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0章 倒下,第一颗骨牌

　　20日23点，夜已深人已睡，在刚刚从蒙得维的亚迁移到更为靠近前线的西属拉普拉塔小城康科迪亚中心的西葡美联军司令部内，东线联军总司令、葡巴陆军元帅赫耳墨斯·丰塞卡眼神呆滞地面无表情地望着桌上厚厚的电文，如同凝固一般久久没有任何动作。

　　因为电文里面没有一条是好消息。

　　东线联军突破魏军萨拉多——巴拉那河防线的战斗被参战各国在报纸上几乎吹上了天，似乎这一战从战略意义考量足以和百年前的纽芬兰海战相提并论，重现西方世界在第三次美洲战争的辉煌指日可待，伟大的拿破仑一世未曾完成的愿望就在眼前。

　　可仅从纯军事角度来看，所有亲身经历了这次战役的军人，无论是名不符实的胜利者还是所谓的失败者都明白，西葡美联军的攻势说得好听些是得不偿失，说得难听些就是完全失败。

　　精心组织的强大炮兵部队，花费三个月储备的海量弹药，此外还有多达五万人的巨大伤亡，这一切才换来在内尔逊以西的萨拉多河取得了魏国人主动放弃的突破口，而在突破口后面几十公里处，就是魏国人精心设计的第二道防线，距离达成战役目标——包抄伤心岭防线与镇北城与英俄联军钳掉魏国北方战区部队就如同联合王国的两个部分，巴西与葡萄牙那般遥不可及。

　　从葡巴和西班牙两军各自精选的一个加强师级的突击队在数百门大小火炮掩护下越过萨拉多河，尚未从击沉敌巴拉那河区舰队大半战舰的兴奋中回过神来，就在敌人精心组织布置巧妙的阵地前，在由重炮，速射炮和众多机枪编织的密不透风的火力网下尸横遍野，一天之内，两支精锐的突击队光是军官就损失了上千人。

　　数万最精锐的部队损失，视若珍宝般的两个营120辆“西姆斯2”几乎全部被魏国人的直射火力击毁，重炮损失百分之四十，这些必然导致东线联军的剩余军队的军心士气在很长时间都将处于极端消沉中。

　　从那以后，联军有相当长一段时间不得不停下了前进的脚步，直到四天前，在耗费巨大人力物力重新鼓起一线部队勇气后才恢复对敌第二道防线的进攻，只不过精心准备的进攻又一次遭遇可怕的失败，短短四天里，进攻部队在北起拉斯阿维斯帕斯南至拉法埃拉这道钢铁防线前碰得头破血流，投入战斗的魏军规模仅有五个师不足十万人，就轻松打败了自身兵力两倍以上的联军的攻击，装在裹尸袋里拉过巴拉那河东岸的西班牙与葡巴军人的尸体已经超过了五位数，总损失数则超过五万人，这还不算美军方面的损失。

　　并不是赫尔墨斯对美军的损失漠不关心，而是此时已经完全不具备统计美军战损的条件，就在三天前的上午，美国民间志愿骑兵军级集群司令，几乎混成光杆司令的潘兴上将率领不足五十人的司令部和仅剩余不足一千支步枪和两门小口径火炮，散落在上百公里漫长区域的一万一千士气低沉毫无战斗意志的残部向魏军骑兵集群司令官朱先浔上将投降。

　　毫无战意的美国上将甚至不顾军人尊严，利用魏国人的无线电台发出明码电报，要求部下“以闪电般的速度退出战场”，从而成功地在葡巴军和西班牙军反应过来之前将所有阵地移交给魏国人，完成出卖队友的宏伟大业。至此，在萨拉多河西岸南北上百公里的战线上，魏国人随时能够直抵河西岸。

