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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风声鹤唳 上


  酒意渐深,名伶歌舞愈来愈疾,绕得头昏眼花,张口便欲吐。摁住胸中强烈的烦躁,突然想起李庭芝,脑海中便跃出李元曦的影子,飘飘荡荡,往来反复,左冲右突,把脑袋弄得疼痛欲裂。

  痛得赤红了双眼,一把拂了面前酒盏,在众人诧异中大喝:“咄,李玉儿收声。苏墨去,为我唱曲‘舞剑器’。”

  咣当大响,苏墨应声脱剑而出,便见雅秀阁楼火烛动荡。

  苏墨头戴乌纱高冠,玉貌锦衣,精悍身子匀称结实。这个出类拔萃的英雄人物腾挪闪回,嗔目盛颜,将手中宝剑舞得浏漓顿挫,忽而单探弓,忽而后折柳,先是舒缓柔软,接着腾空搏击,白光如电,劈刺处铿锵作响。

  烛光闪烁中,出色的侠客任势战人,势如广弩,节如发机,一招一式大开大阖,动若遨游九天,收如蛰伏九藏。在这一刻,他仿佛成了奔突在地上的猛兽,浑身弥漫着豹一样的惊人活力。

  猛地抖出一朵巨大的剑花,在光芒四溅的刹那间,苏墨剑飞人起,在半空中放声高歌,“昔有佳人公孙氏,一舞剑器动四方。观者如山色沮丧,天地为之久低昂。霍如羿射九日落,矫如群帝骖龙翔。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

  神奇、丰富的苏墨,瑰丽、多彩的苏墨!

  看着他,我屏气凝神,宛若我就成了他,在混沌世界里肆意厮杀------杀,贾似道!杀,陈宜中!杀------

  侍儿们藏到屋角,李玉儿、郭子孙沫躲去一边,柳眉儿在风雨飘摇的剑势中脸白如雪,王宝玉醉眼朦胧,拍手叫好,袁黄生双目炯炯,死死盯紧了看,生怕放过了如此剑舞的任何细节。

  而我,心里发酸,眼底盈满泪水。

  -------杀,竭力的杀伐,我要荡平险恶龌龊的临安,清除无耻的奸佞!

  我喝醉了,我在咒骂可恶的朝庭,憎恨给予厚爵高位的贾似道,腻味假惺惺的陈宜中,可我最想骂的是李庭芝。如不是他施加压力,我哪会有今天的困惑,哪会有捆住手脚似的窘迫。

  可他有李元曦------

  苏墨自中途忽然大喝一声:“呔!”手中长剑呼的窜出嚣响,尖锐之极,似乎钻透了心间。紧接着大唱:“金粟堆前木已拱,瞿塘石城草萧瑟。玳筵急管曲复终,乐极哀来月东出。”

  歌声如金石般沉重,合着剑气带出的啸叫,铺天盖地压过来------

  记得朱溪曾说过:“大乱之天下不过是丛林,惟狮子和狐狸能生存。要么够强横,成为丛林的王者;要么够聪明,在丛林中游刃有余。公子象狮子那样凶猛么,象狐狸那样狡猾多智么?勿要让人肆意屠宰啊!”

  那时我还骂他莫名其妙,现今想来,此话说得太对了。

  瞧一眼旁边已入如醉如痴的柳眉儿,咬牙一笑,她呢,谢太后派来的细作。我不过是棋子,谁都在用的棋子,甚至谢太后也利我这颗棋子保住赵姓王室。

  剑光如电,啸声穿梭,苏墨蛟龙般矫健的身姿,在眼里幻成了一道模糊的影子。

  被他带得振荡起来的空气里,我极力驰骋千回百折的精神,各种杂思如飞旋的剑,扬起伏低,纵横散乱。正在撩乱之际,忽听他霍然一声,杂想俱寂,胸中猛烈升起轰然雷动般的一股坚决!

  “罢了吧!罢了吧!苏墨停下,大伙一齐散了回家吧。”

  剑舞最激烈处,被我突兀打断,众人惊奇地望着我。我也看着他们,在醉眼里,那一张张脸变成了中宫炮,斜跳马,阵前卒。最后,与李玉儿相隔的那条空地成了楚河汉界。

  楚河汉界啊,战云密布,横尸遍野!

