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第60章
林间……突然起风了。
随之而来的，是一片死一般的寂静。
男人扭曲的笑容还没来得及收起，便僵在了脸上。
几乎是在一瞬间，一只冷冰冰的大手便袭上了他的颈间，骨节分明的手指宛如索命的桎梏一般，死死地掐住他的脖颈，将他整个人都提了起来，狠狠地掼在了树上，让他再也没能开口说出第二句话。
原本站在对面的人，竟在眨眼间便如鬼魅般闪现在了他的眼前，令他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便已经一败涂地，濒临气绝。
男人喉间咯咯作响，脸色涨紫，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集中在了自己的头部，他勉强抬起双手试图去挣脱颈间的那只截断自己生机的大手，却根本悍不过对方的力量，只能如死狗一般徒劳地挣动着四肢。
半个时辰前还一脸轻松笑意地收割着他人生命的刽子手转眼便成了任人宰割的羔羊。
昨为刀俎今为鱼肉，也不过是须臾之间的事。
他努力睁大暴突充血的双眼，绝望地瞪着眼前的杀神，心中只有无尽的悔恨，他不该招惹这人的。
萧启冷白的肤色在惨淡的月光下泛着一层寒光，眼中是不可错认的滔天杀意，无情地收紧了五指，根本不在乎手下掐着的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也根本无视掌下之人蚍蜉撼树的挣扎。
几乎是在“魂一”两字出现的同时，他的身体便动了，此时的他，掌心攥着这人脆弱的命门，耳边似只鼓噪着一个念头，
杀了他！
杀了他！！
死亡的阴影侵袭上男人的双眼，体内被一道霸道的内力如摧枯拉朽的力道攥紧了所有的肺腑，极度的压迫令他口鼻眼边都流出了汩汩的鲜血，他恐惧茫然的张大了嘴，血沫中夹杂着碎肉蜿蜒而下，形容可怖。
昏沉沉的意识中是无比的惊骇，这是当年魂殿最霸道的摧心腐骨功法，原来，真的有人练成了？！
就在男人以为自己死定了的时候，一道有些迟疑的呼唤犹豫着响起，
“阿、阿启……”
男人喉咙中突地咕噜了几声，口鼻间终于有了丝丝缕缕的新鲜空气，因为，钳在他颈间的力道突然松了些，连在他体内肆虐的那股暴戾的真气都猛地顿住了，暂时留住了他的小命。
萧启漠然回头，妙妙正站在他向后几步处，面色怔怔地看着他，像是被吓住了，向来清澈的大眼睛清清楚楚地倒映着他此时如同恶魂的可怖模样，眼神中没有往日望向自己时的依赖与欢喜，而是透着丝丝异样……
那是……害怕吗？
怕什么？怕他吗？
是怕此时面如恶鬼杀人不眨眼的他？
还是终于认清了眼前这个褪去了人的皮囊后心如鬼蜮的自己，所以吓住了？
萧启无意识地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发不出一丁点声音，只能无力地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眸色如晦，只余黑暗。
终于……还是被发现了啊。
这些日子，美的像一个长长久久的梦，梦里没有阴晦的过往、没有杀戮的血腥，让他沉溺其中不愿醒来，所以他藏起了所有的不堪，只为了，能让这个梦，再做的久一些……
只是，再美好的梦，也会有醒的一天……
如今，便该醒了吧……
也是，一抹恶魂而已，本就不该贪恋人世间的光明，他这样满手血腥的孤魂野鬼，合该永沦地狱，只配与黑暗为伍。
“阿启，你……还好吧？！”
本就担心不已的妙妙见阿启看见她，先是突然状似痛苦的闭上了眼睛，再睁开时瞳孔放得极大，黑沉沉的连丝光亮都没有，竟像是中了邪一般，吓得连忙抢了上来，小手胡乱的拍打着他的脸，“你、你该不会真的是走火入魔了吧。”
走火入魔？
温暖的小手带着熟悉的馨香终于唤回了萧启的一丝神智，眸色也清明了许多，他低头，看着扑到自己怀中的小姑娘，怔然，“你……不怕？”
“怕什么？”妙妙抬头，见他好像是恢复了正常，终于不再如先前一般状似发狂，心口的气突然松了，很是狼狈地软了软脚，随即面色一变，警惕地看向了隐在黑暗中的密林，炸毛般地抓紧了手中的剑，“还、还有坏人吗？”
四周除了依旧在山风中张牙舞爪的大树与沙沙作响的叶片哗啦声，一片平静。
萧启突地松开了手中的男人，任他如一堆烂肉般委顿到树根下，却连一丝眼神也没有施舍过去，只专注地看着妙妙，再次追问道：“你不怕我？”
