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春水微澜料不真 四

　　楚榭、影言等人眼见苏湘好不容易等到皇帝，谁知竟如一场春梦，来无影去无踪错过好不容易的侍寝机会不说，还被无端禁足。后宫佳丽如云，这次借着童贯的东风博得皇上一时注目，不能趁热打铁，等禁足期过了，焉知皇上是否还能记起小小郡君。

　　苏湘静心浅思，事情看着冲自己而来，实则不然。皇长子病发突然，皇后方寸大乱，不似有意作伪。人微言轻的郡君初次承恩，原不值得她们大动干戈，皇后、郑明瑶、王洛芷三党相争，自己只是个倒楣的附属品，做了王洛芷和张怡露的陪衬。

　　道士的话有几分真实，想必皇后不会不明白，只是借题发挥罢了。郑明瑶恩宠加身却无子嗣，不足引以为患。王洛芷才是皇后首要提防之人，故而先下手为强将其软禁。为塞攸攸众口装作无奈为之，便将苏湘一起禁足。

　　苏湘想着想着，不禁倒抽一口冷气。皇长子有恙因为与她们星象相冲，若皇长子无事还好，有了好歹大可顺水推舟怪在她们身上，尤其是王洛芷。到时候就算皇帝看在皇三子的份上怜悯王洛芷，只要朝臣们一劝谏，王洛芷也再难有承宠，皇三子的太子位更是不可能。

　　后宫变幻无常，几日之内，原本趋附苏湘的人纷作鸟兽散，只剩下楚榭、楚亭几个忠心耿耿的。侍卫们懒懒散散把守着宫门，伺机索贿，若不是碍着童贯的面子，只怕连一口热饭都吃不上。人心势利凋零至此，纵然苏湘性子恬淡，也忍不住感慨。

　　这样为人鱼肉，枉死宫中灰飞烟灭是早晚的事，对不起自己穿越一场。苏湘表面恬和，内心渐渐起了波澜，时常出神凝思。但她毕竟只是个无宠的郡君，有心一搏却不知从何入手，亦怕惹人侧目，只得日日借书画掩饰心思。

　　“娘子，童公公派人送东西来，您是否要奴带人进来？”影言躬身禀报，一抬头正看到苏湘不紧不慢临摹书帖，心中叹息：“娘子，您真的甘心这么下去？老爷的事……”

　　苏湘浅浅一笑，端详着如山峰连绵起伏的白瓷笔架，端端正正摆好手中的笔：“我的父亲是蔡元度大人，一如宫中档案记载，郑明瑶也特意提起。以我眼下的情况，更要处处谨慎。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但若让他人听去留了心，恐怕……”

　　影言一震：“娘子说的是，奴记住了。”

　　一点就透，果然是可用之人，苏湘微笑点头：“将人请进来吧。”蔡京听闻她侍寝不成反被禁足，决不会一无所动，派人进宫以送东西为名，想必另有嘱咐。苏湘低头轻叹，童贯蔡京各自为谋，岂知她心中本不愿委身一个陌生的男子。张爱玲《色戒》提到辜鸿铭的话，到女人心里的路通过阴道。她即使穿越千年，依然放不开现代人的爱情诉求。

　　一个小宦官捧上一本书，恭恭敬敬施礼：“娘子，童公公听闻郑婉仪娘娘吩咐娘子抄写《般若波罗蜜多心经》，特地派小人送上经书一本，请您认真参阅。”他在最后一句话上加重了语气，唇边露出一抹似有若无的微笑。

　　“请为我多谢童公公，我自会仔细观摩。”苏湘随手接过经文：“有劳公公。”《般若波罗蜜多心经》是经文中字数最少的，统共只有两百余字，何须装帧成书籍的样式。苏湘心知有异，细察之下果然在书皮夹层发现了一张纸条，寥寥七个字乃是蔡京手书。

　　“魏思枢入，须自谋。”

　　魏邈字思枢，乃是江浙地区有名的神医，与蔡府关系非比寻常。蔡京安排他进京任职，不仅在皇宫各个角落均安插下眼线，更可协助自己成事。后宫手段向来凌厉，若无可靠太医襄助，早晚中他人暗算而不自知，皇长子便是极好的例子。

　　苏湘猛然想起皇后那日泪水盈盈拜托众人举荐名医的可怜模样，更多了几分把握，嘴角轻扬吩咐道：“影言，备纸笔，魏神医既然来了，我总得上书告知皇后娘娘。”

　　无论皇后是真心相信道士所言，抑或找借口拘禁王洛芷保护皇长子，都与自己无关。举荐医生不过是一点心意，即使她不接受，也不会认为自己别有所图。相反，若是魏邈不负所望治愈皇长子，皇后必定感恩戴德。苏湘暗暗捏紧拳头，一味束手就擒终不是办法，看准时机铺路反抗，才是后宫中人应有的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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