  借酒消愁愁更愁,走了,我辞过袁黄生、王宝玉,还有醉仙楼的郭老板,骑不得马,便用醉仙楼的轿子送我回家。

  回大将军府,我问赶来服侍的萧歌:“胡应炎他们把朝庭赏的东西,都散发下去了么?”

  “发下去了。”

  “大臣们送的东西也一块儿散发了?”

  “嗯!”

  “发给厢军指挥使了,都头们也有了吧?”

  “有,还照公子吩咐,宰牛杀猪,犒劳全军。陈昭哥哥过来说了,城内城外的士兵们,连着吃五日都吃不完。唉,就府里一点余钱也没有了。”

  “哦,那就好。”

  “哼,好什么?把自己醉成这样,还有个好么?”

  “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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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队队排列整齐的军队从大内西营虎狼般狂奔而出。随着高大战马的嘀哒蹄声,鲜亮崭新的战袍随风飞扬,伏在马上的强壮战士弓着腰,将手中的长枪斜斜前指,远远望去,密密麻麻宛如铁青色的森林。诡异的红缨在枪尖飘荡,这片铁青色森林里,便展露出鲜艳得血似的红。

  自那日政争之后,谢太后一直没有上朝,对是战是和也不表态。贾似道与陈宜中领着两帮人马,将上疏折子雪片般投入大内,却如石沉大海无有半点消息。

  第五天,文及翁家眷哭天抹泪跑来葛岭,奏请贾似道主持公道,因为文及翁遭人刺杀,惨死卧室。主和最急的文及翁是贾丞相心腹,于此时死亡,贾似道立即怀疑有人做了手脚。

  第六天,刘伯声自军资库公干回家,遭人截杀于半道,拼死抵抗,算是逃了一条命,却落得重伤。

  当日夜间,陈宜中的府第被人放了一把火,幸好发现得早,仅烧了几间廊房。却有七八名下人逃跑不及,作了火下鬼。

  与此同时,临安市面突然出现许多标语,贴满街角巷尾,上书:“山中无大王,葛岭有平章。”这是咸淳年间暗讽贾似道的话。

  同时还有人公开批评贾似道:“贾贼市井无赖出身,以裙带攀至高位,独揽朝纲数十年,弄得民不聊生,为祸国家已久。我大宋有他一日,天下之亡越近了一时。今贾贼自芜湖大败,胆战心惊,欲要投降伯颜,以事北敌,遣人行刺,又烧对手房子,真正使人不耻之极。”

  大内里的谢太后也知道外间发生的一切,下旨训斥贾似道,说他“苟德无礼,不行人臣之事。”只把贾似道气得吐血。连着亲信遭刺,陈宜中的丞相府被烧,这帐也算到他头上,甚至谢太后公然斥骂他。

  贾似道越来越沉不住气了。

  他派廖莹中召我去葛岭,命令道:“立即软禁赵时赏,调兵把守大内各门,不使大臣进入,不使太后出宫。”

  咬着牙,他恶狠狠地点将:“叫杨亮节驻重兵于和宁门。”

  我什么也不说,拱拳接令。

  午夜子时,我出示太后的金牌令箭,连夜闯入大内。

  当太后看到递过去的金牌令箭,这个老人脸色变得极其苍白,长着老人斑的手颤颤悠悠,从金柜中拿出信物的另一半。皱纹挤满额头,昏暗的烛光下,那双眸子燃烧着愤怒火花,死死盯住我:“弄清楚了吗,这事儿就挤兑出来了?”

  我重重点头。

  “唉,那去吧,只愿牵扯的人不要太多了。”

  胡应炎镇守临安城外大营,护住东青门,以威胁吕师孟的禁军,不使他进京。孙虎臣领一万人由保安门入城,攻击大内东营的韩震。

  扎在大内西营的带兵主将是尹玉,因与殿前指挥使韩震的驻地太近,不敢打草惊蛇,得我号令,悄悄清理贾、陈二丞相塞入军内的党徒。

  时间进至凌晨,尹玉召杨亮节、赵时赏,以及他们的亲随部将入帐议事。这些人还以为尹玉要安排封堵皇宫的事宜,哪想到刚进议事所,立遭捆了起来。贾似道与陈宜中用以牵制我的杨、赵被拘,尹玉再调兵困住其旗下亲兵五百余人。这批人发觉蹊跷,便在西营房里分作两处聚众反抗,甚至还号召按贾似道要求拨至杨亮节麈下的士兵,一同救回主将。

