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8章 血的岭 五

　　乌云依旧浓黑如墨，没有星月闪耀的天亮前最黑的一刻，却依然光芒璀璨辉煌得一塌糊涂——两军超过二百门大小火炮在不停地发射着镁光照明弹，与此同时，数量更多的战争之神则在用包裹在黄铜弹壳当中由诺贝尔博士彻底解放的现代炸药的暴虐因子，夹带着锋利细小的弹片，肆意凌虐着湿冷晦涩的大地与踩在这片土地之上的任何一个两脚直立生物。凌晨三点四十七分，战前人数超过六千五百齐装满员廓尔喀第一旅在经过短短几个小时的激战至后仅存的不足五百名官兵退回了出发阵地，至此，英军参与夜战的各部均与魏军脱离了接触，由此宣告持续长达六个小时的大规模空前残酷血腥夜袭的彻底失败。

　　惨烈的肉搏战一向是伤亡速度最快也是最考验一支军队军心士气的作战方式，近六万英军参战将士在阵前遗尸八千余，至于有多少人受伤与被俘，仅从退回出发阵地尚能继续作战者已不足三万来看，这显然不会是一个微不足道的数字。

　　目睹如此惨烈的状况，即便是坚韧彪悍无惧死亡的廓尔喀人也忍不住潸然泪下，喜马拉雅山宠儿的啼哭嘶哑而又悠长，恍若珠穆朗玛山巅桀骜孤独的苍鹰，即便是心如铁石之人听到也会忍不住动动恻隐之心，不过英军参谋长黑格中将却是淡然自若。

　　能在另一个时空里的一战收获“索姆河的屠夫”的名号，苏格兰酿酒商的后代自然不会把“区区”八千具尸体放在心上。

　　“看来，上帝他老人家选择今天休息，幸运并不在我们这一边。”昔年桑彻斯特军校的状元郎随手扬了扬手中的伤亡统计，风轻云淡地对着汉密尔顿耸了耸肩，似乎消逝的八千人如同这张纸片一样微不足道。

　　被六小时损失三万人弄得有些惊慌失措的司令官与这夜之前的意气风发判若两人，因此没能注意到黑格中将看向自己时候眼中毫不掩饰的嘲讽，不过仅是看到的一点就足以让司令官阁下有离开战场的冲动——黑格中将和他说这话的时候，嘴角竟然噙着淡淡的微笑。

　　在汉密尔顿看来，这就是中世纪小说里描述的恶魔的微笑，没有比这再形象再具体的了。这一刻，他无比通恒英属查科这片该死的土地，因为每一个英国人来到这里后，就全都成了精神病！

　　“道格拉斯，接下来我们怎么办？”

　　汉密尔顿被自己如锐器刮过上锈铁桶般的嘶哑难听声音吓了一跳，因此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身为司令官向参谋长问出这样相当于交权的问题有何不妥。

　　“继续攻击，一直到魏国人不堪重负倒下为止。”

　　黑格眼中的鄙夷更甚，所谓盛名之下其实难副，汉米尔顿这个所谓的第二次英布战争的英雄显然只适合在南部非洲的游击战中去欺负弱小的民族。在广阔的南美大草原，与背后站着八千余万桀骜不驯外海人的当世最强悍陆军头顶头脚对脚硬碰硬交战，这显然超出了这位参谋型司令官的能力。

　　不过，为了照顾司令官的面子和英军之中根深蒂固的上下级尊卑传统，黑格还是很耐心地凭借自己在桑切斯特军校时期练就的学霸本事，以云山雾绕的数字解释起这样做的理由，最终成功地将汉密尔顿弄得晕头转向。

　　“尊敬的司令官阁下，虽然我无法预测整场战争的胜负，不过仅就攻占伤心岭防线以及后续的占领镇北城这一阶段性战役来看，不列颠的军队将毫无疑问地取得胜利。

　　将军，我仔细研究过近百年前的发生在这里的那次战争。在当时，整个欧洲装备最好、训练状况最佳的法国陆军同等单位的火力投送能力与魏国陆军的对比是一比四点七，而在现在，我们与魏国人之间的这一数字变成了一比一点五三。考虑到我方在伤心岭一线集中的超过八百门十五磅以上的火炮，这在数量上有很大的优势，这一数字还会像对我们有利的方向变化，或许在这片战场上，我们和魏国人之间的火力差距已经微不足道，甚至掉转过来也有可能。”

