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 通向大海的钥匙 二
晚上十点之后，整个战场的其余各处全部陷入沉寂，依然激烈交战当中的仓库如同暗夜之中的萤火虫一般醒目。浓烟烈焰一股股升腾变幻随风而远，爆炸的闪光隔着老远依稀可见。战至凌晨一点，几乎每一个班都被打残的阿斯卡里黑人第三营终于在顶楼之上升起橙色的军旗，为此该营从营长往下付出了阵亡受伤六百七十人的惨痛代价，残余官兵仅仅够缩编为一个步兵连。
寂静仅仅维系片刻，随即整个布军，无论是阿斯卡里部队还是志愿龙骑兵还是布尔白人部队，都响彻起一个声音：阿斯卡里！
这个阿拉伯语词汇在此后持续数年的漫长战争之中无数次响起，棕色和黝黑皮肤的官兵以自己的勇敢与忠诚赢得了最为守旧的布尔人的尊重，并在十几年之后成为那个南部非洲面积广大实力强悍的国度的守护之神当中的重要一员。
十几年后，这些老兵们拿出珍藏已久的泛黄发旧的军装，带领年青一代为了一个崭新族群的未来再度走上橘与红的角斗场，以自己的勇气和牺牲成就了西线最强步兵的威名，没有之一。
次日清晨五点三十分，沉寂了几个小时的战火重燃，布军炮兵再度以猛烈火炮为进攻鸣响序曲。
睡梦之中的前英国陆军上校弗兰克·罗德斯被剧烈的爆炸声惊醒，懵懂之间，前上校只穿着裤衩开始如无头苍蝇一般寻找隐蔽之处，半晌之后落在头顶的尘土才让他清醒过来，这里是坚固的地下室。
揉了揉因为休息不好而麻木肿胀满是油泥的脸颊，上校对着四周正忙着穿衣服套鞋子的官兵们大吼一声：“小伙子们，野蛮人的进攻又要开始了！大家好好准确，一会儿去踢布尔人的屁股！”
寥寥无几的应和声显然说明由前上校指挥的这个步兵营的士气低落，对于接下来的战斗有了明显的抵触心思。
弗兰克·罗德斯并非不不知原因，昨夜那场让双方都付出了惨重代价的仓库争夺战显然用光了不列颠士兵所剩不多的勇气，只是作为塞西尔·罗德斯最亲近的弟弟，又是因为“詹姆逊袭击事件”而丢掉的上校军衔，弗兰克对于布尔人刻骨的仇恨使得他别无选择，只能尽量鼓起麾下官兵的士气，在战场报当年被不名誉地褫夺军衔的一箭之仇。
七点钟，布军没完没了的炮击停止，这时候守军最高指挥官乔治·怀特中将派出的传令兵找到了弗兰克·罗德斯并带来几个好坏不一的消息：
坏消息是，他的兄长，塞西尔·罗德斯在金伯利城破之后被布军抓获，欣喜若狂的德兰士瓦政府已经组织了法庭，将要对其进行审判，以此为“詹姆逊袭击事件”画上完美的句号。
好消息是，因为弗兰克·罗德斯本人的英勇作战和贡献，他的陆军上校军衔从现在开始被恢复。
说不上好坏的消息是，布军以昨夜占据的仓库为出发阵地，而从这里到失去仅剩余一道防线。鉴于市区之外的最后一道防线所受到的严重威胁，一个步兵连已经前出构筑警戒阵地，目前面对布军有一个生力步兵营的进攻已经岌岌可危，弗兰克·罗德斯需要带领他的只有两挺重机枪和一门一磅炮总数刚刚到六百的士气低落的杂牌步兵营前去增援这个连，倘若警戒阵地失守，则需要尽可能扼守住最后一道防线，为守军调整部署争取时间。
弗兰克·罗德斯看了看手表，目前是早晨七时三十五分，他紧了紧皮带，接过卫兵递过来的冷毛巾狠狠搓了几下僵硬的脸颊，面无表情道：“请转告中将阁下，我将一直守在那里，直到最后一刻的到来。”
至于这到底是生命的最后一刻还是抵抗到最后一刻然后投降，弗兰克·罗德斯并未明言，事实上他自己在此时心中也并不十分清楚。
六百余官兵从地下室中涌出，带上特意加强的两挺机枪以稀疏的队形三三俩俩向着目标进发，倒不是英军的纪律如此涣散，实在是被布军无处不在的炮击吓到了。只要是白天，一旦有排以上规模的英军在一块儿活动，布军无时无刻不挂在天上的热气球就会给己方炮兵发去射击参数，然后训练有素的布军炮手在三分钟之内就会使用来自魏国的远程大炮将密集的高爆弹和空炸榴弹送到倒霉蛋的头上。
距离残破的仓库不足一千五百米的地方时，弗兰克·罗德斯发现他此行的目的地已经被布军占领，寥寥无几的英军残兵向着他奔来，紧随其后布军先头部队距离他只有几百米远。
在被布军狙击手留下十几人后，上校的营全部涌入了市区边缘的最后一道防线。这道在战前修筑的野战防线足够坚固，阵前拥有三道铁丝网，前后间隔一百五十米的两道战壕以一点七米深的四条交通壕相连。两道战壕都足有两米五深，每隔五十米拥有一个可以容纳五十人的防炮洞，战壕侧壁整齐码了一层小腿粗细的原木，距离地面一米高的木质踏板使得官兵可以从容探头射击，几座土木结构的射击掩体恰好可以容纳营里的两挺重机枪和一门一磅炮。
