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你脑子进水了么 下
教室中，老上尉的声音坚定有力，充溢着缅怀的思绪。
“陆军的最核心的部队应该是骑兵，并且只能是骑兵，相比于步兵，骑兵拥有两大绝对优势。
其一，其强大的冲击力是陆军最锋利的利刃，骑兵依靠强大的冲击力可以撕开敌方防御体系。
其二，相对于步兵的速度优势可以更快速地转移战场，以速度赢得时间，进而赢得空间。
相比之下，步兵的角色更适合作为骑兵的辅助，在战场己方一侧形成绵密延续的防御线，以拱卫己方后路的绝对安全，为骑兵提供战斗间隙的修正安全区。”
“野外遭遇战中，骑兵能够以更快的速度投入战斗，并以白刃冲锋的方式从敌方锋线方向三十到六十度角的斜侧翼发动果断进攻，以瓦解敌方队列。若我军遭遇敌骑兵攻击，步兵应以最快速度形成厚实方阵，步兵线尽量与敌冲击锋线垂直，并以尽量厚实的密集队形发起果断的集团白刃冲锋。”
“骑兵以冲击力最强的枪骑兵或胸甲骑兵作为核心，以速度快，装备马枪的轻骑兵为两翼遮护，在宽大战役正面上展开，在狭小战斗正面集中，以最大兵力密度切入敌人绵密的步兵方阵。
让我感到很遗憾的是，我军屡立战功的枪骑兵已经退出了陆军序列，这是一个巨大的损失。纵观欧美各国，如今都保持着类似的兵种。王国此举过于冒险，让人不得不担心，在未来的战场上，陆军如何抵御裹挟着强大冲击力汹涌而来的枪骑兵和胸甲骑兵？如何破开刺刀如林的步兵方阵？”
“在镇北城北面的矮山丘陵争夺战中，我军先后投入三个步兵师，六个国民警备队团，两个骑兵师又四个独立骑兵团，总计五万八千人，622门野战炮，其中只有一个骑兵师为现役部队。联军内伊元帅麾下总计十一个法军步兵师，三个法军胸甲骑兵师，三个英军步兵师，一个英国轻骑兵师，三个西班牙步兵师，一个西班牙枪骑兵师，四个阿尔卑斯步兵师，六个美国轻骑兵团，总计二十一万五千人，1231门野战炮。
整个战役期间，我军步兵一直维系着防线的完整，而骑兵则以坚决的斜侧翼进攻不停冲击，并最终打穿了联军的右翼，击毙内伊，导致联军崩盘性的退却，导致此后一直到合约签订，联军在王国北线再没能发起有威胁的攻势。
这一过程再度证明了骑兵在陆战体系当中无以伦比的地位！可以说，王国陆军在这场悬殊明显，敌我兵力对比超过五倍的战争当中最终逼平对手，最关键就在于联军骑兵人数优势不超过一倍，且在整个战争期间都没有占据绝对的优势，这才是这场战争进程与结果的最大奥秘。”
“莫名其妙！”一声虽然不大却很清晰的声音传出，打断了老上尉喋喋不休的讲解。
“谁！站起来说！”老顽固涨红了脸，因为被学员质疑而显得十分的愤怒。作为一名无封地，无爵位，无战功，且从未上过战场的“三无人员”，他习惯性的骄傲里面却是浓浓的挥之不去的自卑。
“是我！”朱猷枞站起身说道：“请问教官，有一只兔子撞到了一棵树，你是否会认为必然会有第二个第三个乃至更多的兔子还会撞过去？”
“你到底想说什么？”老顽固眼中茫然，不过知道朱猷枞肯定不会说什么好话，口气显得极不耐烦。
“帝国五岁的孩子都知道，守株待兔是傻子才去做的事情。教官刚刚讲的那些，未免让学生产生些许联想。”朱猷枞的脸上带着玩味地笑容。
“你！”老顽固气愤之极，明白朱猷枞是在讽刺他就如同守株待兔的人，只不过华夏语言文字博大精深，莫须有的云山雾绕并无法当成惩罚的凭借。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压住汹涌的怒火，冰冷冷地说道：“说出你的理由。”
“非常愿意。”朱猷枞似乎没有注意到他的怒火，反而笑了笑，说道：“首先，我想请诸位注意，王国陆军现在的装备水平。
弹仓式步枪，重机枪，管退式火炮的入役使得陆战的模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荒谬！两千年来，无论武器如何变化，骑兵从来就是战场上的主宰。”
“那是因为两千年的时间武器的进步还不足给战争带来任何本质的变化。况且，你这句话本身就是错误的。”
朱猷枞冷冷打断，继续说道：“在马镫马鞍出现之前，战马的速度无法全部转化为骑兵的冲击力，或者说，那时候骑兵在正面进攻当中无法破开步兵的防御。骑兵在战场上也只是配角而已，作用更多体现在追击，侦查上面这类速度优势上面。战马，在当时充其量不过是士兵双腿的延伸，代步工具而已。
比如以步兵为主的秦军逼退匈奴占据河南地，西汉步兵在与匈奴骑兵的战斗中伤亡交换比在一比五以上。要到马镫马鞍，尤其是双镫和高桥马鞍出现之后，骑兵才奠定了自己战争之王的地位，而马蹄铁的出现使得马匹的损耗变得可以接受，大规模这三者才是骑兵称雄战场的关键。
