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第62章
到底凭什么啊？
他在那幽暗的野鬼窟中度过了六年，活的就像只阴沟里的老鼠，卑微而渺小，为了活下去，他不停的杀人、再杀人，只为了有一天，自己能活着走出那间牢笼，活的像个人！
而不是成为那些看守口中的孤魂野鬼！
突然有一天，眼前这个男人杀光了所有的看守，将他带到了阳光下，告诉他，你们自由了……
那时的他是多么天真，竟然真的相信这个男人是拯救他的恩人！
竟然真的以为，自己可以从此重返人间。
可结果呢，随之而来的竟是更可怖的遭遇和再也无法摆脱的无间炼狱。
没有什么比乍见光明，却转瞬之间再次被打落深渊更为残忍的了。
最初的一两年，他竟还满心期待着这人能再次出现，将他带出深渊，可是一日又一日，一年又一年，他在无尽的等待中磨灭了心中最后的光。
而他对这人的感激，终于变成了无休止的恨意。
这些年，他无数次都在想，如果这人没有出现过，该有多好
哪怕他最终只能无声无息地在野鬼窟那处幽深的石室中死去，可最起码，临死时，他还是个心存希望的人，而不是如今这般连他自己都觉得恶心的鬼！
男人如疯如魔地将心中所有的恨意与怨气倾泄而出，赤红的眼睛死死地盯着眼前面无表情的萧启，“你以为你是谁，不过是同我一样，满身罪孽的恶鬼，永世不得超生的恶鬼！”
可惜，任凭他如何叫骂，萧启都沉默的如一汪古井，微澜不兴。
“说完了？”
萧启神色不变，只在他不可置信的哀嚎中再次从他的肋下抽出了第二根肋骨，“我方才说过，再说废话的下场，便是我一根一根抽了你的骨头！”
男人目眦欲裂，喷出一口污血：“你明明记起了我是谁！”
“但我不记得，告诉过你魂一这个名字。”
当年他放这群小鬼出野鬼窟，不过是顺手而为，这小鬼在野鬼窟关了那么多年，从未到过魂殿，怎么会一语便道破他的身份。
而且，从这一地的尸体便能看出来，他修习的是魂殿秘技，血魔手，这是魂级杀手才能修习的，他当年不过是一个连幽冥道都没资格出的小鬼，又是哪里学来的？
萧启很有闲情逸致地比对了一番两根骨头的长短，挑出了一根满意的，微笑着在他眼前，开始用修长的手指一寸一寸地碾断了那根骨头，骨粉自指尖洋洋洒洒地散落，“想好了再说好，否则，我不介意碾碎你所有的骨头！”
“所以，回答我，你到底是谁？”
男人满是血污的脸狰狞扭曲了半晌，最终却只能在萧启不为所动的目光中颓然地垂了下去。
他突然发现，自己恨了这么多年的人，压根就从来没有在意过他，哪怕是他现在就站在了这人面前，控诉着自己因为他所遭受的一切苦难，他都不在意。
或许，在他眼中，自己就是个笑话……
“当年，你走了以后，我们剩下的那些孩子，结伴下山……”男子闭了闭眼，仿佛一瞬间便失了所有的力气，木呆呆地说起了往事，“可还没走到山下，便出现了一个人，他问了一些话以后……杀了所有的人，只留下了我。”
“或许是因为我的功夫最好……也或许，”
男人神经质的笑了下，“是因为我和你说过话……”
萧启眼波未动，“说下去。”
“他问了许多关于你的事情，最后，便把我带去了一个地方……”男人不由自主地颤了颤，似是回想起了更加恐怖的记忆，“那里和野鬼窟一样，也有许多孩子，杀戮却更加惨烈，活下来的人，百不存一。”
“也是在那里，我知道了你就是魂一，”男人突然再次疯魔地笑了起来，“他们一直在找你，所以在青芜城，我一眼便认出了你！”
他神经兮兮地冲着萧启诡笑着，“你以为，你逃得过吗，不可能！”
“他们会发现你，会找到你，你逃不掉的！”
“你，还有你身边那个小丫头，都会死，都会死，死的很惨，谁也逃不掉！”
“一入无间，永坠阎罗！”
“他们说过，我们都是生无名、死无命的孤魂野鬼，永远都不要妄想能从魂殿离开！”
男人颠三倒四地重复着这些话，眼神开始涣散，萧启知道，方才自己打入他体内的那道摧心腐骨真气，已经侵蚀进了他的心脉，他活不了多久了。
“我说过，魂殿已经没了，即使还有余孽，我也会让他们消失！最后一个问题，那人是谁，在哪里能找到他？”
萧启抬手，强行输了一道续命的真气给他，淡淡地说道：“作为回报，我会替你杀了他。”
男人略显浑浊的眼神亮了亮，“我不知道他是谁，他一直戴着一个鬼面具，黑黑的，很吓人，魂主，还有魂主……”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又猛地高亢起来，“魂殿没有消失，它还在！平安京、平安京，那个地方，就在平安京！”
