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大漠江南一线牵 三

　　一言出而语惊四座，欺君乃是大罪，苏湘与蔡京双双跪倒：“皇上，臣妾绝无虚言，请皇上明鉴！”蔡京确是她的父亲不假，苏湘虽不知何处走漏风声令张怡露知晓，却明白万万不能承认，否则便再无辩白的机会。“皇上，臣妾不敢欺瞒圣上！”

　　“蔡美人不敢？”张怡露神色愈发倨傲，抬高下巴斜睨苏湘，满脸兴奋：“上次蔡美人送给郑婉仪一套宫装，不知蔡美人是否记得？蔡元度大人镇守江宁，蔡元长大人坐阵杭州。而蔡美人身上的衣衫，一件一套全部出自杭州绣娘之手。试问一个生长江宁的小姐，为何不远千里要去杭州购置衣装？难道嫌富甲天下的江宁物产不丰么？”

　　“因为……”苏湘正犹豫着要不要随口编个理由搪塞过去，正对上蔡京从容不迫的目光，理智收了声。他拱拱手，朗声道：“启禀皇上，张修仪所言不错，湘儿确实是微臣所出，过继给了微臣亲弟元度，个中原因，望皇上准臣言明。”

　　赵佶望望张怡露，又看看苏湘和蔡京，道：“准，蔡卿家但说无妨。”

　　蔡京听赵佶称呼不变，心中更有了几分把握：“我朝以孝治天下，百善孝为先。微臣与元度一母同胞，从小相濡以沫，兄弟之情天地可鉴。元度膝下子女稀疏，微臣体察其情，便将湘儿过继到了元度名下，乃是希望手足之情永固、血肉之联永昌。”

　　赵佶依然有些顾虑：“蔡卿家为何不一早向朕言明？”

　　蔡京深深磕下头去：“微臣死罪，恐言语冲撞圣上！”

　　张怡露不甘下风，故意把肚子高高挺在赵佶面前，瞪着苏湘和蔡京：“既然有心，为何不一早过继，偏偏要等到进宫之前？为何不操办过继礼仪令人知晓？可见包藏祸心，有意欺瞒皇上！”

　　“张修仪言重了。”苏湘不卑不亢抬起头，冷冷对上她喷火的目光：“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父亲与元长伯父自有安排，岂是苏湘应该过问？大行太后薨逝，天下皆丧，难道蔡府应当大张旗鼓准备过继事宜？张修仪所言，未免太不近人情！”

　　蔡京赞许地望了苏湘一眼，依旧保持跪姿：“微臣不敢欺瞒圣上！”

　　“无事，蔡卿家但说无妨。”赵佶本非循规蹈矩之人，对张怡露汲汲痴缠与苏湘的亲生父亲究竟是谁，颇感不耐烦，不知不觉之间，心已然偏向了蔡家一方。

　　“皇上与先帝手足情深，感天动地！微臣不才，愿效先帝之德，将至爱至宝之物赠与亲弟。”蔡京再度叩首：“湘儿即将进宫，他日为妃为嫔，皆从元度一门。微臣虽是亲父，亦不得因此染指荣华。微臣愿借湘儿赠元度一世平安喜乐，望皇上圣察！”

　　赵佶的帝位受之于兄长宋哲宗，最倡导兄弟之道。蔡京对症下药，将自己一番苦心比附在赵佶和哲宗身上，纵使张怡露再有心找茬，亦不得不闭口不言。

　　赵佶果然大为感动，双手扶起蔡京：“蔡卿家用心良苦，朕岂能不察？张修仪，蔡卿家既已将话言明，想必你亦无异议。来人，赐蔡卿家黄金五十两。”皇帝既已发话，张怡露只有唯唯称诺的份，哪还敢再借机寻衅，暗暗咬紧下唇，瞪了苏湘一眼。

　　苏湘舒了一口气，蔡京巧言善辩能力独步天下，又能摸准赵佶的软肋。张怡露不自量力在蔡京面前戳穿自己，唯有吃亏受气的份。

　　苏湘望了望言谈甚欢的君臣二人，不知怎地浮起一丝担心。赵佶本就性格轻佻风流，又被蔡京这样花言巧语日日环绕，未来的大宋，到底会变成什么样子？自己将蔡京带入京中，到底是对是错？记忆已失，靖康之难的前因后果她全然不记得，却隐约一道担忧横贯胸中。

　　“娘子，前日之事，多亏蔡大人随机应变。”影言为苏湘斟上一杯茶，眉间不无忧虑：“张修仪用意明显，势必继续与您过不去。好在暂时解决了王昭仪，娘子打算如何应对？”

　　苏湘叹息道：“张修仪为父仇与我为敌，我不怪她。况且她即将产子，正巴不得我送上门去触这个霉头。她若诞下公主还倒罢了，若是皇子，恐怕第一个容不下她的就是王昭仪。到时候不用我们出手，她们自然会窝里斗得欢。咱们在一旁看热闹岂不好？”

　　“只怕娘子有心放任，皇后娘娘却不放心。”影言眉头紧锁：“娘子总该为自身打算。”

　　“为我自己，便更不能为人棋子。”苏湘意味深长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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