从骑兵初次称雄战场到到第二次美洲战争期间，陆军在野战中的远程投送火力从弓弩进化到前装燧发线膛枪中登峰造极的米尼弹步枪与青铜架退式野战炮，不过从攻防双方的战场地位上来看，投射火力的进步并无任何质的变化。也就是说，在此漫长的时间里，作为进攻方的骑兵推进速度一直要强于防守方拦阻火力的投射能力。简单点说，只要骑兵的推进速度大于防守方的火力拦阻的消减速度，那么骑兵就依然是战争王者。只可惜，现在不是了。”
“笑话！太宗当年说过……”
“时代不同了！”朱猷枞看着四周的同学，自信地说道：“我们是军人，不是历史学家，沉溺故纸堆中不是我们应该做的事情。以速射机枪，管退炮为骨干支撑火力的现代陆军使得战场上防守方第一次有了足够阻挡骑兵的火力。上千年以来进攻方占据优势的时代已经结束。一个有着完备野战防御阵地的步兵连完全可以在防守中战胜一个骑兵连，营级别可以抗拒两倍的骑兵，团级别可以抗拒三倍甚至五倍，建制越大，步兵的优势也越大。我相信，一个王国陆军的二单位建制步兵军在坚固设防条件下可以抗衡一百万仅装备马枪和冷兵器的骑兵，前提是我军的弹药足够充足。”
“9527同学……”
“教官的理论完全脱离了时代！”朱猷枞毫不客气地打断道。
“在热兵器时代，骑兵在排枪枪毙党盛行和线性战术时代依然是无可争议的战场王者，可在如今，投射火力的进步必然使得骑兵成为配角，而在二十年之后，当骑兵的优势——相对于人体本身的速度与冲击力因为机械的进步也不复存在之后，这一兵种必然会退出战争的舞台！”
“放肆！”老上尉怒发冲冠，花白的腓特烈大帝式胡子因为愤怒如同风中摇曳的柳枝。
“你是在蔑视王国陆军，蔑视为王国付出一切恭王！9527，我请你注意自己的身份，你还不够资格去质疑王国陆军数百年来形成的传统！看清楚你手里的教科书写的是什么，骑兵是王国的基石！”
“不用扣大帽子，更没必要偷换概念。我尊重恭王，尊重王国陆军的传统。但是……”朱猷枞倏然提高音量，声音清朗而又自信。
“这种尊重不应该是迷信教条，沉溺过去！因为，没有任何一种教科书能够告诉我们如何打赢下一场战争。”朱猷枞眸子里闪过一丝犹豫与怜悯，闪烁之间已化为坚毅。
“要敢于打破旧传统、破除旧权威才会有进步。如果每个人都如同教官这样，那我们现在可能还处在披着兽皮拿根棍子四处找食儿的年代。更何况……”朱猷枞略略一顿，待教室中笑声渐渐平息，恚怒的脸上依稀可见几分嘲讽地说道：“缅怀过于是战胜者的权力，咱们，有资格么？还是，你脑子进水了？”
老上尉见过太多惊才艳艳的学员踏着垫脚石，在少年时期就开始绽放出夺目的光彩。尽管他不想承认，不过心里阵阵的悸动告诉他，今天他很有可能步那些同僚的后尘，成为垫脚石的角色。
“9527。”老上尉并没有发怒，他的声音无喜无悲，目光平淡，“在你的设想没有被事实证明是正确的情况下，它只能是假说。少年，你如何证明你的理论是正确的。”
“很简单。”朱猷枞习惯性地耸了耸肩，说道：“来一次演习就可以了。首先，我想知道，有谁想和我一起干？”
话音刚落，小胖子立刻举手，“为老大两肋插刀！”
大炮和麻杆相视一笑，同时举起手，“无论怎么干，算我们俩！”
“我们！”所有五班同学站起身，大声喝道。
“我们！”这是另外一个宗室班的学生的声音。
“既然如此，也算我们一份儿。”一个来自帝国本土的少年站起身，腼腆地笑了笑，一挥手，剩余的两个班学生也全部站了起来，少年显然在来自外海的学员之中威望不浅。
“啪啪啪！”
掌声清晰地从门口传来，三个中年军官在老上尉惊骇的目光注视下走了进来。
为首的中年大汉身穿陆军中将常服，嘴角一直挂着笑容，身上透着一股书卷的气息。他的声音不大，温润如玉，无论多么浮躁的心都能在他说话的声音当中平静下来。
“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啊。学员9527，你的提议很好，一周之后，王国陆军第一军第一师骑兵团的两个骑兵连将会成为你们的对手。你需要在一天之内告诉我演习的地点，没问题吧？”
“没问题！”朱猷枞挺胸立正，高声答道。
“不过。”中将瞥了一眼，似笑非笑，看向他的目光里……似乎有浓浓的温情，朱猷枞愈发迷糊了。
“陆军有陆军的传统，军校有军校的规矩。质疑师长有质疑的方式，方式不当就要受到惩罚，还有你们，面对这一幕视若无睹，与9527同罪。惩罚你们所有人五千米武装越野，有没有问题？”
朱猷枞笑了。
中将这是为他去除隐患，把顶撞甚至是羞辱上官轻描淡写成质疑，又惩罚了所有人。所谓法不责众，这么多的人担下一件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事情，那么以后谁也不能用这个来对付自己。
只是，中将到底是谁？为何如此帮助自己？难道是……他大概能猜得出是谁了，眸子霎时间亮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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