这么做就成了反复小人?”

  那张脸由红变白,由白泛青,铁青着脸朝谢太后、全太后禀道:“圣上明辩,徐子清从前线回来,知道战场艰辛,刚才有说士无用度,战无决心。这个局面,当然该休生养息,生养国力,再图后战。再者说,臣也不是一味不战,不过以退为进,退之前还会以战促和。哼哼,”他扭回身子瞪眼看张世说道:“贾似道可说过以战促和吗?那贼子专横跋扈,竟拿我与他相比,真正可笑之极。”

  他指指我,问道:“徐相,老夫以战促和可说错了?”

  掌持府院的主脑习惯性称为‘相’。徐相,他在叫我,指望我附合吧。

  点头应他,复又站出列,我在纷纷扰扰的朝堂里奏道:“臣刚才说士无用度,战无决心,确属实情,一点不曾夸大。不过宜中丞相与敌讲和么,微臣认为完全没有必要。臣坚信,只要给臣半年时间,必将鞑子撵出江南,不留一兵一卒。”

  微笑着瞧瞧同列于殿前的陈宜中,再看看旁边气呼呼的秀王、张世杰、文天祥,我双手垂抱胸前,半鞠下身子,恭敬说道:“丞相主和,微臣却一力主战,此心自始至终不曾有过改变。孙子有言:知已知彼百战殆,刚才不过说出前线实情,以使圣上与大臣们考量罢了。请圣上有知,军事斗争之准备乃一切措施之后盾,前线打得越厉害,无论和谈与否反而更有利。如今伯颜想要议和,我朝便立即响应,示弱太过。臣以为,一味显之以弱非但不是良策,恐让伯颜启了轻漫之心,更坚定其灭宋决心。坚决抗击,毫不妥协之斗争,如此,元军才会知难而行该行之事,好好坐下来与丞相谈判-------并请圣上坚定决心,信臣一言,这战争最后胜利必属我大宋。”

  不但陈宜中瞪大眼睛看着我,便是谢太后、全太后同样目瞪口呆。这一番话与私下里说的全不相同,把他们弄得莫名所以。

  眼睛余光瞄去,陈宜中满脸都是掩饰不住的厌恶之情,他现在知道上了我的大当了。以前他可是朝庭里坚定的主战派,豪情满怀,嘴里永远嚷着“杀尽鞑虏!”而今可好,偏信我的话要与伯颜讲和,弄得曾和他站在一个战壕的秀王、张世杰、文天祥,直斥他是反复小人。

  他还能翻回来,再附和我抵抗元军么?

  冷笑着,陈宜中脸色铁青得可怕,眼角急促跳动,目光缠绕过来,那恨意浓烈得化抹不开。

  咬牙闷哼一声,“徐相说的是本宰主和你主战?”

  往我站的方向迈出几步,直逼面前,四只眼睛便如那晚集芳轩一般,在几十名大臣面前,在三宫圣上座下,紧紧逼迫,死死盯过来,我不相让,他也不相让,碰得火花四溅。

  “徐相又是骠骑将军,身为国家柱石,原以为非常人当作全局观,分辩险恶以和缓朝庭局势。不想目光狭窄至斯,以为凭着自己的区区几场小胜既能抗北敌于不败,挽国家于不倒?倒记得你曾劝本相,告请与北敌开展和谈,怎么站在朝堂上反而坚请作战了,你戏弄老夫吗?”

  语音颤抖,每个字都象从牙关里迸出来,迸射出的那些字生硬得如一颗颗顽固的石头,直撞得朝堂里乒乓直响,却又嘶哑难当,那责问让我听了,更象毒蛇吐信时的嘶叫。

  无法纠结于此,我理也不理他,扯开话题向圣上奏对:“陛下,臣人微言轻,但刚从前线回来,自然比朝中某些人更知道局势艰难。却不知前线战火纷飞,战士浴血沙场。行军所过之处,满目苍凉,百姓生活难以为继。而我朝中竟有人不管不顾,只一心护着自己的荣华富贵。”

  刚才潘文卿有请荣王爷捐粮,可荣王推脱半晌,偏他又是主和的人,倒成了我现成的转移视线的靶子。

  转身指着荣王,我恨道:“荣王殿下是皇室宗亲,大宋天下本就是自家的,本应竭尽全力为国解忧,却不感同身受,只惘顾民间疾苦,兀自贪图个人富贵,以求自保之。下臣由不得想,宜中丞相也请和,殿下也请和,一味的请和,莫不成都只求自保?”

  朝堂上尽皆愕然,大臣们都未想及我会连捎带打,对两名位极人臣的大员说出如此尖锐刻薄的话。荣王更不曾想到我突然将矛头转向他,一副震惊愕然的表情,瞪大了眼睛直愣愣盯着我。

  瞄他一眼,我又说道:“陛下圣明,自可辩别诸大臣谁是无私无畏,谁是聊以自保,这等妥协畏战之辈必是担心自家受牵连,哪有脸站在朝堂上。便是战、和之争,微臣觉得也可休了,与敌和议,更是提也休提。陛下啊,天下是陛下的天下,人民是陛下的人民,自有人独享富贵不与陛下分忧。现在上下穷苦,远近怨疾,惟独贵戚和大宦享富贵,举天下穷且怨。陛下,您能和这样的人共天下么?”