　　这意味着什么？

　　长期跟随着贵为前巴西内阁总理大臣、陆军元帅德奥多罗·达·丰塞卡子爵的叔叔混迹于巴西内阁诸文官大臣之间，对于军事和政治均很精通的赫耳墨斯·丰塞卡很清楚。这意味着维系西岸超过三十万联军部队的后勤补给线随时处在魏国人的兵锋威胁之下，意味着魏国人的机动兵团，无论是骑兵还是名声显赫的装甲部队都能够轻而易举地抵达他们想要抵达的萨拉多河西岸的任意地方，意味着为联军提供了极大财政与物资支持的美国政府随时可能改变立场，单独与魏国人达成谅解后抽身而去，东线联军的打下去的物质基础已经崩塌大半，意味着缺乏骑兵的西班牙与葡巴军队在此后不得不依靠装备陈旧，实力有限的两个葡萄牙本土骑兵师与一个西班牙本土骑兵师——三个师加在一起尚且不及美国志愿军战力的一半，去承担繁重的侦查与攻击任务，在魏国骑兵集群这个强大的对手在一侧虎视眈眈的情况下，已经可以宣告西葡美联军从此将失去第一手实时战场信息。

　　或者还可以更进一步说，在失去美国财政支持后，经济困难财政紧张的西班牙和葡巴都没有了将这场战争打下去的物质基础，联军东线战场的作战行动已经可以正式宣告失败，继续坚持下去从战略角度来看毫无意义，只是在浪费生命与金钱。

　　可以洗洗睡了。

　　丰塞卡实在看不到追随英国法国的脚步向魏国开战对于联合王国，尤其是巴西有何好处，在他看来，巴西这一次是中了“半岛人”（巴西人对来自欧洲大陆的葡萄牙人略带敌视的称呼）的奸计，竟然要为一场即便获胜也收获有限的战场付出巨大的人力和财力代价，甚至要搭上过去十年乃至二十年向魏国人大规模出口热带经济作物和铁矿石积累下的惊人财富。或许这场战争对于联合王国唯一的好处就是在二元制王国中角色愈发无足轻重的葡萄牙能够稍稍拉近与巴西之间愈发悬殊的实力差距，这样向来倚重葡萄牙的布拉干萨－萨克森－科堡－哥达王室也才能够稍稍放下心。

　　在南美四方中，巴西是与魏国矛盾最少的一方，两国仅在萨拉多河中游一段有着并不算很长的边界，这片原西属拉普拉塔的土地也不是巴西的核心地域，尽管这里地势平坦土地肥沃，有着发展农业和畜牧业的黄金条件，可土地广袤，物产丰饶的巴西最不缺少的就是沃土。

　　拥有近九百万平方公里土地和三千五百万人口的巴西不需要这样的蝇头小利，这个国家几乎全部的人口和现代化的工业都在东南沿海的两个州——米纳斯吉拉斯州和圣保罗州，就连执掌王国大权的内阁总理大臣按照惯例也是由这两个州的体面人来轮流担任，除此之外，无论是广袤的巴西高原还是湿润的亚马逊河大平原，对于巴西而言最大的意义也不过是增加本就堪称巨大的版图的面积，让这个南美洲第一领土大国在地图上看起来更为丰满。

　　所以，哪怕放弃领土中原属西属拉普拉塔与魏国接壤的几个州，甚至是放弃整个巴拉圭盆地，只要能让魏国人满意，这些都是值得的。在经济利益方面，地广人稀（相对人口稠密的西欧而言），自然资源丰富的巴西支柱性的三大产业——采矿业，热带经济作物种植业，畜牧业每年产出的百分之八十以上都出口到了魏国，尤其是铁矿石和橡胶这两项巴西最重要的产业，百分之九十以上的产出都用来对魏国出口。

　　本时空里，由于魏国的存在以及汽车工业的更早更大规模的发展，在另一个时空里从19世纪之后橡胶种植让位于咖啡及可可这两种在西方销量巨大经济作物的巴西依然保持着面积不小的橡胶园，在该国经济作物产值排名中，橡胶依然在咖啡以及可可的前面。

　　倘若战争继续下去，两国贸易中断一年以上，那么巴西必然会面临一百多年以来最为严重的经济危机，指望出口转内销或者葡萄牙能够替代魏国，还是别作梦了。一个拥有世界第一大汽车工业，第四大钢铁工业的国家不是在世界工业版图上无足轻重的伊比利亚弹丸小国和国土虽大却几乎没有现代化重工业的巴西能够替代的。