　　黑格转过身，手中的佩刀在地图上重重一划，眸子中闪过自信的神采：“在伤心岭一线，我军集中了绝大部分力量，总计多达三十三万人，哦，现在是三十万了。而魏国人，根据我们的情报，其北方镇国公国在战前军队数量不足二十万，考虑到其在边境作战期间已经损失了最精锐的两万余人，且需要在防线两侧各留守一到两个师以防布尔人与留在边境的20万俄国人作深远迂回，其镇北城也需要一定数量的留守军队，因此，即便其以最大限度集中起来剩余的部队来守卫防线，守军的规模也不会超过十万人。

　　根据一百年前法国人的伤亡数字，我得出了这样一个公式，法军与魏军之间的伤亡比例为火力对比的倒数乘上二点五，这个二点五反应的是双方的战斗素养与攻防关系的系数。而对于我们如今而言，事实上我认为这个系数还会小一些，那么我们与魏国人在伤心岭的伤亡比例应该不会大于二点一比一。”

　　黑格顿了顿，看着被吸引过来的参谋们说道：“也就是说，付出不到二十一万的伤亡，甚至我认为很有可能不足十八万，伤心岭防线与不少于三个建制师的魏军就是我们的囊中之物。”

　　若干年后，汉密尔顿对此在回忆录中以事后诸葛亮的精明恬不知耻这样评价他在后世毁誉参半的参谋长、未来的英帝国陆军元帅黑格：显然，我的参谋长并没有意识到他犯了一个很低级的错误——百年之前在伤心岭下，达武亲王元帅麾下的联军是以当时欧洲最强大的陆军法军为主，是包括了法国近卫军在内的欧洲第一流的陆上武力，而魏国人，不但人数上一直处于不足联军三分之一的劣势，且兵员构成以预备役人员为主，在战斗素养、技能、意志上与南半球强大黄种人国度的正规武装力量相去甚远，那个所谓的二点五的系数更多反应的则是欧洲第一流军队与魏国二流预备役临时队伍之间的实力差距而已，事实上，当时西方军队与东方军队的差距远比我们想象的要大得多，而我们在第三次美洲战争遇到的，则是魏国防守最为强悍的北方镇国公国的正规军队与魏国陆上武装力量的翘楚、全世界第一支装甲部队定北装甲师，即便双方之间的差距并没有上一次战争那样悬殊，一比二点五的系数也不足以反映双方在军队能力上的巨大差距。“可是，”汉密尔顿迟疑着开口，后知后觉的司令官阁下此刻在年轻他八岁的参谋长面前就像是一个战场上的菜鸟一般拙劣畏缩。

　　“道格拉斯，为了一座小山包就要付出至少十八万的巨大伤亡，这样的代价真的值得么？”

　　顽固的骑兵至上主义者黑格中将重重挥了挥手，有些粗暴无礼地打断道：“当然值得！在国王陛下皇冠上最璀璨富饶的那颗宝石——印度斯坦广袤的山川平原上，炎热的南亚次大陆拥挤着数量几乎超过整个明帝国本土的数以亿计的懒惰肮脏的土著，他们是寄生在富饶次大陆上的臭虫，懒惰，肮脏，智利低下，毫无道德水准可言，只会消耗粮食与制造粪便，多死一些那就再好不过了。在不列颠庞大的非洲殖民帝国中，半开化的黝黑猴子同样也为数众多，即便是圣乔治旗下最为好战成性的廓尔喀人，只要我们挥舞着英镑，随时可以在喜马拉雅山南麓崎岖的山谷中征召到超过一个集团军规模的雇佣兵。

　　我要提醒司令官阁下，还有诸位先生们，自从帝国在亚非美三大洲开启殖民历程，不列颠的战争哲学里面便始终有这样一条十分重要的原则：只要不是折损不列颠的小伙子，哪怕是付出一百万的巨大伤亡也只是一个数字而已。而一旦必要，为了不列颠的利益，即便是一百万不列颠小伙子的性命同样也是一个冰冷的数字。”

　　“所以，”黑格中将冷冷一笑，冷酷到冰点的语调让人有些不寒而栗：“我们需要给尊敬的罗伯茨老元帅打一个报告，希望元帅利用他崇高的威望让印度斯坦和非洲诸殖民地为我们提前征召三十到五十万的强壮活死人，此外，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后方能在三天内将十万个裹尸袋送到这里，我想，应该足够了。”

　　“好吧！”汉密尔顿脸色有些不正常的潮红，他重重点下头，说道：“只要你提出的伤亡比例是正确的，我不反对这么干！”

　　也许是为了安慰心神不宁的司令官也许更大的程度是说服自己，黑格深深凝视着汉密尔顿，语气前所未有的凝重。

　　“尊敬的司令官阁下，我们没得选择，不是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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