  秀王、张世杰、文天祥等人,见我今日第一个站出来斥责主和的大臣,话语间尖酸刻薄,虽然唐突了些,大伙儿刚才对我的厌恶却都没了,都露出兴奋赞赏之色。

  “你从军不过两年有半,入仕也才四年。真不知何德何能,竟敢自恃武力,在这天下中枢,堂皇朝会里放言轻狂,你可知自己惟一武夫耳。”

  被捉弄的感觉已使陈宜中控制不住情绪,竟忘了责问我诱他主和的罪错,顺着我的话头开始辩解。

  大丞相几乎在辱骂二品骠骑大将军:“徐将军,你起自草莽,平步青云以攫高位,不过是朝庭见怜你忠义稍奖励罢。刚入得庙堂,好好向大臣们学习朝中礼仪,懂得长幼尊卑,万勿再象乡野鄙夫,国家大事不惟治军,兼顾治政、治民、治天下,这才是国家砥柱,朝庭栋梁作为。你从乡野来,仅历战场,未曾习过治理之道,也许便因老夫教导得少了。如此,只望你自省,休要妄言妄语,作了奸佞小人。”

  荣王在一旁恨恨补充:“一介山野村夫,苦劳也不过尔尔,今日在朝堂上心智弗乱,竟若疯癫一般,张口狂吠。不过黄雀样的小儿,居然咆哮朝堂,公然侮辱本王与陈丞相。”

  便笑笑,我侧过身子对他和陈宜中道揖,说道:“荣王与丞相所言极是,微臣本应与丞相、荣王爷首尾相符,以使朝堂清明,不闻争吵声音。但臣想,失江山之罪,君相当分受其责。误国者回护耻败局势而不敢议,当国者昧于安危之机而不后悔。只有君相幡然改悟,天下事或可为。下官因为主战,招至丞相不满。可丞相于上次朝会同样主战,不过现在改弦易辙,变化无常使我等莫以测度罢了。”

  我的指责越发尖锐,一句句紧扣他是反复小人。陈宜中眼中的痛恨之色愈见浓郁,就算有荣王爷帮他,却也挽不回反复无常的事实。事到如今,他只能硬着头皮坚持和议之策,气极吼道:“一力蛮干,武夫误国。小子可知正奇相合否?政治为正,以战为奇,哪有动辄兴兵的。汝不知国力疲惫,难以为继否?不知兴兵易罢兵难否?不知兵连祸结否?”

  “下官倒记得,丞相大人所言尽是贾似道贼子的主张。丞相于今拾贾贼牙慧,何必当初要反他,只管附和就是了。贾贼一意和议,甘当忽必烈的属国,让德高望重之太皇太后向蛮元称臣道叔,难道这也是丞相的想法?”

  “狂妄小儿,栽赃陷构,竟拿老夫与贾似道乱国臣子比较,实在恁无礼之极。圣上,臣请治徐子清重罪,此人不事君臣之礼,复又妄评国事,扰乱朝庭视听,其罪莫大----------”

  他铁青脸皮跪请圣上治我的罪,不由得胸中怒气横生,大声驳道:“荒谬,岂不知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微臣为报三宫圣上知遇之恩,窃居高位而不直舒所想,而不号召救国,而不纠国君耳目之司,便枉了圣上的隆恩,枉为大宋的臣子。丞相怎可责我妄评国事,不事君臣之礼?难道丞相当真忘了贾贼早于你之前便持投降卖国之议了?你要学他么可晚了些。请丞相知,朝堂中群议滔滔乃是政治清明之现象,丞相难不成想将这垂拱殿变成一言堂?还请丞相知道,和平并非曲膝求来的。”

  刘师勇请战最急,站在台班里突然冒出一句:“难道丞相当真忘了贾贼早于你之前便持投降卖国之议了?你要学他可晚了些。”

  陆秀夫一直主和,此时顶刘师勇一句:“国之重事容不得细细思考?便有反复也正常得很。”

  文天祥冷笑两声,帮刘师勇的腔:“陆礼部又来了,去一趟鞑子营就把你胆吓破了?宜中丞相一直主战,突然之间禀奏圣上要求与敌主议,别说刘将军想不到,这朝中只怕无人想到。哼,你还指责刘将军。”

  陈宜中幕僚刘伯声已养好了伤,此时冷笑道:“丞相大人早就说了,战争乃国之重事,存亡之道,当然会前后左右地思虑,方能下定最后决心。文大人,下官借问一句,你可否从来都是一条道走到黑的,竟不让别人思考了?”

  谢、全两位太后静静坐着不到,任由殿下群臣厮掳。不时交换一下眼神,显是摸不准我的用意何在。

  到这时已用不着与陈宜中虚情假意,面对气急败坏的陈宜中,即使他和刘伯声之流找出许多来辩护突然冒出的主和之议,可都成了无用功。

  骂吧骂吧,陈宜中越生气越失去理智我却越高兴。只要他摆脱不了和议的陷阱,那我的目的就达到了。

  环视一帮支持他的大臣,诸如张世杰、秀王、文天祥、刘师勇,便连主张和议的陆秀夫,一干人眼里流露出嘲弄的神色。

  陈宜中来不及与他们交换意见,便在朝会中被我逼着表态赞成和议,从而伤了自己阵营的合作基础。不是么,发动战争正是张世杰、秀王等人与之合作的基础。

  而陆秀夫,也许欣喜陈宜中倒向议和派,可他仍会不耻于丞相大人的反复无常。

  心里暗笑,嘴里却铿铿锵锵:“陛下,微臣相信我才是缔造和平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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