　　更为可怕的是，巴西早已经不再是世界橡胶第一产出国，明帝国在东南亚的四个藩国目前正占据着这份榜单的第一和第三到五名，魏国人随时可以改换买家，而且橡胶的定价权一直就由设在魏国旧都东京的世界橡胶期货交易中心把持，魏国人想要从经济上制裁巴西——这件事情的发生概率无限接近百分之一百，显然是轻而易举的。

　　想到这里，具备巴西传统政治将军全部优缺点——眼界宽泛，眼光敏锐以及贪生怕死贪财**等等的赫耳墨斯·丰塞卡肥硕的身体陡然惊出一身的白毛汗，推开厚厚的一摞电文，在书桌上展开一张信纸。

　　“尊敬的内阁总理大臣阁下，联合王国部长会议首席委员阁下，巴巴塞纳伯爵阁下，阿丰索·奥古斯托·莫雷拉·佩纳先生：

　　王国政府，人民和军队卷入这场战争已经超过一百天，这期间，我们唯一拿得出手的成绩是突破了魏国人的萨拉多——巴拉那河防线，付出的代价则是部队伤亡巨大，火炮，机枪，机动车等技术装备和弹药超出战前预计几倍甚至是十几倍的消耗，战前准备的战费全部花光，王国财政濒临破产，数十年积累消耗一空，新增加外债一千万英镑以上，王国经济的支柱——大宗农副矿产品出口几乎陷入停顿。

　　我们伤亡惨重装备不足的陆军已经无法继续维持之前这种高强度的攻势，而随着美军过**速的投降，来不及做出有效调整的我军与西班牙军队的正面已经出现无数致命的缺口，王国用了近一个世纪的时间，耗费大量人力物力财力方在陆军方面取得的几乎全部成绩——二十余万以欧洲标准训练装备的近代化陆军，这同样也是我们在联合王国中占据主导地位的核心保证，此时正处于随时可能遭到全军覆没的可怕灾难中。

　　所以……尽管以一名军人的荣誉和尊严而言有些难以启齿，但出于对这个国家，对巴西人民，对这支我毕生为之效力的军队负责的态度，我还是提议总理大臣阁下以及王国政府能够同意退出这次战争，与魏国人讲和。

　　是的，讲和，甚至是有条件的投降，为此我们可以付出的筹码如下：

　　退出联合王国体系，建立一个纯粹的南部美洲由巴西土生白人精英阶层统治的共和国，如果这样仍然不能让魏国人满意，那么在保证巴西国家和人民利益不受损，以及巴西内政独立的前提下也可以奉魏国国王为我国国家元首，仿照哈布斯堡家族治下的奥匈帝国建立南美洲的二元制帝国。

　　与魏国人联合设立巴西大宗农副矿商品出口委员会，满足魏国人对于热带经济作物，高品位铁矿以及煤矿的需求。

　　巴西加入明帝国金融体系，使用明元，黄金储备由魏国中央银行代为保管。

　　我想，这些足以表明我们的诚意，从而换取魏国人允许巴西保持最大限度的自治权。

　　当然在此之前，在政府作出任何决定之前，王国陆军将以对国家，人民，宪法负责的态度，竭力维持局面，尽量在战场上表现王国军队的作战能力，从而争取日后能够打成较为体面的议和协议。”

　　想了想，丰塞卡又拿起第二张信纸，下笔写道：“巴西王国陆军前线部队的各军、师部队长，我以王国陆军部长，陆军元帅的名义命令，自收到命令起，各部停止团以上规模进攻，并抓紧时间收拢建制，尽力维持现有战线，保障后路，收缩力量以待转机。”

　　不过第二封信最终被丰塞卡撕得粉碎，让那些大嘴巴的巴西陆军将军们保守秘密显然只能是幻想，他敢肯定，一旦这封信被发出，那么几天之内其内容就会成为巴西和葡萄牙无数三流小报的头版头条，那样的后果无疑是灾难性的，无论是法国人还是英国人，欧洲任何一个一流强国的雷霆之怒都能够轻易将连150毫米以上大炮、1000吨以上军舰都不能自产的巴西送入旧石器时代。

　　“山雨欲来风满楼。”

　　丰塞卡叹着气，忍不住就吟出了一句中文古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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