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9章 老骥伏枥志千里
“下马！”
聂世成抹了一把被尘土染黄的胡子，从马上跳下来，惬意地舒展着酸涩不已的身体，好半天功夫惨败的脸上才见血色，他这才舒了一口气，点上一根烟狠狠抽了几口。
从新京连夜坐火车到镇北城，再骑马跑了几十公里，就连长于长途奔袭的南方型外海马也是汗渍满身，年过七旬身体也不大好的聂世成上将更是险些没能坚持下来。
这是聂世成履新大本营训练总监部总监后第一次正儿八经的下基层，至于原来的总监，四十多岁正是年富力强的岑春煊中将则主动要求给聂世成当副手，实际上则承担着训练总监部绝大部分的工作。
尽管老迈体弱，不过聂世成还是凭着一生行伍练就的坚忍顽强的意志来到了这里，如同近几个月以来的每一天一样，以满腔的热忱投入到高强度的工作之中。
在战争爆发的时候，考虑到聂世成的年纪和身体状况，陆军并未并未征召他，不过对于这样一位老资格的功勋卓著的将军，就连总长也不敢在他面前摆架子，在战前动员令发布之后，百忙之中特意到聂世成家里解释大本营不征召老将的原因，为了怕老将闲不住，还提供了几个闲职，不过一辈子心高气傲的聂世成毫不犹豫拒绝了，他可不是愿意躺在功劳簿上吃老本的人，既然身体不允许，那就干脆些不要占着位置。
其实从几年前因为身体状况退役之后，聂世成就认为自己余生再也没有可能回到军队，剩下的日子就是安度晚年，在乡间农场过着含孙弄怡的悠闲生活。不过似乎上天也不希望这样一位骁勇善战的将军老死于床榻之间，另一名老将左宝贵的死，让花甲老将又重新振作起来。
左宝贵是聂世成陆士同宿舍的上下铺，也是他最后一个尚在人世的同龄老友。得知好友壮烈殉国甚至连尸身也残缺不全的消息，聂世成难过得好多天也吃不下东西。
这件事情让聂世成看清楚了很多事情，乡间的生活虽然悠闲，可他发现自己最魂牵梦绕的依然是绿色的军营和硝烟弥漫的战场，出生入死的经历虽然经常会做噩梦，可那份刺激就像是瘾头最大的**，让人欲罢不能。他无法在战争爆发的时候仍然窝在乡下的农场度日，他需要回到军队，为打赢国战尽自己的一份努力，因为只有这样他才能从失去老友的痛苦中获得一时半会儿的解脱，也是祭奠壮志未酬的老友最好的方式。
就这样死在沙场上，以一名老兵的性命为筹码报效国家，对他本人而言这或许正是最好的结局，想到这的时候，他发现自己的心头没有一丝的哀伤，除了坦然，似乎还有隐约的欣喜和迫不及待。
“这不是犯贱么！”
虽然老伴不舍，一手带大的小孙女不停哭闹，聂世成还是从箱底翻出了陆军中将常服，他剃光了一头银发，将大半生征战得来的每一枚勋章都别好，最下方整整七枚战伤勋章便是老将勇武的无声注解。
他站在镜子前面，挺胸抬头，时隔数年后再一次按照军人的标准整理仪容，随后，义无反顾地走出家门，带着警卫员坐上小汽车直接跑到总参，他要回到战场上。
聂世成的年纪比壮烈殉国的左宝贵老将军还要大一岁，是年已经七十一岁，对这样一个老资格的将军，大本营十分重视，在左宝贵将军阵亡后，陆军也不可能再让这样一名功勋卓著的老将走上一线战场，最终为他提供的职位也充分考虑他的年纪和身体状况，工作强度和时间均有限，不过诸如大本营协调员，陆军参谋部总顾问之类象征意义大于实际意义的虚职，实在是难以提起他的兴趣。最后，在他的坚持下，被任命为陆军参谋部最为重要的二级部门训练总监部总监——作为一名传统的军人，他还是希望能和战争贴得更近，纵然上不了战场，也要离他的袍泽战友们更近一些。
“郑三炮是吧？”聂世成向迎上来力争经历的中校点点头，举手回礼，向来严肃的聂世成不苟言笑，勉强扯了扯嘴角，弄得表情比哭还难看，不过郑三炮还是能够感受到老将军对自己的善意，连忙伸出双手握住老将军伸过来的大手。
“我知道你，你可是我们训练总监部的大功臣，要不是你们粽子师长死活不放人，我都想把你留在训练总监部了。给你一个任务，把训练新兵的办法窍门之类的总结一下写个报告给我，越快越好！弄不好的话当心老夫不放你上前线！现在，你先带我去训练场看看！”
