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人总要学会长大
“该死！”
第二辅国公国国都的国公府书房里，回封地休假的朱先沦重重拍着桌子，钢笔尖被崩断，深深刺入陆军中将的右手掌心，留下一道混着淡淡蓝色的刺红血迹。
离开了众人视线的陆军参谋长也褪去了一直笼罩在身上的伪装，严酷坚毅的表情此刻被无可遮掩的衰老与气急败坏所取代。
刻薄寡恩的老中将可以对于上万子弟兵或死或伤无动于衷，甚至对于老将马玉昆的临阵倒戈也毫不在意，天生的刻薄寡恩与有些魔怔的上位者自觉性使得朱先沦可以将这一切视为有些无聊的游戏，虽然六旬老将马玉昆的举动让他的脸面有些受损，不过，也就仅此而已了。
人毕竟不会为一只蚂蚁的举动而或喜或忧，或哀或怒，哪怕是一只很特殊的蚂蚁，而在老中将看来，马玉昆就是那只最特殊的蚂蚁而已。
让中将感到有些愤怒或者更确切地说是恐惧的原因只有一个，经历了事件发生整个过程的王国中央政府与总参的双重代表在上报的报告中隐隐将幕后黑手的矛头指向了他。
他不知道，这份词锋锐利得有些超出惯例的报告是否出自于镆铘剑的授意，倘若真的是……
朱先沦想到这里情不自禁地打了一个寒噤，即便是他自己从不承认，可是在他的潜意识里，数十年彼此明争暗夺却总被绝世名器玩弄于股掌之间的经历已经老中将对于朱迪铘产生了深深的畏惧感。
“来人！”
朱先沦的声音异乎寻常的森冷，让跑进来的年轻参谋吓了一跳，而老中将猩红色的择人而噬的眼神则更为恐怖，被这样一双眼睛盯着，年轻的中尉完全抑制不住身体的颤抖。
“记录。”老中将完全无视了出身家族之中参谋的异样，自顾自说道：“从公国直属领地中抽调近两年退役的边境警备队老兵组建两个常备陆军建制的正规步兵团，一个骑兵团，一个105毫米榴弹炮营，一个152毫米重榴弹炮连及两个105毫米加农炮连支援潃儿的封地，另外，让朱先漪召集家族所有封主，让他们提供一支看得过去的力量给潃儿。”
“参、参谋长，请问‘看得过去’的标准如何界定？”尽管知道在老中将心情明显不好的时候保持沉默才是最好的选择，可职责所限让初生牛犊的中尉鼓起了勇气结结巴巴开口问道
“标准？”朱先沦冷冷一笑，肆无忌惮地呲出在漫长岁月中留下明显磨损痕迹的虎牙：“让我那孙儿满意就他妈的是唯一的标准！”
“该死！”
几乎与患得患失的陆军参谋长喊出这两个字的同一时刻，向来表情拽拽的朱迪铘也很罕见地表达着自己的愤怒。
面积大得出奇的总长办公室中不时传出的阵阵咆哮让每一名在总参办公大楼中的官兵噤若寒蝉，下意识地缩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彼此之间的交流也只是用眼神。
即便是他们大声说话，位于隔音良好的总长办公室里的绝世名器也听不到任何的声音。可绝世名器的威力已经深入骨髓，离他越近，就越敬畏。这份敬畏并不来自于强权与暴力，而是源自于人类的本能——面对远远高出自己的存在时情不自禁的感情流露，譬如一只蚂蚁面对大象，又或者一只加菲猫见到东北虎。
在得知整个事件的来龙去脉后，朱迪铘的反应很是奇怪：刚刚知道时候的愤怒与难以置信，继而无法抑制的丝丝窃喜，最后则是深深的凝重与情绪不定。
“年轻的雏鹰去掉了枷锁与羁绊独自飞翔，这固然是好事情，可来的这么早，尤其是伴随着随时可以蒙蔽双眼的仇恨，这可就未必是好事了。”老爷子幽幽一叹，脸上的表情愈发复杂难明。
“那就等着？嗯，那就……看着！”
老爷子翘了翘嘴角，自问自答道。
“该死！”
因为手掌重伤被强制性麻醉实施手术的朱猷枞在醒来的一刹那同样从口中喊出了这两个字。
在刚刚的睡梦中，他梦到了朱先沦，本就对陆军参谋长有着莫名其妙敌意的朱猷枞在小沄哥出事之后已经将对于老中将的态度从敌视急促升级为你死我活的程度。
醒来的少年只能以这两个字发泄自己对于不情不愿清醒的情绪，因为在刚刚的睡梦之中，他成功地扭断了陆军参谋长的脖子。
“老大！”
小胖子的眼睛如烂桃一般红肿，声音也像是两块生锈铁板在互相刮擦。在朱猷枞从麻醉中醒来之前的十几个小时里，经常性轻度抑郁的王储都一直守在病床旁边，甚至连屁股都未曾挪动一下，成功化身为一尊有些臃肿的雕塑。
“螓螓大嫂到定北城了，安杰伯爵与安娜大嫂一起去接人，看时间就快要到了！”