他紧紧盯着妙妙的脸，不也错过她脸上的任何一丝反应，可双手却僵直地垂在身侧，指尖紧张地蜷起，连妙妙的衣角都不敢去碰，却不料，右手竟被妙妙一把捞了起来，握进了一团温软之中。
冰凉的指尖方一触及那份温暖，像是被烫到一般缩了缩，竟有些躲避的意味。
阿启果然是不正常了！
“你在说什么胡话？”妙妙忧虑地一把扣住他的脉门，只觉指下的脉相竟如一江汹涌的乱流，翻腾不已，除此之外，还有一股霸道的真气在他体内流转。
她就说，阿启突然变这么奇怪，不是中邪了就是走火入魔了，偏偏方才柳烟罗死命地抱着她的腰不放，怎么说都不肯放她过来。
早知道，她就该狠狠心将她扔到一边去！
妙妙见阿启还是傻呆呆的，也顾不上再埋怨柳烟罗，赶紧扯着他向林边走，“阿启，你别怕，我包袱里有平邪缓气，清心凝神的药，你吃上一粒便会好了。”
一扯之下，竟未扯动，反倒是她自己被阿启一把捞了回去，紧紧地抱在了怀里，小脸也被他的大手强硬地按到了心口，只能被迫地感受着他胸膛上纵声长笑带起的震动。
“阿启！”
小姑娘埋在他怀里简直要尖叫了，一会儿疯一会儿呆，现在又抱着她笑个没完，他到底是怎么了嘛！
萧启好半晌才止住笑意，只觉心中如清松抚月，多年的郁气一扫而空，畅快的不得了，他放开怀里的妙妙，眼若含星地看着一脸呆萌的小丫头，笑了。
他真的是捡到宝了！
“你还笑！”妙妙气愤的小拳头捶上了他的心口，“你方才快吓死我了，知道不知道！我还以为你中邪了！”
“中邪？”萧启轻轻刮了刮她气鼓鼓地脸，取笑道：“不是走火入魔吗？”
妙妙忿忿地退开两步，不想再理这个行为反常的家伙，嘟囔道：“你比较像是中邪！”
“妙妙……我没有走火入魔，也不是中邪，”妙妙方才的反应终于让萧启有了坦白的勇气，他坦坦荡荡地直视着妙妙的眼睛，“如你所见，我会武功，只是先前一直在瞒着你！”
“对不起！”
“哦，我知道了，我又不是笨蛋。”妙妙有些不自在的撇开视线，无意识地揉着剑柄上的毛团，小声嘀咕道：“道什么歉嘛！”
她这般平静的反应倒让萧启愣了一愣，他本来已经做好了被骂或被抛弃的准备，大不了，就死皮赖脸的跟着她。
左右，妙妙心软，总会原谅他的。
却不想，小丫头居然会这般轻易地放过了他的欺骗。
“你……不想问我什么吗？”比如，他到底是谁，他原来……是个什么样的人……
萧启走近了几步，弯下身子，不容妙妙再躲避他的视线，“只要你问，我都会回答。”
“绝不隐瞒！”
哪怕，让他自己亲手揭开所有不堪的过往，将血腥阴暗的自己铺晒在她面前，他也不会再瞒她一丝一毫。
萧启沉静地眸子眨也不眨地看着妙妙，只等她问。
缩在不远处的柳烟罗也悄悄伸长了脖子，自从自己拼着右臂再次脱臼的代价也没拦住这冲动丫头后，她就一直躲在树根下装自己不存在，生怕触了那煞星的霉头，此时见危险终于解除，她不怕死的好奇心再次上线，悄眯眯地从树后抻出只耳朵等着听秘密。
万众期待下，妙妙长长的睫毛颤了颤，终于开了口：“阿启，我们什么时候走啊，这里到处都是血，我有点不舒服。”
“而且，我饿了。”
救人心切硬撑着跑了一整天外加大半个晚上的小姑娘苦着脸捂着肚子，控诉地看着眼前这个喂大了她胃口的罪魁祸首。
她原来，没有这般容易饿的！都怪阿启一天三顿顿顿不落的投喂她，外加夜宵和零嘴，现在倒好，不过少了一顿夜宵而已，她便饿的心如火烧，腹如擂鼓。
柳烟罗一头撞到了树干上。
这只猪！
什么时候了还想着吃！！
萧启也是一脸愕然，失笑道：“你就只想到这些？”
也罢，现在也不是说那些的好时机，这一天，妙妙也确实累坏了，还是先缓一缓吧。
他嘴边打了个呼哨，不远处的林间回应地响起一声马嘶，随即便是一阵踢踢踏踏越来越近的马蹄声。
装死的柳烟罗眼前瞬间一亮，是紫雷！
“妙妙，这里太脏了，你先带着那女人在林子外等我，附近都很安全。”萧启先是毫不客气地将柳烟罗拎着后颈扔上了马背，随后才将妙妙轻轻托了上去，叮嘱道：“乖乖的，不要乱跑，我随后就来。”
“我还有件事要处理。”
妙妙偷偷瞄了一眼那个仍瘫在树下不知死活的男人，乖乖点头，“那你要快点哦！”
“放心，很快。”
杀人而已，他在行。
只不过，在杀人之前，他还有些事情要问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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