  可那批士兵跟我经年,前几天又分得我发下的许多财物,哪会跟从。尹玉出示谢太后的金牌令箭,更没什么说的,跟了尹玉,顾不得惊动东边韩震,挥军以攻,花半时辰将那批亲兵杀了个干干净净。

  至此,贾、陈二人塞入军队的将领,以为能捆住我手脚,对我施加羁绊,便这样轻松解除了。

  帐外杀声四起,赵时赏知道京城大乱已生,辩道:“赵某身为皇室中人,怎会造自家人的反,莫杀我的亲兵。”尹玉恶狠狠骂道:“狗屁不杀,早杀得一个不剩了。哼哼,大乱之时由不得你说,多说两句把你也给宰了。”

  随后尹玉再命杨二分一千兵,偷偷摸摸离开西营,堵住陈宜中府第周围的大街小巷,防备陈党借机打杀贾似道亲信,从而使得临安大乱。他自己则提兵两千,往葛岭而去。

  ------微微晨曦中,早起的人们或在门口洗漱,或伸展手脚开始晨练。有小贩挑起昨晚已经准备好的担子去街市兜售物事,边走边自嘲:早起的鸟儿有食吃,小户人家就这命啊。

  几队彪骑自巷尾转出,风一般从小贩面前疾驰而过,朝不远处的大丞相府掠去。骑士满脸森森杀气,刀剑出鞘,领头一人在奔驰中回头低喝:“没长眼睛吗,小心被马踢着。”

  又见几队骑士从面前经过,都往贾府而去,小贩惊得呆若木鸡,喃喃自语:“贾丞相遭殃了?他竟会遭殃?”

  联想到城中泛滥成灾的种种不利贾似道的传言,只把自己吓得全身发抖,“几十年的相爷就这么完了?天啦,他可是大宋的军国平章知事啊。”再转头去看,怕有几千人的队伍已把丞相府围得水泄不通,刚才叫他小心马蹄的军爷正上前唤门。

  “唉,这时节当得什么官啊,偌大一个丞相都落不了什么好下场。”小贩抹抹额头惊出的汗水,立即躲得远远的。

  急促的叫门声中,江满子打开了门,那名军官一掌将他推dao,顺地滚去一侧。身后官兵跳下马,一列列鱼贯而入。

  五十名悍卒先行封了大门,余下的几百人穿户绕室,匆匆行进,刀枪相碰,发出刺耳的响声,转瞬过的便把住了各处门房廊道。

  江满子爬起身,张口欲骂,转头瞧见队伍中现出熟悉之极的身影,连忙扑上去,便要抓住那人,一边叫道:“徐将军这是为何,大清早的来丞相府干什么?”

  叫声中,江满子越冲越近,尹玉一把擒住他衣襟,狞笑道:“贾似道逆反,大将军奉旨来逮他。”

  我笑笑,叫尹玉放开他,问道:“贾丞相在哪里,带我们去吧。”

  江满子几乎不敢相信从我嘴里说出这句话,不相信似的举手背使劲揉搓眼睛,从拦住他的人群探出头,拼命盯住我,一颗白发苍苍的皓首受了巨大打击似的抖过不停,“你,你说什么,你问丞相在哪里?你要去抓他,抓你的恩人,昨日尤称恩师的丞相大人?”

  仍然笑着,我点点头。

  江满子卟地吐来一口唾沫,零零星星飞射过来,躲闪不及,立即喷了一身。尹玉一咬牙一顿足,上前便两巴掌打去,骂道:“老东西想找死吗?”

  两颗牙齿被打了出来,鲜血从嘴角淌下,江满子毫无惧色,也学我一般笑着,不过却是一阵狂笑,“哈哈哈,原来全天下称颂的徐子清是这样的人,丞相可怜,竟看走了眼,还煞费苦心扶持你。徐子清啊,你忘恩负义啊,你背信弃义啊,你这猪狗不如的东西啊------”

  尹玉低声喝骂:“当真要作死了。”咣地抽出战刀,随势一划而过。

  凌晨清新的空气中,便升腾丞相府第一丝血腥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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