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十里桂香熏罗绮 二

　　“太医怎么说？现在什么情况？”皇后慌乱不失冷静，握住赵佶的手，安慰道：“皇上切莫担心！张修仪胎儿已然足月，提早一两日出生并不会有大碍。您放心，臣妾陪您在汉舒宫守着张修仪。有皇上亲自坐镇，必能保佑皇嗣平安无恙。”

　　赵佶眉头紧锁，却并不十分担忧：“朕正和她说着话，不知怎地突然叫起痛来。太医所言与你类似，大约只是一时胎位不正，其他无碍。”

　　铜铸的地漏一分一秒记载着时间的流逝，张怡露的尖叫渐渐变成了沉闷的喘息，众人亦渐渐放下悬着的心。苏湘心中隐隐不安，这个时候突然生产，似乎一切都是布置好的，莫非自己的猜想成了真？不知过了多久，稳婆抱着心生的皇嗣喜滋滋禀报：“恭喜皇上，张修仪娘娘诞下了一位小皇子，白白胖胖甚是可爱，请您过目。”

　　赵佶喜不自禁：“真的？皇子？朕的第四子，好得很，好得很！”他抱过孩子，英俊的面容中更多了几分父爱柔情，望着新生的四皇子：“眉眼像朕，脸颊像怡露，好！”

　　苏湘站在一边，偷眼望去，孩子紧闭双眼，沉沉睡着。或许是新生不久，脸上皮肤依旧皱皱巴巴，配上小小的身体，愈发显得弱不禁风。这样稚嫩的一条生命，她不禁暗暗担心，下意识瞥皇后和郑明瑶一眼，二人同样言笑晏晏，却各怀心事。

　　郑明瑶喜逐颜开，犹如自己诞下皇子一般欢喜；皇后笑容端庄如昔，眉梢间透出一丝不安。苏湘不必细思，便知皇后料得不错，张怡露的孩子即使不是寄养在郑明瑶的名下，也必依附与她，借助郑明瑶的圣宠以自立。这样一来，皇长子的处境便愈发不妙。

　　苏湘微觉不忍，这样小的孩子，还未有名字，便已卷入后宫波澜诡谲斗争中心，不知命运如何。她虽喜爱皇长子玉雪可爱，厌恶郑明瑶恃宠生骄，却无论如何不忍心对一个新生儿下手。倘若皇后执意为之，逼她谋划诡计，倒令人十分为难。

　　苏湘正在胡思乱想，满头大汗淋漓的唐环款款步出，态度从容，轻声道：“皇上，张修仪娘娘有话想对您和众位娘娘说，请皇上和娘娘们移步内殿。”

　　皇后一怔，瞟到郑明瑶唇角一闪而逝的微笑，与苏湘飞快交换了一个眼神。王德贞不明所以，扯了扯苏湘的衣袖：“蔡美人，究竟怎么回事？张修仪刚刚生产完，到底有什么要紧事？”

　　“我也不知，咱们跟进去听听便是了。”苏湘不愿与她多说，随着皇后进了内殿。

　　宫婢们手脚利落，早将不洁之物一概打扫干净，并为张怡露换上一身月白绣芍药的家常衣衫，倚在榻上，青丝散乱，眉宇间颇有几分楚楚神色。“皇上，臣妾九死一生，诞下皇四子，实在事出有因。臣妾左思右想，始终无法释怀，还望皇上为臣妾做主！”

　　“哦？出了什么事？”赵佶一听“做主”两字，便有几分不喜：“皇后打理六宫，自会处理妥当，郑婉仪协助皇后行事，你亦可向她陈情。”

　　张怡露装作听不懂赵佶言下之意，仍是不依不饶：“此事关系重大，臣妾恳求皇上亲自为臣妾主持公道！”她披衣坐起，就势便要拜倒磕头，被郑明瑶及时阻住：“张修仪有话但说无妨。你身子弱，好好歇着便是，何必行此大礼？”说着有意无意望了赵佶一眼：“妹妹放心，皇上看在四皇子的份上，必为妹妹禀行公道。”

　　用四皇子提醒赵佶，果然奏效。“你诞育皇嗣有功，但说无妨。”

　　苏湘立在一边冷眼旁观，张怡露与郑明瑶一唱一和，摆明做戏给赵佶看，搞出这么大阵仗，若不是冲着皇后，倒有些说不过去。张怡露一番辛苦生下孩子，正是拖人下水的绝好时机。只是不知道她究竟打算用什么样的法子，是否与今天早晨发生的事情有关？

　　张怡露语调凄楚，眼角含泪：“臣妾突然生产并非天意，乃是人为。臣妾已问过太医，那边桌上摆着的桂花枣蜜酸梅汤，便是臣妾早产的原因所在。”

　　“启禀皇上，这一碗桂花枣蜜酸梅汤中加入大量山楂碎末，与酸梅气味融合。两者同属酸性，若非仔细辨别，断断察觉不出。”赵太医跪在地上，言辞恳切：“酸梅乃是开胃之物，有孕之人食后胃口大开，有益胎儿。而山楂则是寒凉之物，孕妇误食则会引起早产。张修仪今日无端早产，恰在饮用此汤羹后不久，极可能是汤中山楂引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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