阵地后方就是莱迪史密斯的市区，沿着大路向前一点五公里就是怀特中将的指挥部以及市政厅，得知了阵地失守消息后，参谋长汉密尔顿正在调遣部队回防重新部署防御体系，不过布军正从三个方向发起的猛烈攻击，前线接战英军脱离接触撤下来不但难度极大，而且需要不少的时间。
司令官怀特中将亲自给刚刚恢复名誉的上校下命令，依托这道还算坚固防线至少要挡住布军四个小时，而一旦守军回缩市区的计划进展不顺利，这个时间还随时会延长，在此期间，弗兰克·罗德斯所能依靠的只有他自己。咽下最后一口刚刚送到阵地上的牛肉馅饼，弗兰克·罗德斯用衣袖抹了抹油渍麻花的嘴巴，半眯着眼睛盯着数百米之外毫不顾忌守军炮火而明目张胆排列进攻队形的阿斯卡里黑人步兵第四营。
“伙计们！坚守四个小时，怀特中将会为每个人亲自授勋的！”
上校打气的话刚刚说完，一阵低沉的尖啸声由远及近隆隆而来。连滚带爬的守军急忙奔向最近的防炮洞，未等所有人隐藏好，几十枚大小炮弹已经落地，爆炸时的闪光而紧随而至的硝烟密密麻麻覆盖了守军的阵地周围，十几个落在后面的官兵瞬间被暴虐的冲击波和无处不在的锐利弹片撕成细碎的粉色肉粒。
一个防炮洞内，焦躁的弗兰克·罗德斯来回踱着步，透过与洞内呈九十度的指向战壕内壁的出口，炮弹炸开的微弱闪光映在他的脸上，愈发密集的爆炸声让上校放弃了数清楚落弹数量的想法，脚下不停的同时仰着头看着顺着粗大木梁间隙簌簌落土的顶棚。
为了打开通往莱迪史密斯市区的道路，布军集中了36门120迫击炮，6门105加农炮和数量更多的60及82迫击炮，对于一个营级别的土木结构野战工事而言，这样的火力配置足以称得上奢侈。
九时零七分，听到布军的炮击渐渐离开并向着后延伸，弗兰克·罗德斯的脸上突然变得惨白如纸，他终于找到了之前焦虑不安的原因所在，因为他的疏忽和布军炮击的过于突然，在退入防炮洞的时候，他竟然未曾留下观察员。
“出去，全部出去！”
弗兰克·罗德斯连踢带打将所有官兵赶出了防炮洞，继而派人通知每一个防炮洞中的官兵，而不少官兵在有经验的军士官组织下此时也已经冲出了各自藏身的防炮洞，数百人齐齐扑向射击位置，抬起头望向对面的时候，如同集体中了定身法一般全部呆住了。
数十门布军的中小口径迫击炮就在三百米之外，与平常不同的是，这些本该高昂着炮口的曲射利器此刻黑洞洞的炮口却平放着，在守军露头的一刹那集体开火。
迫击炮平射，这个另一时空中兔军在八年对倭战争中于华北大平原战场上被“蝗军”的碉堡逼着开发出来的绝技在这个时空里提前数十年问世了。
因为距离很近，炮口初速很慢的迫击炮平射的弹道也接近平直，英军相当于被数十门37毫米或者75毫米的步兵炮在近距离以榴霰弹清扫了一遍，位于第一道战壕中的官兵瞬间几乎被横飞而过的弹片达成筛子，布军步兵则趁机超过己方临时充当平射炮的迫击炮，在伴随的轻机枪掩护下很快接近到阵前一百五十米处，冒着零星的步枪狙击和残剩的唯一一挺维克斯机枪的嘶吼快速向前跃进。
一阵排枪过后，担负先头任务的二连集体集体涌进英军的战壕之中，深达两米五的战壕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不少人因此跌倒在泥泞阴冷的战壕底部被站在踏板上居高临下的英军以加装了枪刺的李恩步枪捅死，不过随着涌入战壕的布军人数越来越多，在狭窄空间内加装了刺刀的李恩步枪显得过长，十分不灵活，而布军几乎人手一把的锋利工兵铲则大战威风，彪悍的黑人战士用这种可以劈开拇指粗铁棍的利器劈开一个又一个英军的颅骨。
第一道战壕中的英军很快被肃清，而在第二道也是最后一道凭护着莱迪史密斯市区的工事内，此刻能够举枪射击的英军已经不足二百，至于能够拼刺刀的则连一百人都不到。
被一截炸飞的大腿绊了一跤的弗兰克·罗德斯从战壕底部的烂泥当中挣扎着爬上踏板，望着正在封堵几道交通壕的官兵默然无语。
来自英属查科的军官们给南非英军输灌了新的阵地防御体系和防御思想，只是这种完全照搬魏军的阵地体系在这一刻却暴露出了致命的问题。缺乏可用轻机枪的英军无法封堵住前后相连的交通壕。倘若是魏军在防守，那么妄图沿着交通壕顺势攻向下一道战壕只会招致惨烈的打击并付出沉重的代价，对于魏军来说这种设置是为敌人设想的陷阱，而对于英军来说，这样的设置却是为自己准备的地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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