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佳日宜归 下

　　时针指向公元1275年十二月二十日，大宋德佑二年十一月中旬。这时已进入隆冬时节，却是个艳阳高照的上佳日子，按尹玉和飞道长查黄历所说，本日宜归。

　　确实是上佳日子，我军横穿半个江南，安安生生到了临安外围。宜归，马上就要归入皇城了。

　　我唤过阿尔塔，和陈维维、萧氏兄妹站在一处高地上，往下打量蜿蜒绵长的四万行进大军，一边说道：“真希望摆脱战争的喧嚣和杀戮，择一处世外桃园，体会一下古人所说宁静致远的旷达境界。”

　　此时山风顺着太茅峰势，带着些微的初冬寒意从背后袭来，将众人衣衫往前掠起，胯下的战马也随着这轻轻寒风向前迈出两步。我取下沉重的银色头盔，抚顺吹散的乱发，然后将之塞回头盔，复又好整以暇地接着感慨：“如有机会，还可以远足异域，感受与这江南迥然不同的异事、美妙的异域风情。沿途观赏大好河山，如诗如画的山海俊秀，领略崇山峻岭，沐浴秀雨清风——那会是何等之享受啊。”

　　听我在大战前际说出这番话，阿尔塔便笑道：“公子有的是机会，不过得等战事平稳，四海升平之后。那时我便当公子的向导吧。”

　　陈维维此时正静静地驻马靠在我身边，一付乖巧之极的模样，听阿尔塔如此说，便趣他：“你说的机会怕要十几年之后吧。现今江南大地战火遍布，战争进行得如火如荼，也许顷刻之间我等便做了亡国遗民。这江山平定不知从何说起呢？”

　　我却沉吟下来。是啊，险恶局势摆在面前，连日传来消息，浙江路境内诸州县闻元皆降，元军进攻畅通无阻。先是七月间常州陷落，因其城反复被宋军夺回，元军便尽屠城民，只余七人。八月间，要塞独松关丢失，元军四十万大军至此直面苏州、潭州，都城临安已是危在旦夕。九月，潭州被攻，知事李芾死守防御，却是弹尽粮绝，恐怕不久就要失陷了。苏州仅文天祥率两万义军驻守，怕是会丢得更快些。

　　现在南宋仅剩的国土分成零散几块。我打下的长江沿线一部，浙南道一部，皇城临安的所在地。还有四川重庆一部，由新任四川制置副使、知重庆府事张珏在合州与重庆守将赵宝支撑，成了一块飞地。另外就剩下江西、福建、广西的部分地区。

　　军事力量如果除去我留在安庆军、太平前线的部队，大宋还真无可恃之军。扬州李庭芝么，区区六万孤军，还遭董文炳和韩郅围得如铁桶一般。张世杰回援临安三万军卒，朝庭自有五万禁军，如果加上从未受过军事训练的义军，人数当然不止这么多，可是那些义勇之士在蒙古铁骑呼啸席卷之下，不过多出些人肉盾牌任其宰割而已，当可忽略不计。而现在临安周围聚集着三十余万元军精锐，大宋皇都当真其景堪忧。

　　我兀自想着，心里直是发愁，却见高地之下陈昭飞骑来报。

　　奔得近了，顾不得和妹妹打招呼，急急向我报告：“杨亮节派出使者来军前，希望将军加快速度，尽早与他汇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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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亮节老远见到一支旗帜鲜明的英武之师整齐着队伍，一路高歌行来。这支军队行进间没有刚刚完成远征的疲怠，仍然精神百倍。绵延两里的部队丝毫不见杂乱，队伍排列得井井有条。两侧还有上千飞骑绕军队往来驰骋，手中大旗四下翻飞。前头几十员将领更是英姿飒爽，谈笑着端坐于马上，那身子直若挺拔的青松。便在心里赞道：好一支威武之师，好一批勇猛大将。

　　压住胸中被这支队伍带起的满腔豪情，往身后说道：“振奋起精神，可别让他们比得差了，丢掉临安禁军的脸面。”

　　说罢，扭头检查随行的一百禁军精骑可否抖擞起精神。那些士兵自觉是皇城的警备部队，精锐中的精锐，不能被这支禁军和地方厢军杂编的军队比了下去，便在杨亮节注视下使劲挺直了胸膛，脸上也显出刚毅颜色。

　　杨亮节满意了些，点点头，便掉转了马匹，带着杜浒等人纵马向前疾驰，风一样往大军来处迎去。

　　总算是完成了任务，全军安然到达临安。我和将领们下了马，象见着兄弟一样,与迎接我们的杨亮节等人拥抱在一起，无不开怀大笑，相互道着平安。身后的四万名将士也被前面将军们的情绪感染，齐声大吼：“我军无敌，骠骑将军万岁。”

　　这两万多个声音汇聚一股，立即直冲云霄，将天空中飞翔的一群小鸟惊得四处逃散。呐喊声复又降下地面，只在耳边徘徊萦绕，山摇地动般振聋发聩，久久不肯离去。

　　听到这等威势如虎的呐喊，杨亮节刚才还畅笑着的脸上似乎呆了一呆，只瞬间的功夫马上恢复如常，笑着说：“冠军大将军请与我同回临安，皇上与两宫太后正在保安门等侯将军举行回朝大典。呵呵，将军别皱眉头。不知道么，谢太皇太后为迎接将军的常胜之师，已传喻临安全城拱揖伏礼，虔诚示敬。我等出来得早，只怕此时城内百姓各家门口摆好了香案，以迎将军了。”

　　李阳是张世杰部属，被调来接应我军，此时插进话，满是关心地问道：“这回朝大典我大宋可是有几十年未曾举行过了，冠军将军可要整顿一下军队？”说话时两眼发光，直直盯着我，目光里透露出抑止不住的崇拜和狂热，仿佛这凭空冒出、却又常胜不败的新星已然成了他的偶像。

　　慕文天祥之名而举义军的游侠杜浒，望向我的眼神与李阳差不了多少。听李阳说需用整顿军队，便晒道：“李将军此言差矣，骠骑将军部队军容整齐，斗志昂扬，全军上下无不神采奕奕，哪用得着还要整顿。便如此去了，也定叫临安百姓、满朝文武膛目于大宋军队的威武之中。”

　　于是之，众人闻言皆哈哈大笑。在笑声中，众将翻身上马向皇城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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