“是！聂老长官这边请！”郑三炮立正答道，恭恭敬敬领着老将军进了训练营，向来嬉皮笑脸没大没小的他在老资格的聂世成面前也只能规规矩矩，不敢有半分的逾越。
或许是建国以来征战不停的特殊历史，魏国风气一向朴素务实，军中更是如此，上行下效，即便高官前来也没有什么欢迎仪式，师部发来了聂世成视察抵达的时间，郑三炮也只是带着一名警卫员提前十分钟赶到军营门口，其余照常，该训练的训练，该折腾人的继续折腾，一切都很低调，向高效率看齐。
对于一支长时间以一敌众的军队而言，这一点尤为重要。
初夏的晨雾中，遥遥传来训练场上教官们声嘶力竭的喝骂与新兵们的口号声，穿着草绿色齐头四角大裤衩，赤着上身的菜鸟们正卖力地训练。他们大部分都是来自魏王直属领地的陆军第二批次动员兵，小两万人铺散开来蔚为壮观，离着老远都能感觉到脚下大地的震颤。
“老长官，这个训练营里所有的新兵都在这了，请您视察巡阅。”训练场上，向来嬉皮笑脸没大没小惯了的郑三炮一反常态，恭恭敬敬立正，标标准准敬礼。
聂世成微微点了点头，然后背着手，从一个个新兵连前面走过，挑剔的眼神扫过每一名新兵，许久之后露出了一丝满意的笑容。
他仔细看着这些不到二十岁脸上仍依稀残留着些许稚气的年轻人，他们是这样的朝气蓬勃，即便饱受教官们的“摧残”，双眸中依然闪烁着象征着精力旺盛无处发泄的熠熠光彩，这让他感觉，似乎自己也跟着年轻起来了。
这些新兵大概有一万七八千人，尽管高矮不一，大部分还鼻青脸肿形容狼狈，这是被教官们操练得狠了的原因，但各个身体强壮精神振奋，站在那里已经有了隐约的铁血气质，绝对有成为最好的兵的潜质。
别看他们一个个被教官**得无比凄惨的熊样，一旦上了战场，只要第一战没死，用不了多久就能成为优秀的战士。
孤悬海外的外海人是一个崇尚自由与迷信权威合二为一的矛盾复杂的民族，生性重义轻生好勇斗狠，就算是和著名的战斗民族老毛子比也是更纯粹的战斗民族。
习惯板着脸的聂世成在基层官兵面前倒是态度和蔼，他席地坐在训练间隙休息的新兵们中间，一脸笑容地说着话。
“现在一切以战争为先，各地都进行了动员，除了军工以外，工农业产量都有下降，国民的生活水平受了战争的负面影响也是不争的事实。但各方各面，无论怎么困难，都没有短了军队，吃的用的都尽量做到最好，这不用我说，兄弟们也心中有数。
如今战争已经进入最为关键的时刻，我们能否取得胜利，取得多大的胜利，在未来一两个月很有可能就见分晓。兄弟们在这个时候走上战场，既是千载难逢的机遇，可战死战伤的几率也随之增大。老夫今天以一名老兵的身份在这里拜托各位小兄弟，上了战场，为了咱们付出如此巨大牺牲的国民们，为了咱外海民族，为了咱这个多灾多难的国家，多杀洋鬼子！”
“大家也别有压力，我看胜利最终还是咱魏国人的嘛！”聂世成笑容满面：“咱们外海人几百年都没停了征战，难道还比不上欧美人那些贪生怕死的孬兵熊兵么？”
“我这一趟来从剿总顺来不老少的慰问品，心疼得你们的粽子师长都快哭了。这样吧，中午聚餐，大伙吃一顿好的。”马玉昆转头对坐在一旁的郑三炮吩咐道：“吃完各个部队就会把这帮孩子带上战场了。”
“是！”郑三炮起身一本正经地立正敬礼，动作标准得一塌糊涂，回头狠狠瞪了一眼一旁不住嘿嘿暗笑的唐绍仪，然后隐秘地飞出一只蹄子——后者此刻正在以小动作和口型尽情鄙视三炮大爷面对聂老将军时的战战兢兢。
“唐副营长，别在这碍眼了，马上去传马老将军的命令，让各新兵连就地解散，会宿舍整理个人物品，告诉菜鸟们，他们解放了！”
没过多久，一阵高过一阵的欢呼声便响彻整个训练场，从教官手底下死里逃生的新兵们各个喜笑颜开，丝毫没有要上战场的紧张与胆怯，这让马玉昆暗暗点头，粽子这个陆军新一代的领军人物重用老混蛋郑三炮果然是有道理的，光是今天看到的这一幕就值回票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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