浑身都有些麻木的可怜王储勉强笑了笑，换了一个自认为会让老大高兴的话题。“哦。”朱猷枞随口应着，态度冷静或者说冷淡得让小胖子以为自己的眼睛出了问题。
像是看出了肥徒弟的疑惑，朱猷枞一边试着断骨的手掌是否可以自如屈伸一边说道：“说点有用的！现在没时间管她们，两个都是人精，会照顾好自己还有母亲的。”
麻药的效力过了时限，朱猷枞感觉每动一下左手都钻心般的疼痛，只是与内心的痛苦相比，肉体上的疼痛实在是太“仁慈”了。
在无能为力的看着父亲在自己眼前凋零了生命后，年轻的封主觉得自己二十年的人生只不过是浮生一梦，那些昔日看起来熠熠生辉的荣耀如今看来却是孔乙己般的自欺欺人，而现在，是该与南柯说再见的时候了，而最重要的一件事情在未来肯定缺不了总是有些懦懦的小胖子的支持
这一次的领主战应该成为绝唱了。绝世名剑的担心有些多余，因为父亲的惨死并未让朱猷枞迷失在仇恨之中，两世为人的经历让他的承受能力远高于同龄人，而更为重要的则是，在穿越男的世界里，与其用仇恨折磨自己，还不如睚眦必报来得痛快。
感觉脑子前所未有清醒的朱猷枞意识到，无论有多么冠冕堂皇的或是发自内心或是言不由衷的赞美，也无论曾经起到任何无法替代的决定性作用，朱猷枞觉得，这样的血腥可以结束了，因为这片土地叫魏国，因为每一个倒在血泊之中的年轻生命都是用生命在守护日月双辉草泥马旗帜。
不过，改变古老相习惯例需要的能量并不是现在就有的，尤其是这样的血腥对于形成强硬的民族性格不无裨益，想要达成这一目标，两个人都还有好长一段的山坡要爬。
既然已经找到了想要攀爬的高山之巅，那么先迈出当下的一小步就是最该做的事情。
“胖子，替我传令，一个小时之后在参谋部会议室开会，所有少校以上军官必须到场。”
下意识地，小胖子未经过大脑的反对已经说出了口：“老大，你刚刚动完手术，最好将养两天，一旦再伤了骨头可就……，好吧，我去！”
尽管朱猷枞未曾开口，甚至连神色都没有一丝的变化，多年形影不离带来的默契还是让小胖子读懂了老大的意思：生命被浪费了好多年，有些事情已经等不起了。
在这个悲伤的日子里，同样年轻的王储殿下甚至多了几分的小欣喜与小期待。人生态度如游戏一般的老大就已经如此的耀眼，当他认真起来的时候，那就是一副怎样波澜壮阔的泼墨山水画面？将整个世界都当成尿床用的床单么？
一个小时之后，在一周之前开战前准备会的相同地点，几乎相当的人群在几乎相同的位置坐下。
除了小沄哥。
尽管尚未完成继承封地的流程，所有人都对朱猷枞坐在几天前小沄哥坐过的主位上毫无疑义，秋山两兄弟用甚至比对待小沄哥还要殷勤与谦卑的态度表达着自己的支持，而小胖子则罕见地换上了陆军上将的军服，与秋山真之一起站在朱猷枞的背后。
这份支持却是有些不能承受之重。
“谢谢！”
少年封主的开场白有些出乎意料，于是所有人的注意力顷刻之间都放在了他的身上。
“大家都来了，来听我这个混蛋的无能儿子废话。对于你们当中的一些人而言，一切都结束了，而对于我，对于好古上校和真之参谋长以及另外一些人而言，一切将开始于结束之后。
手术之前，我和你们中的每一个人以及你们的封主们交换过意见，也清楚知道有哪些人要离开。无论是离开的还是留下来的，我都要感谢。在战场上，我们曾经刀头舔血给彼此挡过子弹。我相信，在未来的战场上，我们依然还会再有守护同一片土地的机会。
对于离开的人，我唯一的承诺就是，无论何时何地，你们都是我的兄弟，当你们需要人帮助，不要忘记，在贫瘠的北疆，有一个不成器的小子可以为你去挡子弹。
封地在领主战中损失惨重，经济也有困难，我竭尽全力也只能给每一名战死战伤的袍泽提供一份微不足道的抚恤。我在此发誓，只要我还活着，这份情我一定不会辜负，我同样坚信，封地一定不会总是如此的困难，只要封地缓过这口气，该为袍泽们做的事情我一件也不会少，尽管对于付出生命与肢体残缺的兄弟们而言，无论做什么都是远远不够的。
三天后，在家父葬礼结束之后，封地会有一个仪式为离开的袍泽们送行。我的兄弟们，我的长辈们，我还要再强调一遍，遇到困难的时候，不要忘记在遥远的安平镇有你们可以永远相信的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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