他的神智再次混乱了起来，翻来覆去的只念叨着平安京三个字。
最后竟似个孩子似的，眼含泪花，哀求道：“你为什么，不救我们，为什么？”
萧启沉默，半晌后，将手中的断骨轻轻地抛在地上，转身离开。
却在几步后，停下了脚步，“当年，我曾对你们说过，日后为善还是为恶，随你们。”
萧启并未回头，只负手立于原地，抬头看向夜空中那抹惨淡的月影，想起了记忆中那道小小的通气口中透出的一丝光，
“我却忘了告诉你们，命是自己的，你不想给，谁也留不下！”
他听着身后渐渐弱下的气息，终是不再停留，“于你，我无愧，只是……”
“我没想到，你终究是成了鬼！”
男人用尽所有力气，挣扎着仰起头，眼底带着最后的一丝清明，目送着那道清隽的身影渐行渐远，就像当年，年少的自己站在阳光下，也是这般，看着他远去。
好像，当时满心迷茫不知去向何处的自己曾经追在他身后，问他，要去哪里？
他是怎么回答的？
种田吗……
所以……他是找到了那个一起种田的人了吗……
真好啊……
不像自己，哪怕死……都是孤零零的……
他眼底的光渐渐黯淡了下去。
其实，最初的最初，他真的……不恨他的……
男人的头，无声地垂了下去，再无一丝气息。
萧启在幽暗的树林中静静独行，心头却空空的，他想起了很多过去的事，那些暗无天日的厮杀，无数的鲜血、还有那许许多多恐惧的脸，他有些茫然地四顾，一时之间竟不知往何处去。
直到远远的，那堆小小的篝火点亮了他的眼睛，火堆旁那道翘首以盼的娇小身影，立时将他的心填的满满的，不留一丝空间。
萧启下意识地擦拭着手上的血迹，不想让妙妙瞧见他此时的样子。
“妙妙……”他微不可闻地低唤了一声，将这两个字在唇齿之间反复琢磨，更像是要将这个名字深深地刻进心里。
“阿启回来了！”
火堆旁边，妙妙腾地站了起来，这动静吓得半睡半醒的柳烟罗骤然清醒，她顺着妙妙的目光望远去，除了重重树影，连个鬼影子都看不到。
她没好气地靠回树上，数落道：“哪有人啊，我看你是相思成疾，看花眼了。”
妙妙却不理她，兴奋地跳起来，目光炯炯地看向前方，虽然看不见，可她就是知道，阿启就在那边。
她不想再等，索性一头便钻进了林中，向前方奔去。
“哎，你别一个人进林子啊，危险！”柳烟罗借着树干的支撑强行站了起来，扬声道：“你等等我，我陪你去……”
结果，她话还没说完，那丫头已经充耳不闻地三窜两窜没了影子，柳烟罗只好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认命地晃着两条悠悠当当的胳膊，勉力跟了上去。
臭丫头，见色忘义，色令智昏！
真是没救了。
妙妙窜进林子没多久，果然看到了前方那道熟悉的身影，正静静地站在那里看着她。
“阿启！”小姑娘像只雀跃的山猫，窜了过去，“你怎么去了这么久啊……”
“对不起……”萧启迟疑地抬起手，却担心他身上的血气沾染到妙妙的身上，半晌才轻轻落下，捋了捋她的发丝，“让你久等了。”
妙妙抬头，眉心大大地打了一个结，“阿启，我发现你最近真的好奇怪……”
萧启的手顿了顿，喉间有些发涩，“哪里奇怪？”
“你最近一直在和我说对不起！”她严肃地指正着阿启的不良习惯，“你再这样，我要生气啦！”
难道他们不是最好的朋友吗，为什么这几天阿启反倒客气了许多，怪怪的。
萧启哑然，见妙妙仍是一本正经地盯着他，只好笑着摇摇头，“对不……”
呃……
他在妙妙突然瞪大的眼神中赶紧将最后一个字咽了回去，轻声哄道：“我以后再也不说了，你别生我气，好不好？”
这还差不多！
妙妙扯着阿启的衣袖向来路走去，好似突然找到了主心骨一般，一路叽叽喳喳个没完，她没有问那男人是谁，也没有问他的下场如何，只嘀咕着她已经替柳烟罗治好了手伤，也生了火，还烤了干粮等等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萧启倒也不嫌她啰嗦，只耐心认真地听着她的一字一句，还轻声夸奖道，“妙妙真能干！”换来了小姑娘一串串欢快的笑声。
不远处，斜倚在树干中喘着粗气的柳烟罗朝天翻了一个大白眼！
秀恩爱，了不起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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